虞甜一脸无可奈何地垂下头:“既然如此,那您小心些,我夫君犯起病来有些吓人。”
赵管事一开始还没意识到这个“有些吓人”究竟是怎么个吓人法,因此颇有些不以为意。
他走在前面,一只脚刚踏进门,一个茶杯迎面飞过来,砸碎在他脚边。
“啪——”
赵管事吓了一跳,条件反射收回脚,一脸震惊抬起头,恍惚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但见虞甜脸上透着习以为常的无奈:“我说了,他犯病的时候有些吓人,您见谅。”
赵管事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挤了挤府医,示意他走前面,府医惊一脸不情愿,两人小心翼翼,一脸警惕地朝着里面走去。
“砰砰砰——”
只听到一阵剧烈的响动,赵管事惊得抖了一下,府医也被这阵势吓了一跳。
绕过屏风,吃惊的一幕出现在众人眼前。
只见男子正一脸麻木将头往墙上撞,一下又一下,活像不知疼痛似的。
两人目瞪口呆:“……”
撞完了墙,傅凛知神色冷漠,抄起手边的东西往两人身上砸。
赵管事下意识往旁边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傅凛知举起一个价值连城的花瓶,他惊骇地瞪大了眼:“诶诶诶!这个可不能砸!”
视野里,对面的疯男人咧了咧唇,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面不改色将花瓶砸过来。
出于本能,赵管事往旁边躲了一躲。
“哐嚓”一声响,他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碎裂的声音。
然而傅凛知接下来的行为告诉他,这还仅仅只是个开始。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还专挑贵的,赵管事倒是想拦,可他根本拦不住啊!
砸完了一屋子的东西,眼看终于没有什么可以让他砸的了,赵管事刚要松口气,但见男人凉飕飕的目光盯上了他。
赵管事:!!!
他脚步往后退,眼神半是惊恐半是警惕:“你想做什么?你……我警告你别过来啊!”
傅凛知冷笑一声,抬着手朝他扑过来要掐他的脖子。
赵管事撒腿就跑:“救命啊!”
旁边被退开的府医吓得两腿发软,以为自己就要命丧于此,谁知男人看都没看他一眼,冲着赵管事追了出去。
府医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拍着胸口眸光涣散:这也太吓人了吧?瞧着有点像疯狗病!但疯狗病也没这么吓人的啊!
虞甜一边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忍笑,一边假模假样地追上去:“夫君!夫君你冷静点!不要冲动啊!”
赵管事一边狼狈地在前面跑一边惊恐回头:“对啊,有什么事咱们好好商量,千万不要冲动啊!”
傅凛知慢悠悠地逗弄着他,不立刻追上去,却又能让赵管事感觉到紧迫。
赵管事疯狂地在前面跑,一张脸涨成猪肝色。
其实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他跑什么,可一对上那男人冰冷的眼神,一股冷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让他不由胆寒。
赵管事想:或许这就是疯子的杀伤力吧。
可为什么这个疯子只追他,不追那个老头!
一群下人一脸震惊地看着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赵管事狼狈逃窜,下巴都快惊掉了!
差点儿喘不上气的赵管事色厉内荏瞪过去:“混账东西!看什么看?还不把人给我摁住喽!”
他平时积威已久,一发话,其他人顿时回过神来,手忙脚乱上前来要抓傅凛知。
后面磨磨蹭蹭看戏的虞甜暗道不好,这祖宗洁癖严重的很,若是被人给碰到,指不定怎么发飙呢!
果不其然,已经有两个人眼看着就快要挨到傅凛知,他眼底微冷,不经意侧开身子躲过一人的手,照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然后又折了一人手腕,将人甩到一边。
赵管事震惊地瞪大了眼:他妈的这什么力气?
因为傅凛知用的都是巧力,没什么花架子,他没看出什么门道来,只觉得这疯子天生神力。
虞甜见状差不多,连忙扑上去抱住傅凛知,扯着嗓子先发制人哭嚎起来:“我可怜的夫君啊!怎么就得了这遭瘟的怪病!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让我可怎么活啊!”
她一边哭天抢地,一边伸手掐了一把傅凛知的腰,示意他差不多行了。
傅凛知眉梢不着痕迹一挑,倒没有继续作妖,而是安静下来,恢复了那副沉默高冷的模样。
赵管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合着她媳妇儿一哭那么管用?!早知道他还跑什么!
胸口气不顺,赵管事智商上线,有点怀疑这两口子是不是合起伙来整他,皮笑肉不笑地道:“看来这位郎君病的不轻啊,刚好大夫也在,还是让他好好看看吧!”
下人拦住去路,这是表明了不给看不行了。
虞甜满脸感激地点点头,泪眼朦胧:“赵管事和秦老爷可真是大好人呐!我替我夫君谢过您了!”
她小心翼翼扶着傅凛知往回走,看不出半点不情愿的样子:“夫君,我们回去,外面风大,可别冻着了。”
赵管事盯着两人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狐疑:难不成真是他猜错了?
他无声勾唇冷笑:管他是不是装的,待会儿大夫一瞧便知道!
赵管事弯腰拍了拍袍角的灰尘,眼角余光瞥见旁边的下人一脸稀奇望着他,一想到自己方才被一个疯子追的狼狈逃窜的模样被这些下人看在眼里,怒火顿时涌上心头:“看什么看?还不快去做自己的事,当心扣你们月钱!”
下人们面面相觑,一窝蜂而散。
屋里,年迈的府医两股战战,瞥了眼屋里那个疑似患有疯狗病的男人,苦着一张脸看向赵管事:“不能不去吗?”
这个钱他是真的不想挣啊!
心有余悸的赵管事特意站的比较远,闻言假笑着瞪他一眼,一字一顿:“你说呢?”
府医眉毛一皱,顶着一脸生无可恋,磨磨蹭蹭了半天才走到傅凛知跟前,中间隔着的距离还能再站两个人。
他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抬头,就迎上傅凛知黑漆漆的眼神,没什么情绪盯着他,那眼神简直不像看活人。
府医:!!!
破案了!
这肯定不是疯狗病!
疯狗病哪有这么吓人的?!
这得是阎王爷转世吧!
“这这位病人,麻烦你把手伸出来一下……”
迎着傅凛知的眼神,府医舌头都捋不直了。
虞甜好心提醒:“大夫,您可以靠近点,我夫君他虽然有病,却不吃人。”
府医苦哈哈着一张脸心想:真是好别出心裁的安慰人方式呢,不安慰还好,这一安慰更紧张了。
他强忍着恐惧靠近一小步,傅凛知也没有选择继续为难他,而是慢悠悠把手伸了出来。
府医咽了咽口水,抬手正欲把脉,虞甜突然惊呼一声:“等一下!”
府医吓得一个哆嗦,飞快抽回手:“怎怎么了?”
站在远处伸着个脖子的赵管事则神色狐疑地皱了皱眉。
不会是故意拖延时间吧?
只见虞甜小心翼翼从腰间取下一块手帕,轻轻搁在傅凛知的手腕上,一脸歉意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夫君不喜外人触碰,一碰他也要发病,您多担待些。”
府医:“……”
怎么还跟个黄花大闺女似的!号个脉还要隔张帕子?
算了,你有病你说了算。
经历千辛万苦,总算是号上脉了。
一旁的赵管事紧紧注视着这边,眼神暗含期待,只见府医眉头不自觉紧蹙,一边皱眉一边摇头:“老夫从医多年,从未见过如此紊乱的脉象,奇怪,太奇怪了!”
赵管事不由出声:“哪里奇怪?”
“浑身上下都是病!”府医摇了摇头:“一言蔽之,命不久矣。”
赵管事瞪大了眼:竟还是真的?!
虞甜则眼眶一红,泪珠子一掉,嘤的一声就开始嚎上了:“我苦命的夫君啊!怎么就得了这么个病!”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眼巴巴看向府医,“大夫!大夫!您一定要救救我夫君!算我求您了!”
府医头都大了,结结巴巴地道:“这,这老夫也治不好啊!如此脉象,生平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别说老夫,这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啊!”
虞甜红着眼望向赵管事:“可赵管事说您很厉害,一定能治的……”
赵管事瞪大了眼,连连摆手,生怕被赖上:“这话我可从来没有说过啊!我只是说有可能,有可能你懂是什么意思吧?”
虞甜嘤嘤呜咽起来,那哀怨凄惨的声音,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偏偏她又生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实在是让人难以心生怜悯:“我求求两位了,救救我夫君吧!”
赵管事不动声色往后退:“这个情况确实是没办法呀!嗯,不如先开一点药吃一下吧?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拼命朝府医使眼色。
府医连忙附和:“对对对,我去开两幅方子,先吃着试试!”
两人说完,迫不及待地赶着离开。
虞甜追出去:“赵管事?大夫?你们一定要救救我夫君啊!”
“会的会的!”两人步履飞快,仿佛身后有鬼在撵一样。
待二人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虞甜脸上的表情这才收敛的一干二净,她拍了拍手,摇头轻声嘀咕:“这抗压能力不太行啊,我都还没发挥好呢!”
她转身进屋,反手把门给关上,一抬头就见傅凛知臭着一张脸,活像是背了几条人命在身上,不由噗嗤一乐:“还生气呢?”
傅凛知冷冷一扯唇:“朕还是第一次装疯子,说来也是新鲜。”
虞甜凑近,摸了摸他的头,笑眯眯地夸:“不错不错,装得还挺像的!我都差点被你给忽悠了!”
他不悦地皱眉:“热闹看够了?”
别以为他没发现,刚才一直在那儿憋笑呢。
“这怎么能怪我呢?”她耸了耸肩,“要怪就怪季明轩,别的不提,非说一个脑子有问题,害得我们堂堂陛下竟然要扮演疯子!简直此有此理!”
提起季明轩这个罪魁祸首,傅凛知冷冷一呵:“他会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代价!”
瞧见他眼里的冷意,虞甜搓了搓鸡皮疙瘩,默默替季小侯爷点了根蜡。
正在马场上的季明轩打了个喷嚏,突然觉得后背有些凉。
谁在念他?
——
这边,赵管事算是给糊弄过去了,两人打算去书房。
藏在假山后的虞甜指了指某个方向:“喏,那就是书房了!门口有两个人守着,怎么办?”
傅凛知眯了眯眸:“得想个办法把这两个人给支开。”
虞甜皱眉沉思:“动静不能闹太大,否则会引起他们的怀疑。想个什么办法好呢?”
傅凛知想到一计,附耳在她耳畔说了句什么,虞甜蓦地瞪大了眼,压低了的声音难掩惊讶:
“你认真的?!刚说了动静不宜太大,你就闹个这么大的!”
他挑了挑眉:“你就说,可不可行吧?难道目前你还有更好的办法?”
虞甜仔细想了想,一脸默然:“还真可行。”
而目前,她也确实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那你去还是我去?”
傅凛知按住她的肩:“你就等着此地不要走动,我去去就回。”
虞甜:“……”
她还没说话,傅凛知已经出现在十几米外的距离。
她盯着傅凛知的背影,眉间隐隐忧虑:总觉得这家伙办事不会靠谱的样子。
虞甜等的实在无聊,蹲在地上数蚂蚁,突然听到一声尖叫:
“不好了!走水了!”
“来人!快来人救火啊!”
……
虞甜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只看到一阵火光冲天!
她缓缓张大了嘴:“……”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
这就是他说的放把小火?
这是把人家的整座院子都给烧了吧!!
书房门口的两个守卫脸色大变,对视一眼,最终还是觉得救火要紧,连忙赶了过去。
没过一会儿,傅凛知一脸淡定地回来。
虞甜连忙问:“你不是说放把小火吗?怎么火势这么大!”
傅凛知静默片刻:“我思来想去,觉得火势太小,也拖延不了多长时间,不如索性放把大的!”
虞甜竟然觉得他说的还挺有道理,她神情迟疑:“那,你烧的哪儿?”
傅凛知面不改色心不跳:“江漓的院子。”
虞甜:“……”
虞甜:???
“江漓的院子?!”她难掩吃惊,“你不怕他找你算账啊!”
傅凛知语气漫不经心:“那也要她有这个本事。”
虞甜无言以对:“……”
好叭,您武力值高您说了算。
趁着众人救火的功夫,二人潜入秦老爷的书房。
望着满屋子的书,虞甜目瞪口呆:“他一个做生意的商人,书房里摆这么多书做什么?”
傅凛知懒洋洋瞥了一眼:“有的人越是缺什么,越要显摆什么。”
他言简意赅,“这样显得他有文化。”
虞甜无言以对:“我发现你变幽默了不少。”
都知道开玩笑了!
两人分头行动,虞甜在书架上翻找起来,小心翼翼地不碰乱书本的顺序,傅凛知则来到桌案前,检查堆在一起的书本中有没有夹杂什么书信。
看着一本本不认识的书,虞甜头都大了,有些后悔没好好认字。
两人怕生什么变故,翻找的速度都很快,看完面前的书架,虞甜摇了摇头:“我这没有发现。”
傅凛知合上手里的书本,眉头微蹙:“我这儿也没有。”
四面都是书架,挨个查看起来,很耗费时间。
傅凛知找完就过来帮着虞甜一起找,不知看到了什么,虞甜翻找的手顿了一顿:“这是什么?”
她从书架里看到几本包裹严实的书册,眼睛一亮,语气笃定:“裹得这么严实,肯定有秘密!”
虞甜小心翼翼将外面的纸给拆开,露出里面精美的书册,她还没什么反应,傅凛知额头落下几条黑线,一把从他手里将书给抽过来:“别看了,这里没什么。”
“为什么不让我看?还没翻开呢,你怎么知道没有?”虞甜一脸莫名其妙,抬手要抢回来,两人争强奸,蔬菜不慎掉在地上,摊开露出里面不堪入目的内容。
傅凛知:“……”
虞甜:“……”
傅凛知抬头,静静瞧着她,后者脸色倏地涨红,尴尬的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你早说是这玩意儿啊!搞得神神秘秘的我哪能知道……”
她磨了磨牙,语气鄙夷地吐槽:“这个秦狩,不愧是禽兽!简直人面兽心,道貌岸然,在自己的书房里藏这种东西,还搞得这么神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藏宝图呢!万一小偷来了,盯上这两本破书,拿回去一看还不得气死?”
辛辛苦苦偷两本春宫图!一晚上才白干!
傅凛知一本正经地纠正她:“以小偷的智商,都能混进秦家了,应该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
虞甜:“……”内涵谁呢这是。
傅凛知盯着她红的滴血的耳尖,扬了扬唇,弯腰将书册拾起合上,重新包好递给她:“放回去。”
虞甜舔了舔唇,将书接过,跟扔烫手山芋似的,迅速塞回了原位置,顺便默默在心里把秦老爷骂了个狗血淋头。
等四个书架都翻完了,虞甜看得眼睛都花了:“不行啊,还是没找着。”
这么多书,他们都一本本的翻过了,确认没有任何值得收集的线索。
她瘫在椅子上认真琢磨了一下:“我觉得秦老爷肯定没有那么傻,把重要的证据放在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那不是摆明了要让人偷吗?他那样精明谨慎的人,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她摸了摸下巴,眼神笃定,“所以一定还有我们没有发现的地方,比如暗格密室什么的,再仔细找找!”
傅凛知点头表示赞同她的意见,两人在书房里转悠起来,打算一砖一瓦都不放过。
虞甜时不时摸摸桌子,搬搬花瓶看看有没有什么机关,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瞪大了眼和傅凛知对视,对方摇了摇头比了个口型:
有人来了。
虞甜神色有些焦急,无声问他:怎么办?
这书房一览无余,压根儿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啊!
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快到门口!
这个时候赶回来直奔书房的,只有可能是赵管事。
傅凛知揽住虞甜的腰,纵身一跃跳到房梁上。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一道身影映在纸糊的窗上,屋门眼见着就要被推开,虞甜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突然听得一声温柔中夹杂着一丝焦急的女声:“赵管事!”
虞甜下意识看向傅凛知,眼神很是惊讶。
这道声音竟然是江漓的!
屋外,赵管事正欲推开门的动作一顿,惊讶地扭过头:“小姐,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江漓蹙着眉,向来稳重的脸上出现一丝忧虑:“我的院子突然走水了。”
赵管事点点头:“这事儿小的知道,已经派人手去救水了。对了,好端端的,小姐的院子怎么会走水呢?”
江漓顿了顿,声音添了一丝意味深长:“我也吓了一跳呢。想来应该是开窗通风的时候,外面的风吹进来,不慎将炭盆里的火星子吹到床幔上,这才将屋子给引燃。”
虞甜看向傅凛知:总觉得江漓知道真相。
碳盆的火星子将床幔给点燃?怎么看都不像是她那么样聪明谨慎的人能干得出来的。
这理由,一看就是现编的。
刚烧了人家院子的傅凛知面不改色,活像是跟他没关系一样,脸皮之厚让虞甜甘拜下风。
赵管事丝毫没有怀疑江漓是在说谎。
毕竟谁没事儿会给烧自己的院子的人开脱,这不是纯纯有病吗?
“天干物燥,小姐还是要小心些。”赵管事眉头紧蹙,想到什么又问,“对了,小姐来这儿是想?”
江漓眼里闪过一抹急切:“我有个丫鬟失踪了,至今没有看到人,不知是不是在院子里没跑出来,还请赵管事帮忙找找……”
“这……”赵管事看向书房的门,有些犹豫。
“人命关天的事,赵管事帮个忙吧。”江漓言辞恳切,赵管事想了想,真出了人命到底不好收场,于是点头答应了。
“那走吧,走丢的是哪位丫鬟?小的派人去找找。”两人离开书房。
江漓不着痕迹看了一眼身后,唇角细微地一勾,嗓音担忧:“是我的贴身侍女阿罗。”
待脚步声渐渐远去,紧紧抓住傅凛知衣襟生怕掉下去的虞甜皱了皱眉:“你说江漓为什么要帮我们?”
好端端的她突然赶过来支走赵管事,肯定是猜到他们在里面了。
虽然是合作关系,可本质上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在不妨碍自己的利益前提下,她大可以不管他们,任由他们暴露。
可她却选择替他们解决了这个麻烦,这让虞甜有些看不懂她的心思了。
傅凛知倒并不纠结:“管他那么多做什么?她到底怎么想的并不重要。”
他抓住虞甜的腰,搂住她,跳到地上。
虞甜点点头觉得有道理:“还是快继续找吧,赵管事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回来。”
两人继续搜寻,突然,傅凛知在一幅画面前停了下来。
虞甜留意到,走上前盯着那幅画不明所以:“这幅画有哪里不对吗?”
傅凛知端详着面前的画,语气淡淡:“这副贺寿图是赝品。”
虞甜惊讶地瞪大了眼,下意识追问:“你怎么知道?”
只见他扯了下唇角,眼里有些嘲讽:“因为真品在太后那里,有一年她的寿辰,那幅贺寿图被临安王当做生辰贺礼送给了她,获得了众人的一致称赞。”
虞甜恍然大悟,眨了眨眼:“那秦老爷知道他收藏的这幅是赝品吗?”
傅凛知神色淡定:“大概不知道吧,如果知道,也不会光明正大挂在这里。”
秦老爷那么要脸面的人,如果知道自己买到了一幅假画,是决计不会挂出来供人观赏的,更别说还是书房这样重要的地方。
虞甜觉得他不单单只是因为发现了这幅画是赝品才驻足观看的,她想了想,偏头看着他:“你是发现这幅画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傅凛知眼里闪过一抹赞赏,指尖点了点某处:“画的原作者徐林在画这幅画的时候,不慎将一滴墨落在此处,有人见此不由惋惜,一幅画落上了墨痕,这幅画就失去了原本应有的价值。
徐林却不以为意,随手在此处画了一只仙鹤,仙鹤祝寿寓意极好,瞬间把画的立意提高了一个档次,后来这滴无意洒上去的墨痕,就是仙鹤的嘴,也成为了这幅画的点睛之笔。”
他指着那处问虞甜:“你仔细看看,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同?”
虞甜听罢不由凑近了一些,发现一处细节:“这个地方的颜色,好像比其他地方要浅一些?”
她眼睛蓦地一亮,脑海里有什么渐渐清晰了起来:“是因为主人经常抚摸,导致画作磨损,颜色掉落,所以这处颜色才比其他地方要浅一些!”
傅凛知欣慰地点头:“你猜的半分不错。”
他抬手,在仙鹤的嘴处,摸到一处不明显的凸起,然后重重按了下去。
只听一声细微的响动,面前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一个盒子。
虞甜和傅凛知对视一眼,后者上前一步取出那个盒子,漆黑的木盒上面覆满精致古朴的花纹,打开木盒,里面叠放着一堆东西。
傅凛知拿出来粗略地看了看:“一本账本,十几张田庄地契,还有几封和锦城知府往来的书信。”
虞甜支了支下巴:“查查,这册账本应该不是普通账本,要不然也不会放在这里。”
傅凛知翻看一看,眉头越蹙越紧:“是一些鸣玉坊贩卖少女的记录,里面包含详细的时间,买家身份,甚至还有那些少女被卖去了哪里。”
虞甜眼睛一亮:“这样我们就可以找到之前那些被拐卖的少女了,这份账本很重要!”
她想到什么,目光闪过一阵迟疑:“可是如果我们直接拿走的话,秦老爷回来发现东西不见了,一定会怀疑到我们头上。”
傅凛知飞快翻阅着账本:“我能记下一半,你记性不是也好么,记另一半。”
虞甜讶异片刻点点头:“行。”
傅凛知没一会儿就把账本递过来:“喏。”
虞甜惊讶地瞪大眼:“这么快?”
她没有耽误,接过迅速看了起来。
傅凛知将那叠东西翻了又翻,还是没有找到江漓所说的其他据点的位置。
虞甜抬头:“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秦老爷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一定还有其他地方。”
傅凛知摇头:“来不及了,人马上就要过来了。”
赵管事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放心,这把火起的时机未免也太巧了!
老爷的书房里可都是些要紧的东西,万万不能丢的!
赵管事着急忙慌地来到书房,推开门,屋里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异样。
他目光迅速浏览一圈,来到那幅贺寿图面前,找到机关抬手一摁,他连忙取下盒子检查起里面的东西。
还好还好,东西都在。
赵管事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放了下去,围着屋子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这才彻彻底底地松了口气。
傅凛知搂着虞甜避开眼线迅速回到自己住的院子。
虞甜眉头紧皱:“刚刚赵管事回到书房,下意识去看了那盒子里的东西,说明他觉得那里面的东西很重要。”
“其他地方他也没看,是不是证明秦老爷只在书房里藏了这一处比较重要的东西?”
傅凛知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狡兔三窟,他应该把其他东西藏在了别处。”
……
赵管事回到火势现场,大火还未完全扑灭,原本华丽精致的院子被烧成了一个黑漆漆的框架,到处都是残垣断壁。
他心里暗暗着急,刚才已经派人给老爷递了信儿,相信过不了多久人就要赶回来。
这就在他眼皮子起这么大的火,他回头可怎么交代!
不远处传来惊讶的声音:“哎呀,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起这么大的火!”
赵管事循声望去,看到姗姗来迟的虞甜和傅凛知,这两人活像是乡下刚进城的土包子,满脸写满没见过世面的稀奇,看的他一阵邪火从心头起。
他气的表面的虚伪都维持不住了:“这么大的火,两位怎么过了这么久才来?”
虞甜一脸无辜,憨厚老实地交代:“我夫君他不能看见火,不然他会发病的!”
赵管事一脸不信:“这都能发病?”你他娘的逗我呢??
只见地上一根木头还燃着火星子,傅凛知脸色一变,眼里闪过杀气腾腾,紧接着他快速冲上前,一脚踩上去,那本来就已经烧焦的木头顿时变成了一堆渣子。
可他并没有停下动作,又继续踩了好几下,神情狰狞,好似走火入魔了一般。
那模样好似踩的不是木头,而是杀父仇人一样。
赵管事顿时张大了嘴,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他总觉得他要是再敢多嘴一句,他的下场会和这跟木头一样惨烈。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道弱弱的声音,透着惊疑不定。
“表,表哥?”
虞甜正在心里感叹傅凛知的演技已经越发的炉火纯青,扮演起傻子来看不出丝毫破绽,这会儿就眼睁睁看着他身体一僵。
她不明所以地回过头,猝不及防和好几双惊恐万状的眼睛对了个正着,季明轩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赶回来的,也不知道站在那儿看了多久,此时此刻满脸写着震惊我全家,一副不知身在何处的模样。
这副模样,显然是把刚才傅凛知发疯时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傅明礼更是瞪着一双眼睛,嘴张的能塞下一个鸡蛋那么大,虞甜甚至能够听见他心里对傅凛知崇拜的滤镜碎了个干净的声音。
“……”
虞甜心里一个咯噔:哦豁。
堂堂大暴君,不食人间烟火的陛下,形象包袱猝不及防碎了一地。
这和脱了裤子大街上当众拉屎也没什么区别了。
普通人尚且会尴尬地脚趾抠出一个芭比别墅,更别说像傅凛知这样死要面子的。
于是不待众人开口,虞甜先发制人,冲上前抱着傅凛知嚎啕大哭起来:“我可怜的夫君啊!这日子没法过了!你这个样子,让我和女儿可怎么办啊!”
她这一番连哭带唱,瞬间成功的将众人的注意力从傅凛知身上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众人再度震惊了!
这夫妻俩怎么一个比一个能豁得出去!
演个戏也不用这么拼吧?
季明轩张了张嘴,有点想说什么,又生生咽了回去,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什么叫做欲言又止。
秦老爷看见眼前的狼藉,饶是城府极深,也没忍住脸色变幻莫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走水?”
天知道他还在马场上耐着性子和季明轩赛马,转眼就看到家里的下人急匆匆地跑来,一脸惊慌地通知他“家里着火了”的懵逼。
他不就才出来了一会儿功夫么?
怎么感觉世界都变了?
江漓不慌不忙地走过来,将对着赵管事的那番说辞又重复了一遍。
她神色愧疚:“父亲,都是女儿的错,若是女儿再小心谨慎一些,也不至于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秦老爷一向对江漓十分放心,因此也没想到她会编谎话来骗她,听到事情的原委,他眉头一皱,有心想训斥她两句,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开口,话到了嘴边几度咽回去:“你!你这让我说你什么好!”
江漓安安静静垂下头,认错态度十分诚恳:“女儿知错,请父亲责罚。”
季明轩等人看到这一幕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江漓那么谨慎聪明的人,会不小心把自己的院子烧了么?
还烧得这么干净!
几人眼神不由自主地往旁边的傅凛知和虞甜身上瞄,尽管那两人装的十分无辜,卖惨那叫一个熟练,可大家脑海里鬼使神差冒出同一个念头:
这两人究竟干了什么大事啊搞的这么惊天动地?
他们就出去一趟,这两人差点儿没把人家的宅子给拆了!
“算了!事情都已经发生,责怪你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下次小心些,别再犯这种错误了……”秦老爷摆了摆手,心里倒也不觉得烧毁一座院子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毕竟这点修缮的钱他还是出得起的,只不过觉得这个关头生事有些麻烦而已。
他皱了皱眉,也后知后觉留意到那边忙着唱戏的两人,瞬间眉头皱得更紧了,脑仁也跟着开始起来:“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赵管事迅速上前,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秦老爷一脸无语,眼不见心不烦:“那还不把人给送回去?”
脑子不好就在屋里好好待着,这种时候留在这儿不是添乱吗?
“是是是。”赵管事赔着笑,转身指了两个人走到虞甜和傅凛知面前,表情那叫一个复杂,“两位还是先回去吧!这里的火势还没完全控制住,待会儿别让您的夫君病情又加重了。”
虞甜抹了抹眼睛,眼泪扑簌簌掉落:“您说的是,那我们就不留在这儿给您添乱了。”
她哭的眼睛都红了,季明轩等人看的啧啧称奇。
这是怎样的演技,才能做到眼泪说来就来,情绪这么到位的?
殊不知虞甜在心里暗骂:完了完了,洋葱汁弄多了点,这眼泪停都停不下来了!
经过秦府上下的抢救,甚至连官府的人都惊动,一同前来救火,约莫两个时辰后,这火势才彻底熄灭。
季明轩等人回到院子就迫不及待地开始了盘问:
“表哥,你们究竟背着我们都干了什么?”
季明轩刚开口,就听见傅凛知冷笑一声,扫过来的眼神都充满杀气:“你还好意思问我干了什么?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都干了什么好事?”
季明轩被他冰冷的眼神一扫,瞬间一怂,结结巴巴开口:“我,我干了什么?”
傅凛知猛地一拍桌子:“是谁说哟脑子有问题的?”
季明轩一愣,眼神心虚地左顾右盼:“那,那我不是一时情急,说话没过脑子么?”
“还说话没过脑子,我看你就没有长脑子那玩意儿!”他睨着他,冷冷一笑,“我看回头你就去西北挖矿吧!”
“诶诶诶表哥,别呀!”季明轩连忙苦着一张脸,“那西北之地偏僻又苦寒,我哪里受得住啊?”
“那就是你的事了。”傅凛知面容轻哂,扭过头去。
季明轩求情无望,苦兮兮看向虞甜,后者耸了耸肩:“你表哥因为你,这次的确是吃了不少的苦头。你都不知道那赵管事有多精,要不是我们时间早有准备,根本糊弄不过去。”
阿满兴冲冲凑过来:“所以说那把火真是你们放的?”
虞甜摸了摸鼻子:“我们像是能干出来这么缺德的事儿的人吗?”
几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点点头:“像!”
虞甜:“……”
“好吧,其实是他放的,和我没关系。”她指了指傅凛知,毫不犹豫地把他给卖了。
傅凛知幽幽的目光看过来,带着无声谴责:“你当时也同意了。”
“那不是实在想不出办法了吗?”虞甜含糊地嘀咕。
两人一言一语就把犯罪的整个过程交代了个干净。
众人听罢一阵唏嘘:这两口子是能干成大事儿的人啊!
一个放火,一个望风。
这要是心术不正那么一点,江湖上说不定还能再出现一对雌雄大盗。
“干得漂亮啊!尤其烧的还是江漓的院子,简直大快人心!”阿满拍手叫好。
“等等……”惊蛰发现疑点,“烧的是江漓的院子,她为什么还要在秦老爷面前帮我们隐瞒啊?”
其他人也陷入沉默。
“管他呢,事情解决了就好!”季明轩转移话题,兴致勃勃地问,“你们在他的书房里,有没有发现什么?”
虞甜点点头:“还真有点发现。”
她让惊蛰取来笔墨,她和傅凛知同时开始默。
众人围过来神色好奇:“这是什么东西?”
阿满一字一行看下去,不由自主念出声:“杨念茹,三月初六,清阳陈家。”
“曹晶晶,四月廿二,洛水县郑家。”
“刘莹,六月十四,云城贾家。”
……
傅明礼听到一半,猝然睁大眼:“这是被拐卖的少女的去向!”
虞甜写着歪歪扭扭的字,闻言赞赏地看了他一眼:“真聪明!”
其他人脸色一变,从上往下数:“这么多被拐卖的少女!”
惊蛰眉头紧皱:“有些人的交易地点不在鸣玉坊。”
虞甜头也没抬,声音平静:“知道什么叫做奇货可居吗?对于他们来说只有上等的货色才有资格在鸣玉坊被拍卖出去,至于那些姿色一般的,当然是私底下随意处理了。”
毫无尊严,被当成货物一样买卖交易。
傅凛知和虞甜写的动作很快,转眼间就已经用去了好几页纸,然而这都还没有完,可见这个数字之旁大。
众人看的心头一阵窝火。
阿满啧啧了几声:“最早的时间甚至可以追溯到六年前。”
“等等,六年前?”虞甜觉得这个数字过分熟悉,眉尖轻蹙,“秦苏是不是六年前失踪的?”
季明轩回忆了一下,点点头:“据她所说,她是在九岁那年失踪的。如今她的年纪,也不过十五六岁吧?”
惊蛰若有所思:“这倒是和江漓说的对上了,原来在秦苏失踪的时候,秦老爷私底下就已经开始在干这些龌龊的勾当了,连自己的女儿都舍得卖,的确是个狠角色!”
六年前……
为什么刚好又是这个时间点?
虞甜眼底掠过一抹深思,抿紧了唇。
她是在六年前“死”的。
圣焰教是在六年前出现的。
而秦老爷,是在六年前开始做贩卖人口的生意。
这些事情表面看起来毫无关联,实则又像是有一条线,将他们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如果不是阿满无意间的一声嘀咕,虞甜甚至根本不会把这些事在联系在一起。
她心一沉,一个猜测蓦地冒上头。
尽管她十分不愿意相信,可是种种迹象都指向004。
她印象里那个刻板到一丝不苟的系统,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吗?
可他做这些,又有什么目的呢?
虞甜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004一个系统,又不是人,究竟是什么驱使着他做下这些事情?对权势的欲望?名利?钱财?
可是这些他都不缺,也用不上啊。
思路乱成一团,虞甜百思不得其解。
一本花名册终于写好,傅凛知把一张张纸晾干整理好,递给惊蛰:“让人去查这些人的下落。”他嗓音微顿,声音沉了几分,“无论是死是活,总要有一个交代。”
这话一出,屋里陷入短暂的静默。
买来的少女用作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上面的人,是不是还全须全尾地活着都不一定。
她们遭受了什么,经历了什么,恐怕也只有她们自己才知道。
可不管怎么样,他们总要把人救出来,活着的要救,死了的……也要救!
“是!”惊蛰接过花名册,没有片刻耽误转身出门。
屋里还沉浸在傅凛知那句无意间的话所带来的震撼中,季明轩开口缓和气氛:“哎呀,不要一个个都这么死气沉沉的嘛!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掌握到了信息,能救出更多的人,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吗?”
虞甜艰难地扯了扯唇:“是该开心。”
可她总觉得心里仿佛压了一块石头。
如果这些事真的是004做的,那么毫无疑问,她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如果不是因为她冲动之下和004同归于尽,他也没有机会犯下这些滔天罪行。
那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命!是一个个颠沛流离,家破人亡的家庭!
她又怎么能释怀?
傅凛知留意到她的失神,眉头轻皱一下。
他总觉得她有什么瞒着自己,这些事情,她或许知道一些内情?
他眸色沉沉。
倒不是介意虞甜知道什么不说,只是对她对自己仍有所隐瞒这件事,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