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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历1889年10月1日,远东。

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前线。

在前线最危险的地方——319高地。一名战地记者一边斜躺在沙土与弹片的战壕内,一边在一本已经被烧掉了封面的日记本上书写着青春与鲜血的战役。

战争已经进行了很久了,这是帝国打过的最持久的一场战争,在此之前没有一场战争能让帝皇陛下的军队进行三个月之久,而且还未分出胜负。

但我坚信、并为此而奋斗着。

伟大的帝皇会带我们走向胜利!荣光永存的大夏帝国将所向披靡!我们会赢的这场战争,赢下这世界之战!

这是为我们的子孙打的战争!

我们流血好过自己的子孙后代流血。

不过令人振奋的是中部战区和东部战区的战友们没有辜负我们拼死争取的时间,他们拿下了整个东西伯利亚和中西伯利亚地区百分之九十的土地!

我已经准备好了相机,迫不及待的想要将三支主力集团的会师的那一刻记录下来。

那将是历史性的一幕。

士兵的武器是步枪,医生的武器是手术刀,而我的武器,就是我的照相机。

我已经在西西伯利亚地区待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在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前线的每一天里,我都被战友们在硝烟弥漫战场上出生入死的精神感染着。

作为一名战地记者,职业的敏感和责任的驱使,使我不敢懈怠。

我背着相机追随着战友们的行踪,他们端着突击步枪“突突”的射击,而我端着照相机“咔咔”的拍出一张张照片。

“轰!”

一枚炮弹就这么直直的落在了319高地的防御阵地上,打断了战地记者的书写。

“准备战斗!”

数名夏军士兵还没有等炮弹扬起的泥土落下,就拎着自己的突击步枪,从一侧的战壕弯着腰跑向另一侧的战壕。

在319高地的其他位置,驻守阵地的夏军也都是如此,他们甚至没时间去看那些密密麻麻落下的炮弹和高地下的叶尼塞人。他们在这里已经坚守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了,对于他们来说,这些满是弹坑的阵地,如家一般熟悉。

“不!我同样是一名军人!我要留在这里,和你们一起战斗!”

战地记者被一名士兵拖着离开了阵地,他奋力挣扎着,想要重新回到阵地上,和那些浴血奋战的战友们同生共死。

“这并不是逃跑!记者先生,保护好你的相机和笔记。那可能是我们这些人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一点存在的痕迹了,请将它们带回后方,告诉帝国!”

“319高地的帝国军人用生命扞卫着阵地,没有丢!大夏帝国万岁!吾皇万岁!”

指挥官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战斗了,他的阵地已经补充了十六次兵力了。

一千多名帝国军人永远的留在了319高地,他们的鲜血、血肉与土地融为一体,他们的信仰与帝国军人的精神永存。

叶尼塞人已经疯了,他们也杀红了眼,战斗只会在最后一个人倒下的时候结束。

战地记者呆住了,他不在挣扎,如木偶般被士兵拖下了即将成为地狱的阵地。

两行泪水无声的留下。

有时候,活着比死亡。

更需要勇气。

“轰!轰!轰!”

重炮轰鸣,炮弹漫天飞舞。

“我们并肩作战着,所以我们将击退这一次攻击!杀光他们!只留最后一个回去报信!”指挥官的声音如嗜血的饿狼般沙哑,他奋力嘶吼着:“杀光他们!只留最后一个回去报信!”

“杀光他们!”

乌云压顶,地面上展开了最为血腥残酷的惨烈厮杀,鲜血汇聚成小溪流尽了。

319高地上的沙土……

格外的红。

……

“轰隆!”

雨点纷纷扬扬的落下,打在脸上,凉飕飕的。

“停止进攻!停止进攻!”

叶尼塞士兵的衣服头发都温淋淋的,裤脚裹满泥浆,冒着雨在泥泞的道路上狂奔。

“撤退!把炮炸掉!”

“全体撤退!”

随着这样的命令传达至叶尼塞军队的每一个作战单位,几乎所剩无几的叶尼塞士兵开始后撤,在他们的身后,是一万五千多具尸体和几乎相同数量的伤员,就这样躺在空旷的田野中。

雨水冲涮着他们的身体,鲜血混合着雨水四处流淌,319高地的土地为之尽赤。

“放开我!”

一位叶尼塞将军挣脱了士兵们的搀扶,回过头跪倒在地,呆呆的看着战场上的尸山血海。

“几万人啊!”

叶尼塞将军突然用手掩着脸,把脸埋在泥泞的地面,肩膀剧烈抖动着,在哭,但哭不出来,只能发出一声声干吼。

接到沙皇陛下发出从圣彼得堡发出的进攻的命令后,他的军队勇敢地走出了战壕、堡垒,向夏军发动猛烈的进攻。

从圣彼得堡到叶卡捷琳娜堡,王国中央政府到远东政区政府,元帅到士兵。

一层一层的施压,一级一级的严令,不惜一切代价……可这样的代价太大了。

大的让人痛心。

驻守在319高地的夏军兵力其实并不多,在叶尼塞指挥部里,很多将领都坚信只要三天甚至更短的时间他们就能击溃319高地的夏军部队,打开主力进攻克拉斯诺亚尔斯克战线的局面。

一旦突破克拉斯诺亚尔斯克战线,几百万叶尼塞军队就能腾出空间迂回至中西伯利亚地区,与那里的六个军团汇合,再趁夏军主力集团兵力分散,与中西伯利亚地区的夏军寻求决战。

这样,远东政区的战争。

将打上一针强心剂。

结果他们错了,大错特错了。

319高地的战斗本来预计将是一场局部战场中一次规模不大的战术行动,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战事的愈发激烈。

战斗演变成了一场围绕着319高地的战役,仅319高地区域就有一个师的夏军防御,进攻的叶尼塞士兵高达十七万人。

最激烈的战斗一直在319高地主峰爆发,这里的敌我双方的尸体堆积如山,血腥无比。

夏军先后向319高地增兵十六次,空中支援和炮火轰炸昼夜不停,叶尼塞军队三天拿下319高地的计划破灭了。

这场战役打了一个月还没有结束,以至于在沙皇伊凡四世的严令下,叶尼塞军队不得不在今天发动规模最大的一次进攻,仅319高地区域就有一个军团在冲锋!伤亡是前一个月的总和。

可夏军已经守住了防线,并且在叶尼塞人进攻停歇的时候,发起反攻。超乎叶尼塞高层的想象,经过一天的激战,被击溃的不是兵力处于劣势的夏军部队,反而是进攻的叶尼塞军队被击溃了。

简直是匪夷所思。

不到二十四小时,叶尼塞王国在整个克拉斯诺亚尔斯克战线就有差不多十三万名叶尼塞军人被夏军的飞机坦克和火炮机枪的强大火力给无情地撕碎了。

处于守势的夏军西部集团军群的伤亡并不轻,但是进攻的叶尼塞军队却付出了数倍乃至十倍以上的巨大代价。

参与进攻的叶尼塞部队都是整团整团的打光,好些团长甚至是师长都给打得手下只剩下几个参谋和几名通信兵,其他士兵不是变成了尸体,就是变成了伤员,躺在血泊中痛苦哀号。

短短一天之内就有十三万人被撕碎,在319高地上就有三万叶尼塞军人伤亡。

对于叶尼塞王国来说,这个数字未免也太可怕了,想要打赢这场惨烈的战争,叶尼塞民族需要死多少人才够啊?

叶尼塞将军的卫兵们很能理解此刻将军的心情,虽说慈不掌兵,当将军都必须要有一副铁石心肠。但是,眼睁睁看着成千上万的士兵倒在自己面前,很难有哪个将军不伤心,不愤怒的。

但现在可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前线正在溃败,进攻部队的军心已经散了,克拉斯诺亚尔斯克战线的夏军正在乘胜追击,随时都有可能追上来的。

现在他们还有时间组织撤离,他们的进攻虽然失败了,但也消耗了夏军,短时间内克拉斯诺亚尔斯克战线的夏军不会大范围的追击撤退的叶尼塞军队。

但是等夏军的机动支援部队上来了,得到弹药和燃料补给的夏军可不会对敌人仁慈,夏军有足够的弹药杀死他们。

“将军!”叶尼塞将军的卫队军官急切的说:“夏国人随时可能追上来,我们不能在这里长时间逗留,得赶紧离开,不然我们就不得不在被夏军俘虏或者被夏军杀死之间作出选择了。”

叶尼塞将军抬起头,卫兵们看到了他的那双眼睛,红的可怕,眼角全是泪水。

他声音沙哑,好像刚刚吞了一颗子弹:“你说这场战争我们有赢的希望吗?”

没有人不说话。

他们很想告诉将军能赢。

可是接二连三的惨败已经剥夺了他们说出能赢这两个字的底气,东西伯利亚已经丢了,中西伯利亚还剩六个军团。

远东已经沦陷大半,他们失去了将近两百万军队,赢,真的还有有希望吗?

……

雨下得很大,也很冷。

此时的气温骤降至零下七度,可以预见,未来远东的气温将一直下降至零下四十度以下,大雪纷飞,寒冷无比。

这是最低达到零下七十度的地方。

匆忙撤退的叶尼塞军队来不及带走所有的伤员和尸体,只能任其留在战场痛苦的哀嚎和被雨水浸泡,大批身负重伤的叶尼塞伤兵暴露在冷雨之中。

他们血流不止,冷雨又带走了他们的体温,于是大批大批的死亡……

等到雨停的时候,收容伤兵的夏军发现,需要他们收容救治的叶尼塞伤兵已经不多了。

死人是不需要收容和救治的。

……

一日鏖战,敌军溃败。

克拉斯诺亚尔斯克战线的装甲部队在得到增援和补给后,开始追击溃逃的叶尼塞军队,在阵地防御他们的威力大打折扣了,现在,在广袤的平原上。

他们天下无敌。

我坐上了返回319高地的越野车,同时也知晓了319高地的战友们又一次打退了叶尼塞人的进攻,在这场战役中,他们在319高地发挥的作用不可谓不大。

我异常兴奋,手里端着的相机微微发抖,我现在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为战友们留下一张足以进入历史的照片了。

我有强烈的预感。

可当我准备用微笑迎接凯旋的英雄们的时候,一幅幅感人的场景闯入我的眼帘:战士们抬着伤员,押解着俘虏,个个神色庄重。

此时的我也笑不出来了。

我明白……

有很多人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怀着沉重的心情,我不停地按动相机快门,我为英雄们留下凯旋归来的瞬间……

我重新站在了319高地的制高点,这里曾有无数叶尼塞士兵不惜失去生命去抢夺,也有无数帝国军人用生命在扞卫。

放眼望去,远处升腾的硝烟灌满丛林,蜿蜒山路上的战友们抬着伤员、押着俘虏回撤。

新的部队和面孔向这些奋战的军人敬礼表达自己崇高的敬意,他们是来换防的。

我从山顶望去,见到一场鏖战过后,疲惫不堪的战友们抬着伤员还有永远沉睡的战友,在陡坡崎岖的险路上走着。

走着走着,就会发现,其实那些逝去的生命并没有离开我们,他们与我们一同走着,向着家的方向走去,凯旋而归。

硝烟伴随着雨后阴沉沉的天,血与汗水染红了319高地,我的眼泪模糊了照相机的取景屏。

25岁的副连长张凤生是319高地主峰的正面强击大队的一员,在猛烈的炮火中他率领强击队员第一个扑向了敌人。

望着躺在担架上输着吊瓶的张凤生副连长,让我想起了刚来319高地的时候。

他送给我三盒香烟并微笑着对我说:“小李,多给我拍一些战场上的照片……”

现在,我所能做的只是为张凤生副连长拍下这最后的一张照片了——就在张凤生副连长冲锋的时候,三枚子弹击中了他的头部(一个月后,张凤生副连长因抢救无效牺牲在后方医院)。

天阴沉沉的,硝烟弥漫整个319高地,战友们就是从后面的硝烟中一个个走进我的照相机镜头。

从战场归来,我见不到英雄们的欢喜,只见到血迹与汗水侵泡的迷彩服和战友们艰难的神情。

他们从硝烟中走来,竟然是这疲惫不堪无奈的面孔,硝烟、弹尘、汗水、血迹凝固在大夏军人们的脸颊上。

满身血迹和汗水的通信员王孝彬,走走停停、晃晃悠悠进入了我的镜头。

他告诉我:“敌人的子弹从我下巴底下穿过,打断了我手里拿的这根耳机线……”

“指挥官阵亡了。”王孝彬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这是他让我交给你的。”

那是一顶钢盔,侧边印有赤龙纹章,正面有一个弹孔,上面的血迹未被雨水冲刷干净,一发流弹夺走了他的生命。

我面无表情的接过钢盔,目视着王孝彬缓慢的离去,我小心收好指挥官的钢盔,然后转身继续投入到工作当中。

再见了,指挥官。

再见了319高地的战友们。

你们的名字和影像将永远刻在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