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比南越人还要霸道。
南越人顾及侬人是大宋子民的身份,还会收着点,宋人看待这些侬人,在他们眼中就跟野人没有什么区别!
‘我等为广南转运使卢之瀚卢大人派来的,你们土司不是还向我们卢大人求官,就是这等态度?’
黄师宓对于这段历史也有耳闻,侬智高从南越撤兵,就是因为卢之瀚欺人太甚!
不要说侬智高对大宋朝廷抱有幻想,南征之时,就连黄师宓对手下的农民军洗脑都是宣称,不久将会有大宋的军队前来增援,他们只是先头部队!
可是没有等来大宋朝的援军,他们才知道,卢之瀚把他们当成猴子一样耍了!
黄师宓现在已经铁了心跟着侬智高一条道走到黑。
而且他也认为,侬智高正在以飞快的速度成长,不再是原来那个毛头小子,就冲着回到广源他推出的几个政策手段,哪一个不是无解的阳谋,全部都是收拢人心的上上招,这些手段让广源的实力进一步增加,下一步,侬智高肯定还会有所动作!
他已经赌定侬智高的野心绝不会只愿龟缩在这一方小天地,只要将来他打出去,打成什么样子他不管,如果能够与宋廷分廷抗礼,那他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将来混个一官半职,更是从龙重臣,怎么样也比昔日强上万分!
昔日的黄师宓,只是邕州城下不入流的一个穷酸秀才,见了衙门的小吏都要点头哈腰,为了碎银几两每日曲意逢迎,他早受够了那样的腌臜气,跟着侬智高或许这辈子翻不了身,但是能解解心中的恶气,不也畅快?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不给侬智高丢人!
侬智高的意图也很明显,南越是他的杀父仇人,但是大宋的坐视不理才是一手促成这个悲剧的幕后黑手,所以大宋才是他们真正的仇人!
不仅是杀父之仇,广南的老百姓与宋廷之间的仇恨太深,这个矛盾只是因为南越插了一脚转移到了南越人身上,侬智高挑了几次头没有把火拱起来,迟早这火也要燃遍整个广南!
汉人看到宋人官员的到来,脸上全部挂着戒备之心!
比之侬人,广源的汉家人才是最不想看到汉官的一群人!
他们从各地涌入广源,为了的就是逃避朝廷沉重的税赋,寄托在侬智高的庇护之下,所有人都认为,朝廷一定是看到他们在广源低廉的税收,因此过来要抢夺他们的利益。
朝廷的鹰犬就是这个样子,他们一旦嗅到肉的味道,就会追过来!
抢走他们的土地,抢走他们的粮食!
谁都不希望这到手的政策,拱手让这些官员再给破坏掉,事关自己的亲身利益,谁都无法置身事外,官兵一来,所有人都站了出来!
有黄师宓这位大军师的挑头,当兵的便知道了侬智高的态度,里三层外三层把宋人围了起来!
‘你们要见我们土司,是奉了朝廷的旨意还是你们卢大人自己的意思?’
黄师宓毫不客气地呛道。
卢之瀚官是挺大的,可是对这些广南的土司来说,那一点都不是事,他们看得上排面的,只有赵祯还有朝中那些掌握实权的大员,这些地方上的小官,既发不令也施不了政,对于他们土司,一点危胁也没有。
有时候地方上的官员会写一些黑料去朝廷告状,但是朝廷往往会拉偏架,他们不怕地方官受委屈,就怕这些土司乱来,广源的侬智高就造过几次反,把朝廷都给弄怕了!
‘敢问你是什么人,可有官身,是侬人还是汉人,见了本官为何不下跪行礼!’
宋官微微看了黄师宓一眼,看他一身的汉人打扮,口音也是标准的汉腔,怕是哪里跑来投靠侬智高的汉人,竟是不把黄师宓放在眼里!
不管是汉人,还是侬人,统统不是一盘菜!
宋人带头人哪里会把这些下等人放在眼里,侬人在他们眼里跟奴隶差不多,在土司的手下,他们就是正儿八经的奴隶与私有财产,没有自己的人格与尊严,土司都没有跳出来,他们出来着急个啥?
黄师宓最自卑的就是别人看不起他的官位,读了几十年书,他是一点名堂都没能读出来,也没能混个一官半职,最恨的就是别人拿他的身份说事!
黄师宓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的一下跳了起来!
‘好啊,我们在南越出生入死的时候,你们不来问问我们土司爷在哪里,是否需要援助,等我们回到了,怎么听你们这口气倒是想来找麻烦的是不!’
黄师宓挽了挽袖子,额头的青筋暴起,正准备跟这个宋官大干一场。
‘不回应便是没有官身,你们这些刁民!穷山恶水出了你们这些贼子,敢在我们朝廷命官跟前耍横,是谁借你们的胆?’
按照官场上的规矩,官员出行,一般就是举的“回避、肃静”的牌子,还要举官衔牌、铁链、木棍、乌鞘鞭、金瓜、尾枪、乌扇、黄伞。品级几级就要敲几下锣,可不管是几品官,这些小老百姓都没有资格拦住官员的路,更没有资格当众质问朝廷的官员!
乱来就是视同造反,官员可以命人记录在案,当街行使他们的刑权!
不过这些宋官明显知道这时的情形由不得他们胡来,眼前的汉人侬人团团围起来足有数千人,他们不过区区的百把人,更不可能在人家的地盘犯横。
宋官借着一身虎皮对着这些平头小老百姓一阵乱喝,竟然唬住了不少人。
他见势趁胜追击道:‘怎么着,你们这帮贼子在侬智高那厮的带领下未取得朝廷谕旨,擅自离境挑起与南越之间的争端,南越朝已向我赵宋官家递交国书,要问罪于汝等,你们这些无知小民,不知罪孽深重竟然还洋洋自得,还要朝廷给你们奖赏不成?’
是的,南越这个率先入侵大宋的无耻国家,在被侬智高带兵南征之后,以李道辅为首的一干朝廷大臣想到了一个非常无耻的主意,他们要问问大宋朝廷,侬智高的所作所为,是大宋朝廷的官方意思!
官方的意思,那便等同于宣战!
大宋朝要派兵来打他们南越,那难度花费可不是小数目,但是南越要骚扰大宋的话,那就太容易了,而且他们早就打下了邕州,邕州的惨案那些死难者的血还没干透!
如果大宋宣战,那他们也要果断表态,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就会让大宋付出惨痛的代价!
宣战不是强者的专利,有时反而是弱者的保护伞!
大宋当然不可能跟南越宣战!
与南越宣战只有百害而无一利!从邕州事件就可以看出大宋的态度,他们一味地求全,不想把事态扩大化,有朝廷内部的原因,也有战略上的考虑,此时与南越开打,大宋什么好处也捞不到,还要再花费无数的国帑!
但是,大宋不得已,又得给南越一个交待!
这个冤大头只得是侬智高来当!
朝廷早就对侬智高不满!不仅是因为卢之瀚写他的黑料告他的黑状,更因为这小子天生反骨,前两次的造反竟然敢自称为帝,那不是无视赵宋正统存在,胆子太大了,而且他们不仅对南越动手,而且还对周边的州县也动手,大宋朝早就想对侬智高动手了,不过赵祯因为刘太后刚过世,朝中政局不稳把兵又收了回去,所以广南的局面一直放着没人理会。
这一次,大宋国内的事务全部处理完了,终于可以腾出手来收拾南方的乱局!
广源军民听到大宋官员对他们的评判,所有人都愣住了!
在他们眼中,自己竟然被定为擅自挑起两国战端的反贼!
就算他们没有跟着侬智高一起入侵南越,可当初邕州城被围的时候,南越入侵广南南方诸州的时候,大宋朝的大军在何方,他们可曾派出过一兵一马来保护自己的亲人!
在老百姓最需要他们时候,他们不作为就算了,等老百姓拿起刀枪来保护自己的家园的时候,朝廷竟然还责骂他们是反贼!
这不等同于家里遭了贼,官府不允许他们反抗,还要好吃好喝把贼送回家!
天底下竟然有这种道理!
‘狗官!’
黄师宓率先发出了一声怒吼,他自己也是邕州惨案的受害者,否则他的日子会安稳地过下去,不必跟着侬智高在刀头上讨生活!
‘我们流血流泪你们不上前线保家卫国,与敌人厮杀,龟缩在后方坐视百姓被敌人屠戮,等我们奋起反抗,你们倒好,这是要来捉拿我们这些反贼归案的吗?好好好,实在太好了,都说赵官家是位千古仁君,可是被你们这些小人唆摆,赵官家的名声也荡然无存!’
宋官一听身子一振,他以为这些侬人汉人流民只是虚张声势,没想到竟然敢拿赵官家编排,这可是大不敬的重罪!
‘大胆反贼,你们竟然污蔑朝廷公然诽谤上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