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陆人的眼里,西南部是一个被沙漠所吞噬的穷乡僻壤,一片荒芜的野蛮之地,一片落后文明的破败国度。而西陆,则是美丽、智慧、神秘、自由和高级的天堂。
至少西陆人会和夜行宫合作,他们知道子夜鬼都是聪明人,不然不会从古时代一直存留到现在。
“而你的母亲,拥有西陆北疆望楼的兵权,世袭到了你的手中。”
“我的手中?”
“对,你是她唯一的孩子,因此,我们很需要你,至少在今年冬天之前,把特蕾玛高原上的旗帜,换成我们的旗帜。”凯文依旧云淡风轻:“你是西陆人,应该明白你要和谁站在一起。”
是啊,和凯文站在一起,她就是王族后裔,和周尘站在一起,她就是一个奴仆罢了。
三十六年的奴仆。
米娜有些纠结,但她还是问了出来:“我应该怎么做?”
“回到西陆,去往北疆望楼公告你的身份。”
“他们怎么会相信我?”
“用这个东西。”凯文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玉坠,是半个月亮,和米娜脖子上的月亮正好可以合成满月。
“老天爷……”米娜拿着两个相连的手都是哆嗦的。
她也有想过自己的身份,或许比较特殊,但这么些年,她从没敢设想自己能成为一个王族后裔。
怎么可能呢?她竟然是可以坐在马车里的人,可以让奴仆走在自己身后的人,坐在餐桌的主位,站在所有人的前方。
可这些事来的太简单了,本应该难于上青天的事,却也只是两块能够吻合的玉坠罢了。
米娜抬起头,望着凯文:“如若不是这件事,你们不会来找我的是吧?”
“对。”没想到凯文的回答很果断,没有丝毫犹豫:“你父亲本来只是一个北疆士兵,他和你母亲的爱情,违背了门第,你和你父亲,本不该被西山氏接受的。但是我们现在需要你,你真正的家乡需要你。”
对于米娜来讲,一句“需要”,都是莫大了夸赞了。
她可是个奴隶,这句需要,能让她摆脱奴役一百年的命,摆脱可怕的迩周,摆脱那个风云变化的云山家族。
那周尘呢?
米娜犹豫了,那可是被她带大的孩子,就好像是她生的一样……
不对,那怎么可能是她生的?!她自己的孩子,又怎么会让自己的母亲下跪,害怕,担忧呢?!周尘不是个蛮不讲理的人,可当他的瞳孔变成黑夜那样黑暗时,他似乎瞧不上任何一个人!
雾台姑娘也是!
“你在犹豫什么?因为周尘吗?”
“我会因为他犹豫……”米娜苦笑了一声,言:“当然。无论如何,我们相互陪伴了近十八年。”周尘在她怀里哭,怀里笑,和她一起去当侦探,做善人。
但那个周尘,好像很久都没有看到了,从他自淹都回来……或许从周译添去世开始,他就已经变了。
那双本来明亮的双眸,坠入那片黑暗再也无法亮起来了。
如今堕落的周尘,也只是一次次让米娜心寒罢了。
“或许离开他才是你的选择。关乎你的命运,你的自由。”吴迎说了句话,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徽章,递给了米娜:“这是您的族徽。”
米娜看着桌子上那块徽章,上面有一只展翅的雄鹰。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从你愿意等我一天,并喝了一杯兰山朵酒开始,你就已经做出选择了。”凯文歪了歪头,接着道:“听着,你不是周尘的家人,你没必要因为他就放弃自己的一生。你是西山家族的家人,只有为了故土放弃一切的人,才会被人们铭记。”
看米娜默不作声,凯文却已经胸有成竹了。他知道,米娜来之前肯定做足了准备,不会让自己得逞。
可人都是自私的,为了自己的幸福快活做什么,又怎么该被人指责唾弃呢?
“过几天我们会启程去往帝城岛,吴迎会想办法帮你离开迩周。不过在这之前,我需要你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
“帮我探查一下云山家族的阿骨。”凯文盯着米娜的眼睛:“其实我此次来东陆,最主要要做的事情之一,是你,第二,就是探查丰碑人的消息。”
“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丰碑人。”
“只要周尘知道,你就不可能不知道。”凯文难得的勾了勾嘴角,然后说:“丰碑人是古时代的统治者,如若他们卷土重来,就必须将他们一网打尽。这是西山王族的策略,连西陆对夜行宫都不知道。”
“什么?”米娜有些不解:“为什么要一网打尽?”
“就是因为有丰碑人,世界才会动荡,因为他们想要死灰复燃!”凯文皱起眉头:“斯伯捷氏打压了丰碑人成为了皇帝,西山氏也可以!但我们要做就做干净!不留后患!”
“可你是怎么查到阿骨的?”
“夜行宫的子夜鬼会告诉我实话。”
米娜坐在马车里,却没有来时那样焦虑又欣欣然了。
她攥着手里的族徽,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做。
凯文让米娜调查阿骨的底细,和周尘与丰碑的关系,这根本就是为难她。
可她又离这两个人最近,也是最容易做这件事的人。
无外乎是利用平日的关系和信任。
而此刻的阿骨,已经没有那么信任米娜了。
他笃定米娜是王族的人,王族里没有愿意丰碑崛起的人,阿骨必须采取行动,他很清楚,只要米娜同意了凯文什么事情,那她就会背叛云山家族。
阿骨从真理神像下拿出的东西,是一块铜质的胸针,徽章上,刻着一头雄狮。
这是丰碑人的徽章。
他有太长时间没有见到这枚徽章了。久远到他还在长途跋涉时,在他还没有穿上副手的衣服时,在他,还能看见丰碑的时候。
阿骨离开了万晴宫殿,却也没有和周期一起去医技司,反而一个人去了夜行宫。
他要去见多卡,如今天下的局势,也需要他行动起来。
而多卡见到阿骨时,却十分犹豫。
通传说是云山家族的阿骨,多卡就觉得莫名其妙。
他可能会见到周尘,可能会见到周期,但阿骨为什么一个人来呢?多卡能感受到黑树林里的气场,这个阿骨并不像一个普通人。他在克制自己的力量,但仍旧有一股高于力量流的流波,从森林慢慢波及到夜行宫内部。
等到阿骨走到门口时,多卡眯了眯眼睛,说:“先生是位稀客。”多卡握紧了手杖,紧紧的盯着阿骨。
“是的,夜府。”阿骨往前走了两步,却明显感觉到身前从多卡身上释放而来的压力。
“不知道老先生有什么事?”
多卡虽在说话,但他还是要压制住阿骨身上的力量。阿骨绝不是云山家族中力量流的继承者,他的魂息无比强壮,无穷无垠,绝不是永生息皿所散发出来的。
那是一颗强有力的心脏,在他年迈的外表下,那颗仍旧年轻的心脏!
“夜去而往返,人死魂不逝!”
阿骨刚说完这句话,多卡立刻横起手杖,符文从手杖顶处出现,随着力量的推动,符盾直接冲向了阿骨!整个夜行宫内都被强大的力波所威慑震动,立刻狂风四起,电闪雷鸣……
“你是什么人,你是哪里的子夜鬼?!”
“你的夜府,是这么教育你,对待来到你夜行宫的子夜鬼的吗?!”
“你不是子夜鬼!”多卡收手念符,他努力集中全身的力量,将魂息内的所有洪流从指尖冲出,再次冲向阿骨,来给他一次重击。
可阿骨以后挡的严严实实,他轻推一掌,扑向他的力波都被破开了一道狭长的裂缝,那条裂缝,则是他能行走的通向多卡的道路:“坚韧的灵魂是吾剑,丰碑的伤痕是吾荣耀!”
来自于丰碑人的口号,再次在多卡的耳边响起,就在上一次,他见到周尘时,周尘说出了这句话。
夜行宫的债始终未还!
就好像在提醒多卡,他是一个子夜鬼,一个属于夜行宫的子夜鬼,他是这里的夜府,但他别忘了,子夜鬼永远都要亏欠丰碑人,如若丰碑没有再次崛起,那么夜行宫的子夜鬼,永远都是全陆上的孤魂野鬼。
夜行宫的债始终未还,始终未还!
多卡猛然收回了自己的手杖,他被脑海中的这句话,所吵闹的崩溃,愤怒的多卡将手杖狠狠的敲在地面上,震耳欲聋的一声闷响,天空上的乌云与雷电也消失不见了。
“你是丰碑人。”
阿骨轻轻摇了摇头,接着又点点头:“我只是个子夜鬼,但我受到了丰碑人的授予,我也是丰碑人的一员。”阿骨掏出了自己的徽章,递给多卡查看。
半信半疑的多卡接过徽章,又叫来持令者,拿着古书对照半天,确认的确是真正的丰碑人徽章后,却也不能相信阿骨。
“全陆已经没有丰碑人了。”
“你怎么知道没有呢?”
“那为什么不出现?”
“因为他们在做好事情,来不及找夜府过目,他们是不是也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巴。”阿骨平静的望着多卡,好像经过刚刚法力的对垒对他不疼不痒一般,反观多卡,却累的不成样子了。
多卡喘息了两声,才伸手邀请阿骨到议事厅就坐了。
等到坐下来之后,多卡的语气才比刚刚缓和一些:“那老先生来找我干什么?”
“我知道一些丰碑人,我想要找他们的后代。”阿骨从怀里掏出了一本黄蜡无比的羊皮卷,递到了多卡手中:“这是他们祖先的名字。丰碑时代没有这些城池的名字,那时候把全陆分为九块,每一块,都按照方位取名。希望夜府可以帮助我,联系四处的夜行宫,帮我把丰碑人后代聚集到望塔之下。”
“多久?”
“夏天之前。”
多卡看着手里有好几尺长的名单,为难的皱起眉头:“这不可能。”
“红色笔画住的,都是已经死亡的。”
这时多卡才发现,这羊皮卷上幸存者,却也只有寥寥几个人。
“这只是一部分,这是护送子夜鬼前往呼啸峡谷的那一批丰碑人。”阿骨的目光变了变,春暖花开的时令,他的眼里却满是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