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你还记得上第一节课的时候,你所说的那个金字塔吗?”
迪恩听到周尘忽然插了一句这么久远的事,也是一愣。但他还是故作镇定的看着周尘:“当然记得。当时你的答案是信任。”
“那老师还记得你的话吗?”周尘皱起眉头。
“记得。我说的答案是欲望。”迪恩笑了笑。
周尘摇了摇头,道:“是您给我金字塔之前,您所说的,主导一切的东西,是利益。”
“利益和欲望不一样吗?”
“不一样。我想让老师输,这是欲望,我想让我输,这也是欲望。利益,是绝对的有益,欲望,却又有非利我的可能性。”周尘站起身,看着迪恩:“当时的老师,是怎么说的政事学和权谋学的关系的?”
迪恩有些紧张的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半天没有说话。
“现在是冬天,老师难道还热吗?”
迪恩没有回答周尘,而是冷冷一笑,道:“你既然已经猜出来我不是迪恩,我再演下去岂不是跳梁小丑?”
“你为什么会成为迪恩潜伏在这里?”
“已经很久了,久到,我都要忘记我是谁,久到我都以为我是迪恩了。”他看着周尘,抿了抿嘴唇继续说:“我在这里的唯一原因,就是因为我被需要这么做。”
“你必须告诉我,是谁让你在这里的,是克斯家族的人吗?”周尘拔出了放在桌子上的剑,指向意要离开的迪恩。
“远远不止。”迪恩意味深长的勾起嘴角,丢给周尘一个难以琢磨的眼神,就逃走了。
“少爷!”米娜慌张的在原地前后迟疑:“要不要追上去?”
“他现在不会回到他幕后的人那里,他只会去他想栽赃嫁祸的人那里。”
“是谁要这么做?”
周尘看了米娜一眼,安排她把这件事回头告诉周译添和周期后,就跑了出去。
他没有追上迪恩,在人群喧闹的街头,他没有办法再去寻找追逐一个人。周尘只能一个人站在灯柱下,迷茫的看着风起云涌的人潮,然后抬头看向高耸入云的望塔。
望塔常常给人方向,可这座望塔,只是人们祈祷的一座碑塑,除了给予人们眺望六百八十二里方圆的视野之外,并没有其他任何实际作用。
守护羊皮卷吗?
可羊皮卷也是被那座会动的楼梯,还有那些城兵所守护的。
他失望的走进103街道,在家里等着绻涟回家。
出去帮周尘打听事情的绻涟,已经在奇拉街道和雀跃街道流浪了两日了。
她要去打听丹古的事。
根据从千荷那里打听到的消息知道,丹古这次的后台是漆冥南丞,技术提供,是奇拉集团。
千荷所说,丹古在雾台山原下偏远区域一个地下研究阁内,开发了如今作乱迩周的血因素。
“漆冥南丞还把教观里的安娜送去了雾台山原。”
“安娜?”绻涟有些疑惑。
“对啊。就是那个百毒不侵的安娜,多慕死也要带走的那个安娜。”千荷颓废的窝在萧条的赌场里,不疾不徐的对绻涟解释:“漆冥南丞是这么和我说的,这个血因之所以可以控制,就是因为他们有了来源主,他们受来源主安娜的控制。”
“那奇拉集团受什么益?”
“他们可以保留技术,在遇到下一个安娜之前,他们还可以从漆冥南丞那里购买军队。拜托,奇拉氏最不缺钱。”
绻涟皱起眉,总觉得这件事要比表面上看起来更麻烦。
“你看我现在的雀跃街道。”千荷拉住要走的绻涟,哈了一口气吐在手心,搓了搓冰冷的手说:“我必须想个办法,不能让简舍继续占风头。现在因为她,其他奇拉氏的街道也在和我作对!”
“你想的什么办法?”
“她可以向外借,我可以向内押。押房子押地产已经不新鲜了,也不够用了。押人也可以,押自己的命也可以。赌场嘛,万物可以为赌注。”
看着千荷如同疯魔了一样的眼神,绻涟原本不安的心,又变得恐惧起来。
“你现在是不是没有火铳了?”千荷拉了拉披风,转身走进办公室,然后从抽屉里掏出一把火铳给绻涟:“拿着吧。”
“你要我杀谁?”绻涟宛如看透一切一样,看着千荷。
“你觉得我会叫你杀谁?”
“简舍吗?”绻涟眯了眯眼睛,依旧没有接住火铳。
“不对。她是奇拉氏的人,我杀了她,我就混不下去了。”千荷笑了笑,坐在了椅子上。
“那是谁?”
“千海舟。”
“怎么可能,我见他一面都难!”绻涟白了千荷一眼,很明显这个答案让绻涟有些觉得意料之外了。
“他最近要带我去海舟山,我可以带上你。”千荷转着眼珠子继续说:“他要去镇压起义,到时候乱成一锅粥,你给他一个枪子就行。”
“我怎么靠近他?”
“离得远也没事啊,你以前不是都拿弓箭也很准的吗?”
“火铳和弓箭能一样吗?”
“我相信你。”
绻涟拿着火铳,抬头看着已经忧心忡忡的周尘,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无奈的道:“我不知道怎么办。”
“你不能杀人。”周尘摇了摇头,先没有提丹古的事,就直接告诉了绻涟他的想法:“你杀了千海舟,所有千氏的人包括千荷都会跟你作对,千荷过河拆桥不在话下。”
“可我欠她的,我没有杀马霜,还让卡琴偷走了她的火铳。”
“卡琴呢?”
“听阿明三说,她乘船去了内陆。”绻涟垂下沉重的脑袋。
周尘坐到绻涟的身边,把她手里的火铳慢慢的拿出来,放到了柜子里:“你一定要想清楚,杀戮对你的影响。”
“但我必须开这一枪。”
回头看向绻涟,她满脸的坚定和期望。看得出来,她想要用这一颗子弹证明她所能做到的事。
杀死了千海舟,几乎可以让白兰大街地动山摇一次。只是一次子弹出膛,威慑力却绝不是枪口那么一点火花这样简单。
那可是千海舟,辰弥谢尔下面能说上话的唯一性人物。
“我说了你要想清楚绻涟。”周尘扶住绻涟的肩膀,劝告她:“杀戮一旦有了开始,就不会有结束。”
“但是千荷为什么不让漆冥南丞帮她了?”
“估计是等不及了,这个镇压起义,恐怕是最近的事吧?”
绻涟皱起眉:“漆冥南丞手下那么多杀手,还有文甯这样一个绝顶人物……”
“文甯?”
离开了103街道,周尘就有意想去东城查看一下如今变异者的情况,但在半路被返回来的江南,文如给抓回了迩周警司。
江南和文如从东城回来,满身的污渍和血渍,就好像刚从保卫战里脱逃出来时一样,看不出个人的样子。
周尘有些惊讶,看得出这一波变异者来势汹汹,起码单凭一个迩周警司,恐怕控制不了局面。
“他们要比人凶残多了,现在是派了城兵和协查兵,以及公爵少爷在前线防守。”文如一边让明人漫包扎伤口,一边朝几个人抱怨。
江南苦笑着喝热茶,身子暖热后,才说话:“只是很奇怪,他们一会儿来势很恐怖,一会儿又被抑制住,举棋不定的,很怪异。”
“这是因为他们有了来源主——安娜。”周尘看向江南。
“百毒不侵的安娜?”江南和文如异口同声。
听到“来源主”三个字的明人漫却明朗的笑起来:“那就可以解释通了。”
“什么意思?”周尘看得出,解决这件事估计有戏了。
“意思是,这个安娜百毒不侵,那么丹古就会以她为容器,在她体内注入各种血因进行中和实验,然后利用血因之间的冲突来保持各种血因之间的距离,以免各种玉兽本身的优势被中和。
然后再从她体内抽出血因,注入其他人体内,其他人的血液就会和安娜血因内可以相匹配的玉兽血因,进行交融。但是因为这个血因内含有安娜的血因,所以安娜的血因在和魂息相连后,其意识可以控制分散在各个变异者体内血因。
而在经过血液传播后,安娜血因因为宿主的生命活力,而充满活力的进入传播者的体内,进行又一轮的变异。”
“那这样的话,是不是只有让安娜不再控制他们,才能阻止变异者?”江南原本已经放弃的心再次搏动起来。
“不仅仅是让安娜意识上的不再控制。”
周尘明白的明人漫的意思,看明人漫望向自己,他则继续解说:“既然血因和魂息相连,那么只有断开连接,并杀死血因活力,血因的控制作用才会失效,安娜血因内的控制和传播能力,也会失效。”
周尘抿了抿嘴唇,继续道:“也就是说,只有杀了安娜才行,而一般人的魂息就是脊椎的血液通路,所以杀死她,还要从脊椎下手。”
“可恶的丹古,这是要压榨干这个安娜!这不就是把安娜当一个瓶子一把刀使!”江南愤恨的握紧拳头,咬牙切齿的嘶言。
“是漆冥南丞和涂丽。”文如颓废的倚着靠背,无神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思想。
周尘又问明人漫,有没有其他两全的办法。但他刚问完,就觉得自己天真了。明人漫的回答正是周尘心中所想——世上哪里有什么两全法。
“那就要找到安娜在哪了。”江南一拍大腿,就站起来,疲惫的身躯强撑着一副鼓足干劲的面孔。
“你要穿越东城吗?”文如摇了摇头,毫不抱希望的说江南:“你竖着进去,出来的时候,可能只剩几块骨头。”
“那能怎么办?我是司警,我不去谁去?”
“去了你就会变成和他们一样嘴脸的东西。”文如站起身,望着江南,五味杂陈的语气里掺着各种各样无法琢磨的思绪:“我们没人想变成那样。”
“那是你,我没说过我不可以变成那样。”江南一把推开了文如,就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周尘也追了出去,他拉住要骑马离开的江南,说——
我和你一起去。
“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江南把已经登上马鞍的脚收回来,笑着问周尘。
周尘坚定的点点头,回答江南的话:“我很清楚。但是我还在想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多慕,会想让安娜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