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样子不像是没有出事的样子。”
“布琳死了,二哥好像也……”周尘转头看向绻涟。
绻涟皱了皱眉,不用思考就知道是谁干的。
“我就在现场,但是我没有帮他……”
“这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办法和奇拉氏起冲突。”绻涟摊了摊手。
“但是我,袖手旁观……”
“你不要总把错拦到自己身上,并不是在每件事里你都那么重要。”绻涟的口气突然变得冷起来。
“但带来的不安我是真正感受到的。”周尘的心也随着绻涟烦躁的口气而升温。
“可罪恶感不是,你不是菩萨,你也不是万能的。”绻涟突然想起来了李德安的话,想起李德安找绻涟,仅仅把她当做一个通往周尘的桥梁这件事。
她既不想让周尘万事都要顶头上,也不想让自己的价值那样的普普通通,一文不值。
绻涟站起身,往食物柜走去,说话多了容易口干舌燥,她得倒点果汁喝。
但周尘听到了绻涟的话,或许绻涟说的是对的。没有人可以成为菩萨,菩萨站在天神的肩膀上,哪怕行善,下雨了一样会从丝绸上滑落坠亡。
“成人礼那天,你会来吗?”周尘看着端来果汁的绻涟,一边等她回答,一边举起杯子,吞了一大口有些发酸的果汁。绻涟可能已经几天没回来了。
“当然。”绻涟笑了笑,然后接着说:“我觉得我不会错过多金朋友任何重要的事。”
“例如?”周尘也笑了起来。
“比如你的成人礼,你的家主授礼,婚礼,等等,还有葬礼,我会在观众席为你喝彩的。”
周尘的笑意慢慢收敛,回头望着绻涟带着的骨铃项链:“我以为你知道这个项链的意思。”
“你说我会不会离开你。”绻涟扬了扬眉毛,等着周尘的下话。
“那你是明白我的心意的。”
“明白也毫无意义。”绻涟摇了摇头,直直的望着周尘。她不会成为周尘婚礼上,站在他对面的那个人,永远都不会。
因为她的血统卑贱到能坐在观众席,就已经是周译添能给她和周尘的脸面了。
“既然没有意义……”周尘眼睛里的光芒瞬间陨落:“那把项链还我吧,我得把它给我的夫人。”
“好。”绻涟冷冷一笑,二话不说,就把项链取下放到了周尘手心:“迩周街头的小偷,也不配戴着这样的项链。”
她也不够格,去做周尘的夫人。说不定周尘结婚的时候,绻涟都已经老死了。
应下绻涟的话,周尘就站起了身,径直离开了房屋。
绻涟将脸扭到了远离月光的一侧,偷偷抹掉了一颗泪珠,站起身就走到了门前的柜子旁,她回来,是来拿千荷给自己的火铳的。
但是她看着空空如也的柜子,一阵彻骨一样的寒气瞬间包裹住她的身躯。
周尘没有直接回万晴宫殿,他去了迩周大街,想去之前二哥的地方再看一眼,抱着一丝侥幸,如果二哥在那几声冲耳的枪声里幸存了下来,会不会回到这里。
他站在夜风里,望着空空如也的狗窝,失望的转身离开了小巷。
周尘站在望塔下面,看着始终巍峨高耸的望塔。他仰起头,看向云雾缭绕的顶端,却什么都看不见。
“人们视望塔为信仰,可它从不为所动,又什么都无法显现。”
周尘兀的回头,就见灯柱下站着一个黑袍人。温暖的火光从他的头顶洒下,如同在那破旧的黑袍上镀了一层没有半点匹配度的金子。
“持令者?”周尘下意识的觉得这就是持令者,而不是其他子夜鬼。这也让周尘的潜意识表现得一览无遗。
他在等待着遇见持令者。
持令者走过来,抬头望着周尘刚刚看着的地方:“你看到什么了?”
“我什么都看不到。”周尘摇了摇头。
“其实云雾之外的东西,才是人们最想看到的,可往往那是有些人最想隐藏的。”
“隐藏什么?”周尘等待持令者的解答。
“拨开云雾后,最坏的结果就是,云雾之外的东西,和你本就能看到的东西没什么两样。”
周尘抬起头,看到一道微光溜进了云雾,很快,那里就散开成了清澈一片。
但望塔的顶层,还是塔状建筑物,和下面目所能及处没什么区别。
这样的结果能带来什么呢?
失望。
“这就是遮掩者所要遮掩的东西。”
“遮掩住,望塔也只是望塔吗?”周尘看着持令者,而持令者没说对,也没说错。
“或许真相就像镜子一样,里面是什么,外面就是什么。”
“但镜子可以看到仅凭双眼看不到的东西。”
“什么东西?”持令者反问。
周尘看了看天空,答道:“阴影和盲区。”他再低下头时,持令者已经消失了。
而灯柱下站着一个司警,在往灯柱上刷着浆糊,然后贴上了一张告示。
周尘看着司警拿着一沓告示离开,才扭头看上面的内容。
大致内容是……千氏长子千语失踪,得知其踪迹者至迩周警司寻找文如警长,或像千氏宫殿报备,领取巨额奖赏。
画像上,这个卷发且眉间一颗痣的男人就是千语。
“万事都有因果,视觉的盲区,需要更多的眼睛。”
持令者的声音再次从周尘的背后传来,等周尘转头走到持令者面前时,持令者又道:“而夜行宫,可以帮你开更多的眼睛。”
“你说万事都有因果,那你说的东陆会回到原点又是什么原因?”
“你身边的一切包括你,都是原因。”
周尘回到了万晴宫殿,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在离开米娜后都发生了什么事。貌似也没有什么人在关心他。从教观回来那一天开始,周尘就没有再见到过周翎,周译添几乎也是见不到踪影。回到家时,只有早起的周期跟自己打招呼。
他一直在家里待了好几天,要么是和迪恩一起上课,要么就是在和小五在一起,他想教给小五一些花拳绣腿,可小五一眼就能看出毫不实用。
周尘只好认真起来,教他一些武术或者剑法。
一直到某一天的上午,周航音突然造访,周尘有些措手不及,也有些意料之外。
不过周航音的主要目的,似乎是来找周译添的,以及周翎。
而最后和周航音面对面的只有周译添。令周尘惊讶的是,周译添是从楼上那个上锁的房间出来的。也是这个时候周尘才发现,这个房屋上的门锁,在他没有发觉的情况下,去掉了。
周尘被米娜带进了宁殿,一直等到周航音和周译添的谈话结束,才得以进入议事厅。
周译添的脸色很难看,但也不忘让周尘给这个很有可能,就是惹周译添脸色难看的人打招呼。
“三爷爷。”周译添低头行礼。
周航音点了点头,说话:“还有不到七日,你就要成人了。”
“对。”周尘应了应,没有说再多的话。
“听说你在忙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周航音抬了抬眉毛,狐疑的眯起眼睛。
“家事不算乱七八糟的事。”周尘瞟了一眼周译添,又赶紧看向周航音。
“你觉得那有利于你做未来的家主吗?”
“有利于。以史为鉴。”
周航音听到周尘的辩驳,笑了笑然后说:“没有看错你,的确是云山家族里,最独具慧根的。”周航音说到“最”时,格外的强调了一下,然后又将目光移到了周译添的身上。
周尘不知道这样意味深长有何意义,但他明白一定不是什么好的意义。
“你父亲也很出类拔萃,险胜了云山科衣。”
“叔父,我那不是险胜。”周译添听到云山科衣四字时顿然抬头,双眸里充斥着怒火。
“你自认为你的血统比他纯正又高贵,也只是如此。”
“他是一个私生子,他的母亲是一个妓女。”
周航音冷笑了一声,看向周尘:“周尘的母亲还是一个婢女呢。”
听到这里,周尘的心头猛然一震。
“云山尘和其他人不一样。”
“对,云山尘可以生出周尘这样血统的人,所以说万事都有可能。”周航音饶有玩味的扬起嘴角,站起身,将肥厚的大手搭在周尘肩膀上拍了拍,转身就离开了议事厅。
周尘愣神了半天,才回魂转头望去周译添。
“我母亲真的是个婢女?”
周译添猛吞了一口桌上的果酒,然后点头应下了周尘的话。
这太令周尘觉得不可思议了。他的血统经过所有家里的老人检查和祝福,都发觉周尘是近五代以来,最特别且最有慧根的血统,魂息无比流畅且繁茂,贯穿整个躯体,无论是永生息皿的修炼,还是力量流到强意识流的修炼,都会比任何云山家族的人更加顺畅且强大。
甚至还蕴含着令人无法想象的特殊天赋。蕴藏在心脏,那无法开发的地方。
云山家族从不开发心脏的魂息,或者说云山家族的魂息只能从后天形成的息皿里产生,而无法使用天生的力量。
只有子夜鬼的魂息从心脏产生。
云山家族的法术来自于息皿,子夜鬼则来自心脏。云山家族靠魂息源泉进行修炼,子夜鬼则靠自己的肉体。
然而谁都没想过,云山尘这个婢女真的可以生出能有浑身都充满魂息的人。
也就是说,周尘所能运用的魂息能量更多,也就更强大。
“那就意味着,云山家族的人就算和普通人,也可以有血统正统的后代?”
周译添抿了抿嘴唇,他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周尘的问题。看得出周尘是有些期待的,然而事实不会如周尘所愿。
他并非云山尘的孩子,因此不会继承云山尘卑贱的血统。
然而周译添又不能这么说。
因为他知道,周尘正统高贵的血统,来自于最令人不齿的勾当。
来自于周译添的私心。
“或许会,但云山家族只有你一个例外。”周译添想要让周尘放弃他心里的愿望。
“你们都说我的血统有多么好,或许可以弥补我未来夫人血统里的不足?”周尘摊了摊手。
“但事实不是这样。”周译添摇了摇头,接着说:“这是万里挑一或者几乎为零的可能,我不会让你冒险,也不会让云山家族蒙羞。”
“那你为何能够娶到我母亲,祖父为什么同意?”
“因为我伪造了你母亲的身份,我说她是千金小姐。”周译添几乎按捺不住心里的焦躁,站起了身子,转身不再看周尘:“你祖父从不知道云山尘的身份,只有……只有你叔叔,姑姑还有……三爷爷知道。还有阿骨。”
“阿骨知道的话,祖父不知道吗?”
“任何事都瞒不住阿骨,但阿骨可以瞒住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