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安犹豫了半天,才说:“我相信你会帮我。这是为了迩周。”
“可惜我只是个普通人,我还是个小偷,但我不是救世主,你们找错人了。”
“可你救过我啊。”遣伊不甘心的说。
绻涟冷冷一笑,道:“如果给你一块糕点,就说明我是好人的话,那你对好人的定义也太低了。”
她背过身去,等着两个人自行离开。
李德安看绻涟决绝的样子,只好带着遣伊离开。但离开前,他还是又说了句话:“我确实不该要求你一个孩子做些什么。或许是因为我相信你的勇气,和你的善心,是不需要什么理由的。”
晌午的阳光突然消失,原本明媚的窗外猛然被一阵云彩遮盖。
绻涟走出家门时,已经开始沥沥拉拉的下起雨来。她在巷口看到了两个穿着黑袍的人,于是她选择带上斗篷的帽子后继续前进。
或许她不应该到雀跃街道寻找千荷解决问题,但是她也没别人可以帮忙了。
千荷赌场已经被千荷交给了他人管理,而千荷如今在地下城的总务室内。
绻涟在地下城内游走了几条巷子,才算走到了总务室的门口。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千荷坐在椅子上摇摇晃晃的,把两只脚抬到桌面,并用那双玩味的眼睛盯着绻涟。
绻涟取下帽子,直切正题:“长话短说,我这里有海舟山的情报。”
“对,忘了你现在应该惹上了什么麻烦吧?有人说在103街道听到过枪声。”千荷转了转眼睛,问:“你杀了马霜了吗?”
“并没有。”绻涟摊摊手,然后道:“看来千海舟的事无法引起你的兴趣。”
“你说就是了。”
“七个银币。”
“你的胃口真大。七个银币我可以买两个姑娘!先说是什么情报吧,看值不值这价钱!”
“海舟山在闹起义。”
“一文不值。”千荷摇了摇头,不想再听下去。
“海舟山引起了水镜虫的变异,这种玉兽嗜血且记仇,会向人类攻击!”
“什么东西……”千荷有些不明所以。
“说了你也不明白,总之现在的海舟山很不太平,如果水镜虫从海舟山跑到了迩周,就是一场灾难!”
“你想让我干嘛?”
“你和千海舟走得近,能否让他想想应对的方法,毕竟是他捅的篓子。”
“如果是千海舟,他肯定是毁灭迩周的那个,而不是拯救迩周的那个,而且现在最好不要让我做这些,他已经开始怀疑我了,有人去我之前的孤儿院调查我。”
“拜托你是他女儿哎!”绻涟有些不明白千荷在害怕什么。
“我不敢否认他会不会杀我。”千荷的神色开始认真起来,生死只有攥在自己手里才最安全。
“我要你留在我身边,等到千海舟不再成为我的隐患时,我给你二十个银币,正银。”
“那我说的事情呢?”
“我会和漆冥南丞协商,这件事足够扳倒千海舟。”千荷搓了搓下巴,接着说:“我不能和涂丽讲,她是个两面三刀的人,不会轻易就去扳倒千海舟,漆冥南丞不一样,扳倒千海舟有利于他进入政局,他铁了心要做城主,我给他清理绊脚石他一定会站在我这边。”
听到千荷这么说,绻涟就舒了一口气,算是和千荷达成了共识。
而千荷之所以会觉得能和漆冥南丞有联系,还是因为之前在决斗场,文甯帮助过千荷。
于是千荷的信鸦飞向漆冥庄园,她告诉文甯,最好约定时间,让她和漆冥南丞见面。
可惜信鸦还没有飞去漆冥庄园,就被短箭射杀了。
“这不是那个女孩的手笔。”
克斯家主——科西·克斯看着手里的纸条,愤怒的揉成一团,扔在了明亮的晶石地板上,他花白的胡须被他的怒气吹的倒立起来:“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小子找出来,带到我面前!”面前的杀手被吼走后,科西又重重的咳了两声。
他抓住副手里昂·多尔伸过来的胳膊,窝火的言:“让迪恩滚回来,就算给他绑着,也要把他绑进卷庭!绝不能,再让明人氏的人继续霸占着卷庭!”
周尘下课时已经日薄西山。他送走了迪恩,就坐上了去往教观的马车,马车上还有周译添和周翎。
不知道为什么,一路上周译添和周翎的神色都十分复杂,却也不曾和周尘说什么。
教观四处都很宁静,被一片火红的枫树包围,晦暗朴素的建筑间,闪着许多的灯光,宛若温暖的圣光,从云间落下。
米娜给周尘撑着伞,走过庭院,穿过前塔,一直走到教观的主塔。这里五层高,外面的屋檐下挂着昏黄的灯笼,灯笼下的圣铃清脆的歌唱,在雨声里那样微弱又明亮。
一共有十盏灯笼,意味着十根手指。
就像大门内,被二十根方形石柱引向前方、把蜡烛被放满底座的天神石像一样有十根手指。那个闭目浅笑,头戴帷风与橄榄花环的男人,盘坐在石盘上,腿间搭放着羊皮卷,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捻着羊皮卷的右下角。
他的双肩上站着两个女人,左边的女人剑拔弩张,五官狰狞。
右边的女人手拿书籍,面容友善眼角存泪,衣袍未遮住的肌肤上刻满了符印。
或说是伤口。
而天神则是左或右之间的平衡,而这个平衡就是和平与公正,没有杀戮,也没有伤痛,可这来自什么呢?
头上的橄榄枝意味着和平,手里的羊皮卷意味着公正。
可羊皮卷又带来了什么呢?
目前为止,还没有多少人受惠。受惠的只是一小部分人。
或许那和平与公正,也仅仅适用于一小部分人。
周尘接受了僧官的洗礼,接着就独自一人跪在了软榻上,双手合十,向天神祈求自己的健康和顺遂,祈求自己在成人后,该承受的命运。
耳边只剩下微风吹动两侧楼栏上绫条的声音,布帛的响声像雷声一般滚滚而来。
就在这时,他悄悄扭过头,看向站在身后远处的周译添和周翎。
“不要分神!”
周尘被那个灰脸的僧官呵斥的吓得一激灵,赶紧回过头,继续祈福。
“或许这就是天神给我们的恩赐。”周翎看着周尘的背影,伸手放在了自己的腹部:“这是不是就是命运使然,老天不希望我们孤独,也不希望……”
“我们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一个孩子身上。”周译添皱了皱眉,一阵悲痛顿然涌上他的心头:“周尘有他要做的事,每个孩子都是这样。”
周翎看着转身离开的周译添,眼泪从她的眼眶中流了出来。
她低下头,偷偷抹去泪痕,又看向走向自己的周尘。
或许她也不得不承认周尘的天性,不得不承认这个家族的孩子,没有哪个能够天真烂漫,懦弱保守。
但顽固与不甘心代代相传。
而勇敢与情怀,却很久不见。
第二日雨还没有停,周尘和米娜冒雨去往了奇拉街道。
下了马车,米娜还是拉住了周尘,劝他不要执迷不悟。
“你是知道什么吗?”周尘皱着眉,看向米娜。
米娜摇了摇头,道:“我只是个奴隶。”
“可你的父亲是西陆人。”
“那又怎么样?”
“西陆人总是会预见到任何奇怪的事。”
“比如你的剑吗?”米娜笑着指了指周尘的剑。
周尘歪了歪脑袋,转身正视着米娜,意会她继续说下去。
“这是一个穿黑袍的男人,在你出生那天放在万晴宫殿的。”
“你能告诉我,我出生那天的一切吗?”
米娜不再笑了,她凝望着周尘,说:“你的母亲和你长得很像。”
周尘觉得自己或许怀疑过头了,米娜跟在自己身边十六年,如果她知道什么,自己问那么多回她总会心软说出来的。
“我母亲得过那个血热病,明人漫说不被遗传的可能只有三成,我不该怀疑,我是那七成。”
看着周尘一直往前走,跟在周尘身侧举伞的米娜,凝望着,已经快要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周尘,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但是她明确的知道,事情从不是那么简单。
她的确看到过奇怪的事,却不是那把剑的来历。
而是一个血糊糊的脏器,听到一个声音从那个脏器里传出来——
如果想要得到肉体与灵魂的重逢,请用一个最重要的脏器来交换。
“女人最重要的脏器?”
米娜站在园林里,望着忧心忡忡的云山尘,她又活回来了,但她的身体却少了一部分。
后来的周翎在一个房间里,待了整整九个月。
而云山尘的肚子却越来越大,可她不高兴,以至于后来的她也从不出门。
一直到从周译添的房间里传来孩子的哭声。
云山尘死在血泊里,周译添抱着周尘恸哭。
后来周译添把周尘安排在宁殿,找了整个万晴宫殿最强壮的女人照顾他。
满月那日,米娜在万晴宫殿外看到了那把剑,她从未预见过这个场景。
因为从周尘出生开始,她不再预见任何奇怪的东西了。因为她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保守秘密和照顾周尘两件事上。
“江南警长?”
米娜的回忆被周尘这么一声给拉回了现实。
刚刚走进奇拉街道,周尘就看到了从马背上跳下来的江南。
“你怎么在这?”周尘笑着和江南打招呼。
江南无奈的拉了拉腰带,然后道:“司长叫我调查奇拉夫人的死。”
“不是已经结尾了吗?”周尘觉得有些奇怪。
“只是我,觉得没那么简单。”江南叹了口气,然后问周尘的目的。
周尘说他要去拜访简舍,调查一些往事。
“我也要去。”江南拍了拍周尘的肩膀。
就这样,三个人一起,朝简舍的地下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