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们这些实验品其实只是那位被三世铜棺认定的真正狠人大帝所做的一场虚幻美梦吗？”
狠人老哥将呆萌的小囡囡抱在怀里，轻声叹了口气。
他身体如今拥有的强大修为与力量，都只不过是狠人大帝在梦中赋予他这个哥哥的美好幻想。
“不，并不是这样的。”
坐在一旁的座椅上，一直表现得清冷无言的狠人大帝此时突然开口了。
她转头看向那沉睡着的狠人大帝，注视着那具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身体，用清澈如流水的嗓音缓缓道：
“庄周梦蝶，是庄周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变成了庄周？”
“答案是两者皆对。”
“真实与虚幻是一个相对的概念。”
“梦境似乎总是世人常识认知中的虚幻概念，但这梦境的运转也依赖于梦境主人的思想与意志。”
“这思想与意志又是全然虚幻的存在吗？当然也不是。”
“对于凡人，这思想与意志的物质基础是他们的大脑，是他们千亿神经元之间互相紧密联系的复杂有序作用。”
“凡人可以做梦，可以做成仙做祖的白日美梦，但却不可能构造出一个在他们眼中近乎真实的梦境。”
“因为他们的大脑硬件无法支持这种庞大的计算量。”
李恒在一旁听得微微点头，这名助手版狠人大帝已经被他养成得很棒了，思想向着他的世界观慢慢靠拢。
所谓的梦结局在他看来也并不虚幻。
一个人能沉溺在自己都难分真假的梦境中，那这个梦境必然有着超越普通人的力量支撑。
也许是超级计算机构造的矩阵世界，也许是什么仙人挥下的一道仙法，也许是无尽宇宙中自然运转下诞生的一个转瞬即逝的小概率巧合。
无论原因是什么，这梦境都涉及到了超越凡人身躯极限的外在力量，算不得是完全虚幻的梦。
“对于强大的修行者，这思想运转的基础就是他们的灵魂、元神。”
“这些事物融合了更多基本力作用，引入了具有量子计算能力的超级量子计算机，从而让他们的思维更迅捷，做出更接近于真实宇宙的美梦。”
“随着生物越来越强，承载着他们思想与意志的身躯也会越来越强，能用更少的能量处理更多的信息。”
“就像你现在这具准帝九重天境界的身躯，即使回归到普通人水平的能量消耗，计算力、战斗力也会远远超过同等的普通人，这便是所谓的境界不同。”
狠人大帝侃侃而谈，所说的却并不是遮天宇宙玄之又玄的大道法则。
她此时正在谈论的是不同生物处理信息时对能量的利用效率。
普通凡人处理1比特信息，使自身增加1份有序度，将会向外界输出千亿亿份无序度。
到了高阶修行者的级别，他们就类似于另一个宇宙中的暗物质生命，能量利用效率高了十亿、百亿倍。
他们自身增加1份有序度，向外界输出的无序度比普通人要少得多。
这便是通行诸天万界的境界提升，它代表着智慧生命对能量利用效率的提升。
在无法违逆热力学第二定律的前提下，更高层次的生命，能量耗散更少。
他们能在同等能量供给下做出更多的思考。
“但是，这种能量处理效率的提升，最终也会抵达一个极限。”
“在地球上这被称为兰道尔极限，是计算能量消耗的理论下限的物理原理。”
“它结合了信息论与热力学，将擦除1比特信息所需要的最小能量与温度联系在了一起。”
“E=ktln2，擦除1比特的信息将会导致ktln2的热量的耗散，k为玻尔兹曼常数，t为环境温度。”
“不耗散能量的麦克斯韦妖不存在，并且，这种耗散是发生在“妖”对上一个判断“记忆”的消除过程中。【遗忘】需要以消耗能量为代价，这个过程是逻辑不可逆的。”
“除非能打破热力学第二定律或者热力学第三定律，达成逆熵操作或者抵达绝对零度。”
“否则任何一个比特的信息变化都对应着一份非零的能量变化，以及一份微小但却实在的物质变化。”
“信息，与物质和能量是同样的物理实在，是宇宙最基础的组成部分。”
说到此处，狠人大帝的话语停了下来。
狠人的天赋才情是红毛怪认证的。
这种才情可以是修炼遮天宇宙秘法的能力，同样也可以是研究自然科学的能力。
作为李恒创造的实验品兼实验助手，在研究三世铜棺这一模因道具的过程中，她也对这种概念般形而上的力量有了自己的理解。
思想与意志并不虚幻，形而上的概念也并不虚幻。
那只西红柿的存在形式是什么？
它是“西红柿”这三个汉字。
这三个字可以是写在纸上的文字，通过纸张原子的排列组合构造成西红柿三个字。
西红柿此时便是一堆以特定顺序排列的原子。
它也是“西红柿”这种植物，原子组成了dNA与RNA，拼装成精密的纳米器械，组成亿万个细胞，最终拼装成可被触摸的西红柿。
组成西红柿这三个字的原子图像通过电磁波传播，被智慧生命观察接收。
智慧生灵消耗能量，擦除自己大脑细胞、灵魂中记录下的信息，将西红柿这三个字记录到自己的记忆中去。
于是西红柿便也存在于生灵的身体与记忆之中了。
此时它是生灵大脑里用于记录这三个字的某几个大脑细胞，亦或者灵魂中的微小一角。
模因力量背后的底层运转过程并没有多么玄幻复杂。
生灵认知到的一切信息都要以物质作为载体来进行传播与记录，西红柿这种太初境的生物则掌握了一种更深层次的物质变化。
这种物质变化比起原子、质子、中子、夸克等等基本粒子的变化还要更深，足以覆盖世间万物。
西红柿能将永恒混沌暴胀创造的多元宇宙中的一切物质都化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可以用多元宇宙中的任何一种物质形态生存。
太初境生灵已经达到了古人描绘的“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境界。
世间生灵所能接触到的一切事物都被囊括其中，承载着生灵思想与意志的躯体自然也在其中。
物物皆物，人所知的一切都是物质，所谓的思想与概念也依托于物质而存在。
它们既不是什么超然于物质世界之上的纯粹理念，也不是什么并不真实的虚假幻影。
啪！
抬手打了个响指，李恒看向狠人老哥道：
“她说的这些其实有些偏题了，不过你深入思考一番这个问题也无妨，这能帮助你理解太初境掌握的模因力量的本质。”
“用简单的话来描述你与这名睡美人狠人大帝的关系，你可以把她现在的状态看作是在观赏一场沉浸式的电影。”
“你们这些实验品与她之间的联系是单向的，你们的所见所闻都会被输入到她的脑海中。”
“她对梦中所见的人与物并无实际控制能力，仅仅只是自以为这一切都是她所做的梦。”
“而这个‘自以为’就是整个实验的关键。”
“只要她自以为梦中所见的一切都是她自己所化，那么你们这些实验品就都能享受到三世铜棺的力量眷顾，成为次级衍生物。”
狠人老哥在心中消化着自己从这里听闻的种种讯息。
他那准帝九重天的身躯具有肉体大脑与灵魂元神两重思考核心，信息处理效率比暗物质生命还要高一筹。
结合三世铜棺源源不断带来的知识与力量提升，他转瞬间便理解了这个实验背后的原理，初步理解了太初境生灵的存在形式。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两者同样都是真实不虚的描述，描述了太初境生灵的部分本质。”
“我们脑海中知晓的关于西红柿的种种信息被记录在自己的身躯之上，是属于我们身体的一部分。”
“但与此同时，我们身躯中记录着那些信息的物质，其实也是属于那只西红柿身体的一部分。”
“只不过以我们这些普通生灵的力量，无法观测与操控那部分物质内部更微观的内在结构，所以才无法分辨它们与其他普通物质之间的区别。”
“嗯……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有一堆精密的纳米机器人伪装成了工作良好的普通血肉细胞，潜伏在了人体内部一样。”
被狠人老哥抱在手里的小囡囡瞪大了乌黑的大眼睛。
虽然不明白到底在说些什么，但哥哥好厉害！
李恒轻轻拍了拍手掌道：
“虽然最后的类比有些不太贴切的地方，但模因的运作原理大致就是这样了。”
他抬手伸到了身旁的睡美人狠人大帝的颈部后方，摸摸索索地从她脑后连接的无数半透明彩色丝线中找出一根。
手指轻勾，这根穿透空间不知通向哪里的彩色丝线就被他勾了出来，末端连接着一个形状变换不定的彩色物体。
对面的狠人老哥与小囡囡两兄妹此时不约而同的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彩色物体表面倒映的种种景象。
在这彩色物体的内部，有着一个焦黑的小坑洞，坑洞内部缭绕着一道道色成混沌的雷霆。
五指张开将这不过鸡蛋大小的彩色物体握在掌心之中，李恒轻轻揉捏着它那果冻般q弹的外壁道：
“这就是你们之前生存的那个宇宙。”
“我将这个二十多万年前的遮天宇宙从时间长河中斩断，宇宙内部的亿万文明众生都脱离了时间长河，从此跳出既定的命运轨迹。”
遮天大世界的宇宙构造比吞噬星空宇宙还要复杂不少。
吞噬星空宇宙就是用一大堆展开的平坦三维膜宇宙简单粗暴地堆叠在一起。
虽然数量多得吓人，但整体结构却并不复杂，很简单就能理解。
遮天大世界的宇宙，虽然同样是平坦的三维膜宇宙，但整体构造就要复杂得多了。
曲率一词，顾名思义，就是表明物体的弯曲程度。
一般所说的宇宙的曲率，其实指的是内禀曲率。
举例来说，球面，马鞍面，平面。
这三种曲面的内禀曲率不同，曲面上对应的三角形内角和分别为大于180度，小于180度，等于180度。
生活在曲面上的生物，不需要从更高维度的高维空间观察，就能分辨自己生活的世界是如何弯曲的。
将一个球面或者马鞍面展开成平面，必然会发生断裂或者褶皱。
还有一种则是平均曲率，它描述了曲面的外部性质。
比如将一张A4纸弯曲变成一个圆柱，它的内禀曲率为零，生存在圆柱表面的生物看到的世界是平坦的。
但从三维空间的高维视角观看，很明显能看到圆柱与原来那张白纸的区别。
遮天宇宙就是这样一个内禀曲率为零，但平均曲率不为零的三维空间。
以三维空间中的二维曲面为例，一张展开的长方形纸片，将它的两条长边连接变成一个圆柱体。
再将这个圆柱体的两头相连接，就能构造成一个甜甜圈形状的环面。
这个新构造的甜甜圈环面的内禀曲率没有变化，仍旧为零。
生活在平坦白纸上的生物和生活在甜甜圈上的生物，对于空间曲率的感受是一样的。
将这种二维环面推广到三维超曲面，便是遮天宇宙的形状了。
整个遮天宇宙的内禀曲率为零，因此宇宙的空间与吞噬星空宇宙那样的开放平坦宇宙没有区别。
但遮天宇宙并不是开放的宇宙。
它在四维空间中形成了一个高维甜甜圈，构成了一个有限无边的平坦闭合宇宙。
李恒的目光透过掌心中大小不停变换的q弹彩色球体，注视着那些躲藏在禁区中苟延残喘的自斩至尊。
这就是遮天宇宙黑暗动乱的根源所在。
整个遮天宇宙的体积大约相当于百万个可观测宇宙。
相隔最远之处也不足百万亿光年，相隔最近之处只有大约十万亿光年。
这种距离对于那些弱小生灵自然是大得无边无际，终其一生也不可能完成环宇宙旅行的壮举。
但对于那些大帝级别的生灵，几个呼吸之间便能跨越上千亿光年的遥远空间，环游整个遮天宇宙也用不了太久。
说到底还是资源不足的问题。
一群能在短时间内环游全宇宙的强大生灵被困在了一个狭窄的宇宙里，既找不到出去的路，又找不到继续提升修为的方法，还有短暂的寿命所迫。
再加上遮天宇宙的这些大帝至尊根本就没有多少现代化、工业化的可持续养殖思路，只会靠着拳头大搞强取豪夺的那一套。
最终这个封闭宇宙就变成了一个内卷到极致的养蛊场。
李恒轻轻抛起了掌心中的遮天宇宙，将它扔给了对面的狠人老哥。
“你的家乡宇宙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