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人的苍蝇，让你说话了吗？”
赵以晴抬手拨弄着自己晶莹剔透的指甲，对着地板上的尸体淡淡地道。
飞艇内略有缓和的气氛再一次陷入了冰点。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已经死去的泰勒以外，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了什么是贵族，什么是纯血人族。
社区学校宣传的那些东西都是狗屁。
什么“亚人族之间的阶层差异”，都是狗屁。
纯血人族与亚人族之间的地位差距比起奴隶主和奴隶还要大。
那是赤裸裸的、如同智慧生物对待野兽家畜一般的无情蔑视。
天鸽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心里一惊，双眼凝视着躺在地上，胸口被开了一个大洞的泰勒。
在他从小到大的记忆中，泰勒公司一直是他们那里最大的企业，权势比起政府的执法局还要大，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
在最开始和团长接触的时候，这位杀人无数的残暴大人物就是那时的他心目中的假想敌。
但现在，这位高高在上的土皇帝就这样轻易地、毫无价值地死在了自己的飞艇上，死在了他的眼前。
赵以晴口中说的苍蝇并不是比喻，而是一个事实。
“为什么要杀了他？”
天鸽的心中没有什么悲哀或者愤怒，他还不至于去怜悯泰勒这样的人。
面对一具胸口破了一个大洞的尸体，他也没有感受到多少恐惧的情绪。
类似的血腥场面他在游戏里见过不少，现实中亲手杀人或许还有心理障碍，但对于死尸可以说得上是习以为常了。
他只是纯粹的感到疑惑。
虽然纯血人族和亚人族有着血脉与外貌的巨大差距，但双方总归都是能进行交流的智慧种族。
为什么教会的贵族能这么轻易地就决定要杀死一个人？
就算是没有智慧的小动物，比如库拉拉那样的小猫咪，正常人也不会闲着没事去杀死它。
从教会以往的态度来看，这些纯血贵族就是把外面社会的亚人族当成了一群动物对待。
赵以晴停下拨弄指甲的手指，面向天鸽微笑着道：
“动物之间互相厮杀打斗，出现一些死伤，只是很正常的事情，教会也懒得去理会这些小事情。”
“但如果某只动物有了伤人的意图，那么还是早早地把它宰了比较好。”
泰勒错就错在不该多嘴，妄图“道德绑架”已经成为贵族的天鸽。
不过是一只学会了说几句人话的鹦鹉，可以和人进行简单的对话交流，就以为自己拥有了讨价还价的资格。
在知道主人家讨厌自己的前提下，竟然还不知死活地跟主人说“我以前给你递过毛巾”、“动物的命也是命”。
天鸽听了之后没有感到释然，反而对整个教会的态度愈发疑惑不解。
要说他们觉得血脉很重要，那当然没错，毕竟每一个贵族都是纯血人族。
但他却又是一个例外，明明是血脉孱弱的猫人族，却偏偏因为自身的某些特质和那只黑猫的存在而备受重视，甚至刚入学两天就拥有了贵族身份。
看着天鸽不加掩饰的表情，赵以晴知道这个解释还无法让他满意。
“我本想等到你学完那两门语言之后再来跟你谈这些东西……不过你的学习速度超出了我的预计，那么现在告诉你也无妨。”
赵以晴略微思索了两秒，抬手轻轻挥了两下，一个用等离子气体构成的真空隔层就将两人与外界的其他人都分割了开来。
不是简单的圆润球形，而是贴合包裹两人的身体表面，并且还在两者之间形成了一条细长的“传音通道”
这一手操作看得天鸽也是一呆，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可操作型等离子体护盾吗！
外界的个人护甲装备还停留在复合装甲的时代，等离子体护盾还只是尚在开发中的雏形，最多只能用于对固定位置的关键物体保护之用。
教会的科技不仅能随时随地布置出这种等离子护盾，甚至还能随意操控形状。
应该不仅仅是单个的磁场源造成的，周围分布着众多微小的磁场源，这才能形成这像是念动力一般的精准操控效果。
对于磁场的操控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能源、超导材料、纳米机械等技术肯定也远胜过外界社会。
科技全方位领先至少上百年，或者还要更多？
天鸽估测着教会的科技带来的战力差距。
凭借着这种科技代差，也许只需要一个教会的纯血贵族，就足以慢慢地蚕食掉这座城市中的上千万亚人族。
赵以晴也发现了天鸽对自己露出的这一手很感兴趣，她微笑着解释道：
“一种成熟的纳米机械虫，用纳米忆阻器作为基础电路元件，可以模拟智慧生物的突触连接。”
“这种人工神经元信息传输效率比起普通亚人族的神经元细胞高出上万倍，构成的人工神经网络在99％的事件上表现出的智能全面超越亚人族。”
“除了作为能源核心的核动力能源系统之外，我现在使用的这具贵族专属护卫机器人全都是用这种纳米机械虫构成。”
天鸽对忆阻器并不陌生，从电子管到晶体管，再到忆阻器，这是外界电子产品硬件发展的第三个阶段。
但效率比起亚人族的大脑高出上万倍的人工神经网络，而且还是用仅有细胞大小的纳米机械虫组合而成，这已经和外界的那些计算机不在一个层级上了。
赵以晴说起来很简单，但这具护卫机器人背后的论文也许能把这艘飞船都填满。
仅仅那个能小型化到装在人体内的“核动力能源系统”就不是外界的科技能比拟的。
不过再一想到自己脑袋里的那块智能芯片，天鸽就放下了对这些技术的惊讶。
团长塞给他的这块芯片体积还不到一立方厘米，密度与水接近。
单凭这具护卫机器人展现出来的技术，还不足以达到这个程度。
这应该还只是教会的常规科技，算不上是什么压箱底的东西。
考虑到自己现在的贵族身份，以及和赵以晴之间良好的关系状态，天鸽没有选择隐瞒，直接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
“将这些技术交给外面的亚人族，应该能解决很多问题吧。”
“比如医疗、住房等最重要的基本需求，还有义体人与电子精神病等等，以教会的生产力全都可以很轻易地解决。”
看着赵以晴那一对水润的黑亮眼眸，即使明知道眼前这具身体是由大量纳米机械虫伪装成的非人之躯，尚是大男孩的天鸽依旧感到了一阵本能的冲动与渴望。
一个地位极高的美丽纯血贵族女性，身份是他的导师，还不加掩饰地对他表现出好感。
这些因素凑在一起，再加上两天前的近距离肢体接触，要说他心里对赵以晴没有一点生理上的欲望，那当然是假的。
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地上还没凉透的泰勒的尸体，天鸽轻轻咳嗽了两声，迅速地压抑住了体内上涌的血液。
这位大美女是比水晶更危险的人形怪兽，不要胡思乱想，不要胡思乱想。
黑亮的眸子注视着天鸽的身体，赵以晴现在是远程降临在此处，与教堂的本体隔着十几公里的距离。
不到一毫秒的通讯延迟，但对于纯血人族来说已经足够做出反应，控制住自己的身体本能。
远在教堂的本体脸上此时正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赵以晴努力压制着自己对这具“神之躯”的生理渴望，继续保持着自己正经导师的模样。
“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了，一些唯有教会贵族才能知道的秘密。”
“你之前已经学习过那本《中英文速成手册》上的知识，知晓了这两种语言文字来自一个与我们所在的世界迥异的星球。”
“教会将这颗星球称为【地球】，将这个星球上的智慧文明称为【人类文明】”
“从那只黑猫给你玩的那个游戏上，我想你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听到此处，天鸽低声道：
“神来自地球。”
在游玩黑猫给他的挑战游戏《文明》时，因为对这些隐秘一无所知，所以他没有做出太多联想。
但花了两天时间学会了这两种语言文字之后，他很容易就将这两种文字背后的历史与那个名为地球的水蓝色星球联系了起来。
“不错，神来自地球。”
赵以晴点头承认道，笼罩在两人周围的等离子体护盾微微扭曲。
不仅隔开了一层真空隔层阻止声音传播，同时也将通过的光线变得像是磨砂玻璃那样模糊。
飞艇中的其他人此时也只能站在原地等待着这两位贵族完成谈话，不敢随意做出任何举动。
大老板泰勒的尸体还热着呢！
“豹豹，你说哥哥他在和那个漂亮姐姐做什么啊。”
唯有什么都不明白的猫人族小女孩抚摸着身旁圆滚滚的海豹，满脸好奇地望着被包裹在“磨砂泡泡”里的两人。
“呜呜。”
像是年糕团子一样的胖海豹瞪着黝黑的大眼睛看了眼地上的泰勒，身体再次往后躲了躲。
清晰可闻的血腥味正不停地从那里飘过来，这个人类幼崽好像有点笨的样子，连血的气味都闻不出来。
希望它的直觉没有判断错误，一群成年人里有一个傻乎乎的幼崽，这种幼崽一般都地位很高，跟在旁边会比较安全。
被扭曲的等离子体护盾内部，两人的谈话还在继续。
“神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年代非常久远，可以追溯到至少四千年以前。”
“那个时候教会还没有诞生，留下的历史记录很少。”
“我们只知道那是一个混乱的时代，整个世界正处于一场全球性的核战争。”
“神的降临终结了这场纷乱的战争，世界重归和平，教会诞生，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主宰者。”
等了几秒钟，见到赵以晴没有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样子，天鸽憋不住开口问道：
“具体情况呢？就这么简单没了？”
这么恢弘伟大的远古事件，怎么就这么一句话带过了。
亚人族和纯血人族是怎么回事，他们的血脉是不是来自于那位降临在此的神，四千多年前的那场全面核战争又是怎么结束的？
什么都不说，这不是吊人胃口吗？
他最讨厌谜语人了！
看到天鸽的样子，赵以晴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这个表情也很可爱，记录下来每天晚上欣赏一遍。
她轻笑着解释道：
“因为我就只知道这么多啊。”
“你知道四千年的时间有多长么，这个远古时代的故事就跟地球上的圣经没什么区别，只是个不知道真假的宗教传说。”
“教会知道的历史虽然比外界久远得多，但那个时代对我们这些贵族而言也只是个传说。”
说到此处，赵以晴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表情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感受到谈话氛围的变化，天鸽背后的猫尾巴不由自主地晃动了两下。
终于要接触到真正的秘密了。
“教会将一切超出外界时代的先进科技隐藏起来，甚至连一丝信息都不允许流传出去。”
“这并非是我们这些贵族做出的决定，而是来自神的禁令。”
“听上去是不是很像神棍骗子编造出来的借口？”
她伸出手，隔着飞艇的透明外壁指向下方的城市。
天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整座城市繁华区域上空的全息投影广告都在几秒钟内发生了变化。
那是无数张巨大的白纸，上面用黑色的加粗字体书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像。
短短十几秒钟之后，此起彼伏的巨大呼喊声从下方的城市中传出，连位于千米高空上的飞艇都能听到。
“完全体纯血人族的血脉图谱！”
“效率超越亚人族大脑万倍的人工神经网络！”
“可控型等离子体护盾！”
“单兵核聚变引擎！”
“这些全都是教会的论文！货真价实的真品！”
天鸽的脸色终于不再淡定，他甚至忘记了自己身体周围的高温等离子体护盾，转过身趴在飞艇内壁上望着下方的巨大变动。
这是他和团长想要达成的目标，为此他这几年一直都把教会和贵族作为自己的最终假想敌。
但现在，眼前看到的这一切让他如坠梦中，分不清自己所在的世界是虚幻还是真实。
赵以晴只是面带微笑走到他身旁，轻声倒数道：
“十，九……三，二，一。”
下一秒，高悬于天际的众多论文骤然扭曲，全息投影崩溃消失，整座欢呼的城市在瞬间被按下了静止键。
在天鸽震惊的目光中，整座城市的所有人迅速地回到了原来的生活轨迹上，仿佛此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看到了吗，这就是神的禁令。”
轻柔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心疼，美丽的纯血贵族女士用柔软的手掌轻抚他的背脊。
但天鸽却只感到自己全身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