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看着对面两人交织在一起的手掌，心情相当不错地道：
“喔喔，做的不错，你这不是很会吗，现在的表情就很棒，比起原来英俊程度至少上升十个百分点。”
“现在这个时代不比封建王朝，威严和暴力并不能让你成为一个好的领导人，神神秘秘的高冷做派没人会喜欢，你要走亲民路线。”
描述上是正常的对话，实质上是李恒直接将自己的触手塞到了对面两个人的脑袋里。
所以即使是在太空中也能轻易交流，而且信息传播速度远超过音速，能传达的信息也多得多。
当然，李恒不会主动提起这一点就是了。
对于大部分人而言，表面上的形式还是很重要的，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是韩广、江越那样轻易接受这种怪异的交流方式。
高览刚刚才略微抚平的眉头再次皱起，虽然几百年时间都没见过几次面，根本谈不上熟悉，但眼前这个家伙怎么表现得好像越来越讨人厌了。
“好了，接下来说重点。”
李恒将话题转回了正题之上。
“关于什么是真实，首先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你刚出现在这个宇宙的时候有什么感受？”
高览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感受，那种记忆中从没体验过的复杂时空变化让他感到有些心惊。
“所有人都处在不同的空间和时间之中，根本就没有了【同时】这个概念。”
“一切看上去都像是虚假的幻境，从身旁的行人到天上的星辰，它们都不断地扭曲收缩，看上去像是一张张褶皱的薄纸片。”
若不是李恒展现出了难以抵挡的力量，高览肯定会把现在看到的这个世界当成诡异的幻境。
他的两个人格至今为止依旧相互冲突，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作为和韩广同一等级的神明，高览的最小思考间隔同样达到了10^-14秒。
光速每秒30万千米，绕地球一圈也只需要不到0.2秒。
曾经的普通地球人很难判断这种间隔，因此对于他们迟钝的感官而言，整个地球上的百亿人都享有着同样的时间。
他们所体验到的东西都是在同时发生的，虽然并非是同一个梦想，但却处在同一个时空。
几年之后，生存在超临界水中的碳基生命体诞生，在个体的最小思考间隔之内，光能够在空间中传播三千米。
大部分普通人仍旧能够与身边的人共享同样的时间，体验到的世界与过去没什么太大的不同。
再过了几十年，人类全面迈入生命3.0阶段，大脑与小型量子计算机融合。
此时，在个体的最小思考间隔之内，光只能传播30厘米。
狭义相对论所描述的怪异世界以无比直观的状态展现在每一个人面前，生命3.0时代个体的高速移动能力更是加剧了这种现象。
时空的扭曲明显地展现了出来，每个人都生存在不同的时间和空间之内，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因为空间收缩而被压扁的纸片人。
在这样的世界里，【同时】消失了。
若不是李恒的超光速通讯能力带来了绝对统一的时间度量标准，单单这种变化就足以让生命3.0时代的人类产生与过往完全迥异的世界观与社会制度。
乐园的神明则比普通公民更进一步，他们的身体借由李恒的力量分布在相隔数十光年的广阔时空之中，天然就能够体验到大尺度下的时空弯曲。
爱因斯坦的杰作，狭义相对论与广义相对论，如今的乐园神明不需要那种超出常人的天才直觉，单纯地用自身的感官就能理解和体会这一理论。
李恒此时抬手拿出一根绳子，绳子的末端系着一个鲜艳的彩色小球。
小球在他的身前左右晃动，0.1秒之内质量就膨胀到原来的千倍。
尺缩效应无比明显地被表现了出来，彩色的小球变成了一张不到0.1毫米厚的薄纸片。
“我当时就处在这一时期，尤其是我本身又能以光速移动，其他生命体在我眼中都只是没有厚度的薄纸片。”
“就像你刚来到这个宇宙的感觉一样，每天看着这样的世界，面对着一个个纸片人，很难把这些人都当做是鲜活的、实在的生命。”
纸面上的理论与实际感官体验终究还是有着很大区别。
李恒在中学的时候就听说过狭义相对论的“钟慢尺缩”效应，但这对于他的日常生活根本没有任何影响。
直到变成了能够体会这种高速世界的生命体，他才感受到直观的实际体验完全是另一回事。
“不过，随着我变得越来越强，尤其是在深入到原子内部的亚原子领域之后，我对于整个世界又有了与过去不同的感受。”
“同样的，我对于世界、对于生命都有了全新的理解。”
手中高速左右摇晃的彩色纸片骤然停滞，薄纸片重新变回了彩色的小圆球。
下一刻，彩色的小圆球像是吹气球一样骤然膨胀。
一个戴着眼镜的普通人出现在了三人之间，此时正伏在电脑桌前双手飞速打字。
电脑屏幕上的文字慢慢地跳跃而出，高览看着这一幕紧了紧握着晏然的手掌，上面的文字正是他所看到的那本《一世之尊》。
这是要跟他正式摊牌了，不再用当初所说的关于另一个多元宇宙的谎话？
“没错，这本书就是你们的来源。”
李恒相当直接地说出了事实，几百年的时间，高览本身也早就猜出来了，如今也不过是需要最后一个实证而已。
他当初塑造的记忆完全贴近原着，但正因为贴近原着，有了现在的这个宇宙作对比，细究其中的细节之后就会很容易地发现记忆的缥缈之处。
随手一抹，电脑屏幕上的《一世之尊》消失无踪，与此同时那个作家的手速变得飞快，不到0.1秒之后就写下了上千本不同的小说，每一本都有至少三百万字。
紧接着，电脑中保存的那些文字消失无踪，刚刚打字速度达到秒速三百亿字的作家有些疲累地擦了擦额头边缘的一滴汗，完全不在意那些被销毁掉的小说。
完成了这些演示的李恒打了个响指后道：
“提问，那些小说是真是假？”
高览没有过多思索，这是显而易见的回答。
他直接开口回道：
“自然是真。虽然文字已经被全部删除，但在座的你我三人，还有那个作家脑海中都有着那些小说的信息。”
三十亿字看似恐怖，实际上不过5.6Gb的信息，对他们这个级别的生命体而言很少，可以从头到尾都全部记住。
李恒没有对这个回答发表看法，他只是再次打了个响指，刚刚才歇了一口气的作家又开始飞一般地敲动键盘。
更准确的说，敲键盘只是身为小说作家的下意识行为。
若是用手指敲键盘的方式在0.1秒内输入三十亿个文字，那这位小说作家的手速已经突破了光速，比起创造他的李恒还要强得多。
还是0.1秒钟，但这一次小说作家只写了一本小说，相对而言小说的质量就比刚刚那些好上不少。
这本小说在完成的一瞬间就被传输到了乐园的官方网站的头版头条上，几秒种后就有超过100万人打分，得到了8.2分的好成绩，算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故事。
再次打了一个响指，李恒这次换了一个奇怪的新问题。
“提问，这本小说中的主角是否活着？”
高览闻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头看向身旁风华绝代的素衣女子，此时他有些理解李恒想要表达的意思了。
“或许，可以算是活着。”
没有给出肯定的回答，他对于这种“活着”的存在形式依旧难以接受。
“他当然是活着的。”
李恒却是相当肯定地下了结论。
“首先，写下这本小说的作家毫无疑问是活着的智慧生命。”
“因为刚刚才被我创造出来，因此这本小说在他的记忆中占到了大约万分之一，其中主角占到了三万分之一。”
“虽然很小，但毫无疑问是一个非零的数值。”
作为一个记忆有限的智慧生命，非零的信息对于这个作家的人格构成可以说很小，但绝不能说是没有。
当这本小说的主角在这个作家的记忆里占到50%以上时，他就变成了自己小说中的主角，小说中的人物就变成了真人。
这种事情早已有过先例，剑仙就是这样一个从书中走出来的角色。
不过那时候剑仙是在压倒性地取代了原来的研究员人格后才被算作是真正的活人。
李恒现在却要把那些仅仅在人的记忆中占到很少部分的虚幻角色算作是活着。
看着高览依旧皱眉思索的神情，李恒接着问道：
“为什么书中的角色不是真人？”
“若是占到个体记忆50%以上的剑仙可以被算作真实的人，那么占到这个作家记忆三万分之一的主角为何不是真实的人？两者之间并没有零和一的差距。”
“因为他占到的信息太少？当这本小说被上传到乐园的官网上，被几百万人阅读过之后，小说中的主角在人类大脑中占据的信息量已经超过了普通个体的平均记忆总量。”
“因为他无法表现出人类的自主行动能力与交流能力？”
“现在已经有五万五百二十三个读者成立了小说交流群，其中有一千三百八十五个读者正在制作书中主角的服饰与道具。”
“还有二十二个读者向古戈尔科技提交了基因修改申请，要将自己完全改造成主角的模样，拥有书中描述的血脉。”
“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什么虚拟的东西，凡是被智慧生物认知的信息都会存活在个体的记忆之中。”
“若是认为人是活着的真实生命，那么这些与他们共生，并且持续影响着他们的角色当然也是真实不虚地活着的。”
这一想法与古希腊哲学家，原子唯物论创始人之一德谟克利特所给出的“人”的定义有异曲同工之妙。
“人是我们所知的一切。”
这便是为何李恒会说那些在大角星的球壳世界内死亡的人从未死去。
在他眼里，球壳世界里的那些人是真实的生命，但他们留在外界观众记忆里的那部分信息同样是真实的生命。
外界有数千万亿的观众，每一个的记忆容量都比球壳世界内的那些生灵大得多。
在他们记忆中残留下的那部分信息比起球壳世界内死去生灵的全部记忆还要多得多。
球壳世界内的人死亡，只不过是他们整体的很小一部分死去。
那些记忆信息也并未随着死亡丢失，而是完好地储存在记忆星内部，随时可以再被提取出来，注入某个生命的大脑内。
李恒将所有相关记忆信息的集合视为一个真实的、活着的整体。
球壳世界亿万生灵的死亡在他眼中就像是普通人暂时遗忘了一小段记忆，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