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泡影世界里那些只有固定模式的人偶，现实中的每一个智慧生命都受到宇宙底层不确定性规则的影响。
或许拉长时间从整体来看，表现出的趋势相差无几。
但当目光聚焦到其中的某一个具体个体身上时，就能感受到那种完全不同的随机性。
两人很快就飞到了那座边缘处的双螺旋建筑前，落在了其中一条街道上。
李恒背后的棱形喷口淡蓝色的火焰消散无踪，他看了一眼心情很好的江越说道：
“世界上唯有两样东西能让我们的内心受到深深的震撼，一是我们头顶上灿烂的星空，一是我们内心崇高的道德法则。”
“这是康德在几百年前留下的话，在我看来还是很有道理的。”
“比起宇宙中庞大耀眼的星体，生存在星球表面的生命同样是复杂有趣的生物，其复杂与多变还要超过大多数星辰。”
江越点头同意，这个世界的人确实与她在泡影世界里遇到的人不一样。
那些人总是沿着既定的轨迹行走，脑袋里的想法也几乎不会有变化。
她背后展开的钻石翅膀像是真正的柔软羽毛一样轻轻抖动，收敛在了背后。
两人并着肩向着这条千米长的天桥街道的左侧走去，就像是普通地在逛街一样。
长达千米的街道上总共只有十几个人，这已经是这座建筑上人最多的地方了，其他街道根本就是空空荡荡的无人区。
这座双螺旋建筑位于边缘地带，居住在这里的居民数量本就只有不到三千，乐意出门逛街的人就更少了。
虽然在天空中能看到不少人来往，但他们大多都是向着鲸鱼的其他部分而去，登上离开比邻星c的飞船。
围绕着比邻星的戴森云镜面阵列已经完成了建造，接下来就是用于接收恒星能量和居住的聚光之城。
对于生活在比邻星偏好无重力环境的居民而言，尽快从有重力的比邻星c上离开，搬到太空中舒适的无重力聚光之城中，才是头等大事。
因此这处能容纳几千万人的居民区实际上常住人口并不多，大约只有一百万左右。
留下来的这些人大部分都不在乎自己居住在何处，也不在乎是否能在建设聚光之城的过程中获得更多的资源与金钱。
简而言之，他们是一群没有梦想的咸鱼，只需要最基本的基础收入和普普通通的生活即可。
这也算是新生代的趋势之一。
有人的欲望不断膨胀，向着星空深处前进、总是渴求着更多的资源与更多的权利。
自然也有人与此相反，并没有太多的欲望，只想安静地待在熟悉的地方做条没什么大志向的咸鱼，轻松愉快地享受无忧无虑的生活。
这处边缘的双螺旋建筑居住着的几乎都是这样的人。
虽然他们大多数都是在近二十年里刚刚诞生的真正年轻人，但却一个个表现得像是出门遛弯的退休老人一样，完全没有表现出旺盛的活力。
即使是李恒和江越两个陌生人到来也没有对他们造成多少影响，依旧自顾自的懒洋洋散着步。
说是散步，其实看上去更像是在浅海游荡的游鱼。
背后喷吐出些微的高压气体，脚尖微微离开地面，紧接着就向着前方窜出一小截。
只有一个人将目光放在了他们的身上，面上带着营业性质的笑容迎了上来。
他的体表覆盖着一层长着青色斑点的光滑皮肤，头上有一些像是红珊瑚一样的装饰性事物。
“欢迎两位来到67号楼，我是这幢楼的管理员，两位是想要暂居还是常住呢？”
这是两名从未见过的新人。
身为67号楼的管理员，他也是一名古戈尔科技的三级权限者。
脑袋里记着大鲸鱼里所有居民的身份信息只是基本的工作素养，新生儿的身份也是同样。
他的目光在李恒和江越两人身上打量了一会，主要是在江越那身散发着白光、像是水流一样波动着的奇怪衣服上。
这两位虽然结伴而来，但却没有多少亲密的表现，不太像是如今很少见到的合法伴侣。
他的脑子飞快转动着，推测着眼前两人的身份。
江越嘴角仍旧带着一丝微笑，她故意屏蔽了自己【弑神者】的称号光环，不让自己展现出那种“天下谁人不识君”的效果。
否则她这一路过来，任何一个见到她的人都能在瞬间就知晓她的身份，那她还怎么观察这些人心中有趣的想法变化。
她一边窥探着这名管理员心中不断诞生而后又破裂的种种想法，一边将一份简略的拜访信函发送给了管理着大鲸鱼的那名一级权限者。
其中特意备注了不希望大张旗鼓的要求，顺便还点明了李恒显露在外的物质躯体也来到了这颗星球上。
回信很快就到来了，与此同时67号楼的管理员也收到了上级的讯息。
他瞪大了眼睛望着全身绽放着白光的江越，满眼都是不可置信之色。
竟然是乐园的神明！
“神明竟然可以降临在比邻星了，乐园的力量已经开始向着其他恒星延伸了吗？！”
“【弑神者】，这么嚣张的名号，没听说过啊……”
一瞬间转过千般想法，这位待在最边缘地带，整天管着一群咸鱼居民、工作清闲的管理员难得的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虽然乐园的神明与古戈尔科技的权限者体系没有从属关系，但每一名神明都被认为有着堪比一级权限者的地位。
更何况神明代表着乐园的最强力量，那种破灭星球的超凡力量和能轻易窥探人心、防不胜防的诡异力量……！
万般繁杂念头突然收束无踪，身为经受过考验的古戈尔科技权限者，他很快就记起了面对神明时的方法。
某些隐藏许久的基因被激活，大脑的细胞活动被降低到冰点，几乎只剩下最基本的执行既定规则的智能。
刚刚还有些忐忑不安的管理员突然变得沉着安静，一切不必要的念头消散无踪，变成了近乎没有意识的普通强人工智能。
他面带营业性质的微笑，轻轻弯腰鞠躬道：
“原来是来自乐园的神明，刚才真是失礼了。”
“如果是小于一年时间的暂居，我会为两位准备标准房间，若是大于一年时间的常住，我会为两位准备可自由控制内饰的房间。”
“那么，两位是想要暂居还是常住呢？”
江越此时再难从对方的思考中获得多少有用的信息。
超出限制范围的想法还没有诞生就消失无踪，所有的思考都被一个框架局限在了其中。
“呵，挺有能耐的嘛，这下我还真没好办法了。”
她微微向侧后方退后半步，站到了李恒的身后，摆出了一幅以他为主的样子。
“常住。”
李恒随口说了两个字，紧接着就迈步从这名67号楼管理员身边走过。
本该进入机械化思维、心如止水的管理员有些惊骇地抬起了头，不可置信地转头望着那个走远的人。
他心中奔涌的想法再一次出现了，并且比起被压抑之前还要剧烈，大脑细胞像是被烧开的沸水一样开始沸腾，各种念头完全不受控制的左冲右突。
下一刻，最核心的想法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
“这怎么可能！”
江越迈着优雅的步伐从这位惊骇的管理员身旁走过，用清冷淡漠的声音说道：
“他是我的师父，同时也是我的主人。”
望着跟上那名黑衣人的白衣女子，本就因为被迫离开了机械化思维而心神震动的管理员更感到震撼了。
他头上像是装饰物一样的珊瑚变得通红，身体不受控制地产生了些微的颤抖，低声喃喃道：
“神明的主人，难道是传说中建立了乐园的那位特级权限者……”
江越跟上了李恒，和他肩并着肩向着街道另一边走去。
她边走边轻声道：
“传说中的乐园创建者，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特级权限者，神明超凡力量的源头……”
“在那些人心中，你就是如此伟大的存在。”
李恒听着江越的话，理所当然地接下了那些头衔和称号，然后摇了摇头笑道：
“这就是所谓的主角待遇吧，走到哪里就能震惊到哪里，人均倒吸一大口凉气。”
轻飘飘地就引得路人震惊万分，用神明江越和古戈尔科技的力量衬托出他的崇高地位。
原本在街上晃晃悠悠、像是老年人散步一样的那些人也在此时带着惊讶与不可思议的表情望着这两人。
鲸鱼内部大气的音速达到每秒1800米，他们的听力能轻松地听到那位管理员说的话，此时惊疑不定地望着这两名突然出现在比邻星的大人物。
比邻星的开荒舰队里有不少经历过统一战争的军官，根据他们留下来的隐晦传言，乐园似乎和其他官方部门的目标并非完全一致。
如今乐园的顶头老大亲自来到这里，也不知这里还能不能像是以前一样，让他们这些咸鱼安安稳稳地平稳生活。
李恒没在意那些人的震惊表情，他只是侧着头对江越道：
“偶尔玩一次还挺有意思，也能合情合理地让路人因为我这位传说中的特级权限者而震惊。”
但要是整天装成被人看不起的弱小者，然后再展露身份让人震惊，那就太没意思了。
现在的人类公民使用dNA储存记忆，一份记忆可以在脑袋里留上几百万年。
他又没有开降智光环，怎么可能走到哪里都有不认识他的人。
几乎是刚一现身，整个比邻星就都知道他来了。
想要让其他人反复因为他的身份而震惊万分，只有他亲自出手抹去这些人关于他的记忆才有可能。
到时候就会是一大群二傻子被困在永远出不来的循环里，不停地大吃一惊、倒吸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