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婪觉得楚鸢新鲜,就是因为她和那些女人不一样。
人类这种犯贱生物,一旦被“爱”这种字眼捆绑上,就会立刻变得无趣。
尉婪的眼神那么冷,盯着转过脸的背影,像是能在她纤细的背上扎出一个洞来。
楚鸢望着窗外不断掠过的风景,连同她脑海里的画面一起加速,女人缓缓闭上眼睛,好像是在和什么情绪做一种无声的诀别。
一直紧握的手指忽然就这么松开了。
再睁眼的时候,楚鸢勾着唇轻笑,在深夜里,她的笑声银铃般于车厢内铺散蔓延,好像是妖精的蛊惑,清冷又勾人,回答了尉婪数分钟前那个问题,“尉少想把我当什么就把我当什么。”
爱如灾患,无法避开。
仿佛刚才她眼里那些失望都是一场烟,被车窗外的风一吹就散了。
好像她从来没有因为他,难受过一样。
尉婪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没说话,车窗外夜色正浓,衬得她肤白如雪,在她冷漠的眼瞳里,尉婪看见了自己的脸。
******
因为他们提前离开,导致大家都还没跟上脚步,加上贺守还得单独处理娇儿,她身上也有线索可循,便只有尉婪和楚鸢二人回到了尚妤的别墅里,空荡荡的房子里气氛焦灼,两个人对视无言,倒是楚鸢沉默许久先说话了,“忙了一晚上有些累,就不陪尉少了,我先进去洗澡。”
“站着。”
尉婪声音有些凉薄,就如同窗外的月色。
楚鸢果然也站着了,这么听话反而让尉婪觉得不对劲。
她以前那个叛逆劲儿呢!
尉婪啧了一声,“你是不是怨我。”
楚鸢背影颤了颤,她说,“怎么会呢。”
“怨我就直说。”
尉婪挑眉,还是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我派你去勾引马平,你不乐意了,是不是。”
楚鸢牙齿猛地咬在了一起!
她转身,声音里都是厌恶,“是。”
他一直都知道,却还是这么命令她了,尉婪,你还能再自私一点吗?
尉婪笑了,“那你想我怎么做你能舒服点?”
楚鸢一口气没喘上来,尉婪上前,摸着她头发说,“嗯?补偿你多少钱?”
“我从来就没缺过钱。”一字一句,楚鸢咬牙切齿,“不过正好,不是还欠你人情么,今儿就当还给你了。”
尉婪看似情深,实则冷漠至极地说,“可是楚鸢,我除了钱,别的什么都给不了你。”
似乎有什么在楚鸢的胸腔里用力撞击了一下,她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是在理解尉婪这句话里的深层含义。
尉婪观察着楚鸢,看着女人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到最后,楚鸢也跟着笑,“尉少多虑了,我什么都没问你要啊。”
“是么。”尉婪摸着楚鸢头发的手微微收紧,最后他松开了,释然一笑,“没有就好,给钱这种事情我是无所谓的,别的就没有了。”
这一笑,薄情到了极点。
楚鸢学着尉婪说,“尉少这么说也最好了,钱嘛,谁都不嫌多,你要是只能给钱,那正好,我也只想要钱。”
好一句我也只想要钱!
说完这话,楚鸢特别不给尉婪面子,冷哼了一声走去了浴室,倒是先把尉婪一个人丢在原地了。,
普天之下敢这样和尉婪甩脸色的,可能也只有楚鸢了吧。
瞧着楚鸢离去的模样半晌,尉婪蓦地笑了!
这天夜里贺守是最晚回来的,回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白桃跟栗荆正在打牌,看见贺守领着女人进门,还吓一跳。
紧跟着栗荆喊了一声,“娇儿?”
白桃手里的牌撒了一桌,“贺守你怎么把娇儿领回来了?!”
虽然是说要从马平和娇儿身上获得证据顺便抓捕他们……但是也不至于这么直接带回来啊!
贺守将娇儿往众人面前一推,“她说有事找我们。”
娇儿长得好看,在娱乐圈里也是闪闪发光的存在,她如果出事,必定会有大批粉丝心碎,可是现在……娇儿居然主动要找他们?
“你好。”娇儿特别平静,就仿佛是一眼看到了自己死期似的,“我知道有人在背后调查我和马平,想抓我们。”
如此直白地开场,原本坐在沙发上玩着手机快睡着的尚妤也睁开眼睛,“你说什么?”
“我可以把马平那些秘密告诉你们。”娇儿一动不动,好像再也不会抵抗了,“马平背后还有个幕后黑手,这个人势力庞大,平时都是秘密联系的马平,这也是我跟在马平身边几个月才知道的消息。”
“你参与了马平那些事情吗?”
“并没有,但是如果马平事发,我也肯定会被拖下水,因为我有很多演出和活动是马平推给我的。”
娇儿说着自己的下场,却平静得出奇,好像她从一开始就料到了自己不会有好下场。
女人站在客厅中央,顶着一张白皙的脸,和他们想象中的坏人的情妇截然不同。
贺守站在门口,双手抱在胸前,“自从马平被你们盯上,她就在想方设法联系我们。”
房间里的楚鸢听见动静也跟着出来,倒是尉婪的房门还紧缩着,似乎只要找到了证据,剩下的人怎么处理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走到客厅,楚鸢叫了一声,“娇儿?”
“果然。”看见楚鸢的时候,娇儿总算笑了笑,“我就知道当初你是故意来接近马平的。”
楚鸢走到她面前,“你为什么会想来找我们?不管是马平背后那个可怕的人,还是我们,都不是来救你们的。”
“我没想过要人救我。”
娇儿麻木地看着楚鸢,“马平被人除掉,我求之不得。可是如果被背后的黑手抹杀掉,那么他的罪行就无法被世人知道,所有的线索会断掉……还不如,被你们抓走,被法律审判。”
听见娇儿说这话,楚鸢愣住了,难怪当初在会所里,娇儿会对楚鸢露出那种怜悯的眼神,可能她从始至终都是有苦衷的……
“我想要马平死。”
娇儿的手死死攥在一起,“只要他能死,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在所不惜。”
被迫成为他情妇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已经空了。
马平养着她,令她名声大噪,一部接一部地拍戏,广告商也是擦踵而来,照理说,她该知足了才对,多少小明星被包养着,还没这个待遇呢。
可是越是这样,娇儿越是恨。
她想着,如果有朝一日,自己成为了最火的女艺人,或许可以选择那个时候自杀,留下一封遗书,来撼动整个娱乐圈。
可是她如今被马平圈养着,消息也都被马平压住,有的只是满腔的恨。
现在终于有人要对马平下手了,娇儿感觉自己就撑着这一口气。她将手机交给了楚鸢,不知为何,这个女人令她觉得心安。
“你跟我不一样。”娇儿把手机递过去,“你给我的感觉是可以不用靠任何人就能活下去。”
楚鸢心口一震,看着娇儿递过来的手机,听见她接着说,“这个手机里是全部的证据,包括我偷拍的照片,录的视频,里面有马平和幕后人见面的画面,不过幕后人很谨慎,见面也是全副武装,不太能看出来模样……总之,我把所有可以扳倒马平的证据都放在这部手机里了。一直没敢交出去,是怕对方最后也被马平摆平,那我只会死无葬身之地,且一切心血白费……”
楚鸢握紧了手机,“你放心,我们不会被马平贿赂的。”
“我信你。”娇儿终于露出了今天晚上的第一个笑容,“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不是一般人。”
楚鸢想去碰娇儿,她艺名也是娇滴滴的,本该是被人捧在手心怜惜……
“马平强迫了我,又拍了照片视频威胁我,如果我说出去,身败名裂的只会是我,我妹妹还靠我活着,她在医院住院……”娇儿捂住脸,像是忍不住了,靠着楚鸢崩溃大哭,“我不想成为马平的共犯,可是我没办法,他看起来对我很好,好像我是个不要脸的女人被他包养,人人都说我攀上马平才火起来——事实上,我恶心透了!他甚至用我拍戏的合同洗钱!我的粉丝不知道,我的公司不知道,他们都还需要我在他们面前微笑,我是明星,我不能让他们恐慌……我唯一能做的是把所有的一切证据都保存下来,或许有一天,会有人救我出去,那我可以把这一切公之于众,顺便给自己求个公道……”
同样是要养活家里人,娇儿和袁冰若截然不同,袁冰若为了钱害人,娇儿却在绝望中生出了自我拯救的力量。
听见娇儿哭泣,楚鸢不忍心地说,“你别哭了,今晚你就在我们这里好好呆着,明天会有人带你走。”
“我不会跑。”娇儿红着眼睛,扯了扯嘴角对楚鸢说,“明天接我的是谁?警局里对我来说,还更安心点。”
只要马平能倒台,她在所不惜。
楚鸢叹了口气,娇儿心里的恨意太强大了,或许能比肩她对季遇臣的恨。
一群人手忙脚乱联系了尚恙来,尚恙来说不如现在就去接娇儿,进行各种审问和盘查,于是挂了电话,娇儿指了指自己,“我该走了是吗?”
“嗯……他说现在就来接你。”楚鸢难得温柔了一把,对于苦命的人,她向来不吝啬自己为数不多的善良,“你相信我们,马平一定会被扳倒的。”
“好。”娇儿不吵不闹乖乖坐在了沙发上等着尚恙来和警察来接走她,倒是楚鸢于心不忍,这场面让她觉得难过,跟栗荆打了个招呼,先回房去了。
走进房间,没来得及关上门,身后有另一只脚插进来横在门缝里,抵住了要关上的门。
楚鸢一愣,竟然是贺守。
她让贺守进来,再关了门,说道,“怎么了?”
“你有事。”
贺守语气冷漠,但是斩钉截铁,“你的表情不对。”
过去楚鸢可不会有这种多愁善感的眼神。
“我是替娇儿觉得可悲。”
光鲜亮丽的背后是一摊泥泞。
“你是不是也觉得自己可悲。”
贺守和楚鸢独处一室,但是没有任何尴尬的气氛,他跟楚鸢在卧室的落地窗边一起盘腿坐下,楚鸢笑着打开了一瓶早就拿进来的红酒,也没有找酒杯,而是直接对嘴喝了一口。
淡红色的酒液残留在她唇角,女人仰着脖子,看着窗外的夜色说,“贺守,你说,被伤过的心还会复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