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客刘大叔来了，杜逸舟随口就招呼道：“还是老样子？”
“不，我今天…换换口味…我、我想尝尝那个…厨神…牛啥的？”
“【厨神庖牛面】？”
“哦，对。”
“这面一碗是56元，您确定吗？”
“嗯。”
“真的吗？”
“哎呀，要我说多少次你才信啊？！”刘大叔有些不耐烦了。
“不是，因为您平常……”
“是，我知道自己平常挺节省，但今天想奢侈一下，不行吗？”
杜逸舟赶紧摇头，不过心里还是犯嘀咕，因为刘大叔平时何止是节省，简直可以说得上是抠门！店里最便宜的主餐一般是【招牌牛肉面】，但这对他来讲都太贵了，平时点的一般都是面，对，就是开水煮面——软磨硬泡和杜明贤商量好花3元买的开水煮面，然后借厨神斋的辣油、盐、大酱、醋之类的，再辅佐自己从家带的榨菜。
就是这么个精打细算的人，今天竟然一顿就要花掉平常一个月的伙食费，实在是太诡异！杜逸舟去厨房报单时不忘调侃道“不会是脑袋坏了吧？”
“别这么说，他体检刚查出来脑袋里长了个脑瘤。”杜明贤语气平静，心里却颇感惋惜，毕竟刘大叔才58并不算太年迈。
“啊！？你怎么知道的？”
“大前天袁望非打电话，说刘大叔在他那里闹上了，指责他是社区医生就要负责治好社区居民的所有病。我过去后听说是脑瘤，好说歹说才告诉刘大叔这么大的病需要去医院治疗检查和做手术。”
“后来呢？”
“不知道了，但听看过病例的袁望非说似乎基本已经不能治了，在采取保守治疗吧？”
“所以想要在那啥前奢侈一回？”
“我不管这些，反正人家点了我管做就是了。”
“喂，你说他会不会逃单啊？”杜逸舟这么讲，是因为包括刘大叔在内的一部分中老年人不会或不想用点餐机。
“应该不会，都是老熟客了，再说…”杜明贤探出头向外望去：“你看他这才3天啊，头发是不是白了好多？身形也瘦削不少！”
“是啊，以前虽然抠门，但总是中气十足、红光满面的，疾病这东西还真是难以预料啊！”
很快，用现熬制的骨汤搭配上等牛筋肉、牛腩肉和各色配菜的【厨神庖牛面】被端了出去。刘大叔先是发了半天愣，喝口汤又夹了块牛腩肉，然后突然哭了出来！
杜明贤赶紧出来询问：“怎么了，是面不好吃吗？”
“不是，这、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这话本来应该是对一名厨师极大的认可，然而杜明贤亲眼见过刘大叔翻垃圾桶，也曾被索要过期的肉菜。
不过奇怪的是，刘大叔家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好歹也是正规企业的退休工，温饱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啊！后来有次和妈妈视频聊天时谈起过此事，她老人家却对此见怪不怪，说是“历史遗留的问题和习惯”。
“我知道您可能不爱听这话，也认同您节省的观念，但吃喝上还是不要太在意吧？有句话叫‘民以食为天’，再说吃饭已经是最不花钱的了！”
“我明白，光昨天一天医院的检查费就花了800多，我心都在滴血啊！”
“诶？等等！我记得您不是有个女儿吗？怎么没见她过来陪您啊？”
“我和我女儿…闹翻了，因为钱的事情。”刘大叔示意杜明贤凑过来，压低声音讲道：“前些年女儿出嫁嫌弃我没给准备嫁妆，又说买房的时候没帮她忙；我就奇怪了，不都说养孩子养到18岁就可以了吗，为什么要养她一辈子！？”
“话是这么说，但毕竟是亲闺女啊！”
“就因为是闺女，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和我也没关系了！老伴死得早，现在我也要去陪她了，唉……小杜，来杯啤酒！”
“好。”
杜明贤拿了啤酒过来，还贴心地附赠了毛豆和花生米，刚准备回厨房却被刘大叔拉住了：“陪我喝两杯！”
“抱歉，我厨房还有事呢！”
“我可说不准哪次就是最后一次来了，孤苦伶仃的，陪陪我吧！”
“…哦。”
以前要强的汉子现在也变得黏人，杜明贤拗不过，陪着他喝了几杯。虽然这啤酒度数不高，但刘大叔以前可是连茶都不喝只喝凉白开的，不一会儿就脸色通红：“想想我这一生，还真是不值啊！啥好吃的、好穿的、好用的、好玩的都没有，好不容易攒下点钱还没花人就要没了！”
“别这么说，到医院好好治疗，平时注重饮食营养再适当锻炼，一定还能至少再活…”
“5天？你已经坚持5天不吃主食啦！”
“去那边！”杜明贤不满地把打电话的池雅晴轰走。
“咳，抱歉，咱说到哪儿啦？”
“我其实留了一笔钱，本来是想着就算没人给我养老时用的，看来果然最后还是得留给女儿呀！”
“能问一下大概有多少吗？”
“我一个月退休金是5000多，我省吃俭用能攒下4500，再加上年轻时的积蓄，现在大概有……”刘大叔悄悄比了个“8”的手势。
“那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是，但也就够勉强给女儿买房付个首付吧！想想看这一辈子赚的钱还不够买一套房子，真觉得不值！”
“一提起房子我也胃疼，所以果然还是得先吃好喝好才觉得满足呀！”
“是这个理…”
刘大叔喝了总共三罐啤酒，又点了些小菜和点心，总共消费87元。结账时扔下张百元钞票摆摆手说不用找了，而杜明贤望着这个上个月还因为鸡蛋优惠3元还特意凌晨四点去排长队男人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来苍启开店两年半了，虽然已经不至于像刚来的时候那样睡店里的弹簧床，但攒下的钱离贷款买房付首付都还有一定差距。也正是前段时间给妈妈打电话的时候，她老人家还觉得没法出更多力觉得不好意思，但杜明贤却衷心地希望只要她和姥爷身体健康就比什么都强。
对于中低阶层的人来说，一生积蓄并不求能锦衣玉食，只求病时能医、死时能葬，想想果然还是美食和人情最不会辜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