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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间萦绕着一股草药独有的苦涩气息。布置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变化,甚至都没有添置几件家具。

不过足够敞亮,空气流通。

想来是先前太后头疾发作时,秋白特意嘱咐的。

季徽容此刻躺在榻上,脖子后垫着高高的绣花软枕,样式还是几年前琳琅绣的那一套。

“参见太后娘娘。”

琳琅没有过多打量,提着裙角拜下去。

季徽容没有喊她起来,只是有些昏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从她挽高发髻上的那几支簪子,一一扫过去。忽然开口了,声调很慢。

“哀家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只带了一对绣球头花.”

她头上的每一根簪子,基本都代表了一段经历。这一路走来,簪子在变,人却不变。

太后摇头轻叹,话音里既感慨又复杂,“现在看来,哀家赏的那支荷叶翡翠簪子,你是戴不了多久了……”照这样的势头,绝不会止步于尚正。

而且她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什么正妃侧妃,琳琅压根就不热切。她能和长公主走到一条道上,本质上都是不喜被束缚于深院后宅。

琳琅眨眨眼,忽然接话:“其实多带一支也不重。”

季徽容轻笑起来,拉过她的手,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柔和,带着一种终于松下最后一块石头的轻快。

“从前哀家还总觉得放心不下,现在看来还是四儿的眼光好。”

琳琅伸手给太后把了脉,这才松下一口气。

确实是心疾,但只要有好好吃药控制便不至于致命。想来模拟里应该是被这个药方害了的原因。

“琳琅,你和四儿是有主意的,什么时候成婚哀家是管不了了,但既然四儿已经认定了你,这支簪子还是先交给你吧。”

季徽容抬抬手,旁边的桂姑姑顿时从里间捧出一只小盒子,打开之后里头是一支沉甸甸的青鸾金簪。

鸾鸟闭目展翅,神态威严逼真。

琳琅刚想拒绝。毕竟她和秋白之间是稳稳妥妥的,但和逸王这事可是八字还没一撇。

但季徽容拍拍她的手背,将簪子递到她的手上:“先别急着拒绝。这只簪子是专门给王妃戴的,四儿重诺不会更改,所以日后它就交给你了。”

出寿康宫大门时。

琳琅低头看着手中簪子,心底莫名有些触不着底的空荡。

如果说从前还有几分因为儿子,所以不得不顺从的成分,那么现在太后才算是真正放下最后的芥蒂,认可她了。

只是这个认可,这个托付.琳琅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

人家这种托付都是柔柔弱弱大闺女,到她这儿情况倒是反过来——太后把一个爷们交给她了。

没等绕过小道回去,拐角处便有一道小小的身影撞向她。

琳琅弯腰,紧急伸手一捞,那个生了双漂亮凤眸的小女娃,就被她托抱了起来。

“三公主殿下?”

突发的相撞情况,小姑娘倒是丝毫不见慌张,反手搂住她的脖子,软乎乎地叫了一声。

“琳琅。”

后脖颈处贴着片冰凉微痒,琳琅下意识轻轻拉下她的手一看,倒是吓了一跳。

小女娃小笼包一样的肉手里,此刻正抓着块羊脂玉雕成的龙形玉佩,上面的明黄穗子还一晃一晃的。

“公主殿下,您这是哪来的?”

这是慕容临深腰间常挂着的那块。先不说她给皇帝当了这么久的秘书,自从初入宫那会儿不够机警,灰鸽事件没能认出皇帝后。

私底下她可是将皇帝的行头配置,全都默默揣摩了一遍过去。

“这是父皇给我玩的。”

慕容崇佳口齿清晰,见人就是一副好脾气的笑脸。

“父皇书房里挂着一张大图,上面好多一块块的。父皇说中间那一块最大的就是我们大祁,皇宫就是我和母妃在的地方。”

“然后我问父皇,什么时候旁边那些也全是我们的,把那张大图全部完完整整地凑出来……然后父皇就很高兴,把这个摘给我玩了。”

琳琅忍不住噎了下。

她是知道慕容临深书房里的那张舆图的。毕竟皇帝时常都会盯着看,比看后宫任何一个美人都要认真。

而不管三公主这番话是有意还是无意,确实是说中到一位野心家的心坎上了。

想起这会儿估计还在奋苦背书,卷天卷地卷空气的皇子。

这待遇差的属实有点大。

她刚想问问这位小公主怎么身后也没个人跟着,眼角余光便睨到站在不远处的张圭如。

“小主。”

她连忙抱着小公主行礼。

张圭如自从生了女儿以后,一直都是老实本分的。

每天奔波于三点一线,自己和太后宫殿,请安泡茶练毛笔字,要么就是去御花园溜溜娃。

日子清闲无比,看起来与世无争的。但琳琅始终都记着她那个还没完成的隐藏任务,不敢完全放下心防。

“免礼。”

看着怀抱女儿的琳琅,她倒是一点都不意外,只倏地笑了起来。

“这丫头鬼灵精,平日里在宫里就没人能拿捏的住她,到你这儿倒是能乖乖听话。”

琳琅嘴角微微抽了下,知道肯定还有下半句话。

果不其然。

“琳琅,要不以后这丫头就由你来教吧。”

这压根就不是什么偶遇,分明就是在这守株待兔。

琳琅心头清楚。

大祁皇室一般三四岁左右就开始学礼。

三公主今年已经有教导规矩的嬷嬷了,所以可想而知,这让她教的肯定不是什么礼仪。

“那小主想让公主殿下学什么。”

这个她直就接明问,否则万一回头人家想要个花匠,她教成了下河摸鱼怎么办。

慧良媛靠近一步,摸了摸女儿的头。

她垂着眼帘,声音很轻。

“你现在学的是什么,就教给她什么吧”

她现在学的?

琳琅微愣。

以往她当宫女时,那些书画剑舞基本都是刷个临时好感,几乎没有用武之地。如今在教导皇子皇女上,倒是派上大用场。

不过,张圭如想让她教的很显然不是这些。

她低头对上怀中小姑娘那双简直和皇帝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眸子,瞳色深如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