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楼中,陆泽简单的收拾好行囊,便准备暂时离开上阴学宫。
学宫当中对于士子们的约束不算严,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的宽松,不单单是教学上的氛围,只要不是遇上那种很是古板的先生祭酒,平日里请几天假也是无碍,只要不过度的耽误学业就行。
那位大祭酒似乎察觉出来了点什么。
所以前两日的时候,还在意林湖畔稍稍暗示过陆泽。
“这种东西在学宫当中禁用。”
“在学宫之外最好也是少用。”
“毕竟,君子动口不动手。”
这段时间的陆泽在学宫里倒是认识了不少极有意思的人。
除却大祭酒齐阳龙以及徐渭熊之外,包括有位来自于西楚的黝黑年轻人,名叫寇江淮,其祖辈皆是西楚的大将,寇江淮本人钻研兵法韬略,在捭阖一脉兵脉之上极有天赋的年轻人。
寇江淮同样善棋道纵横。
最近与陆泽时常对弈的便有这位肤色黝黑的西楚人,其最为推崇的棋道宗师毫无疑问便是那位鼎鼎大名的曹官子曹长卿,当年西楚皇宫当中的棋待诏,师从西楚国师李密,十段国手,号称收官无敌手,故棋坛送名号曹官子。
如今的曹官子,便是许多西楚亡国之人心中的神明。
而在这些极有意思的人当中,还有位叫做杨柳筝的女子。
想起这位极度活泼的女子,陆泽不免感到有些头疼。
这个杨姓女子乃是上阴学宫音律一脉的学生,专攻古筝音律,女子身姿妙曼轻盈,而且性情极为活跃,据说在曲乐之道上已经走了很远的道路,学宫当中不少老先生们都很是喜爱这位风风火火的女子,其中就包括大祭酒齐阳龙。
齐大祭酒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
但那位杨柳筝却能够时常见到他,二人都极其喜爱畅谈音律,乃是学宫中的一对忘年交。
朝气蓬勃。
我们的大祭酒本就很是偏爱这种类型的士子。
更不论那杨柳筝还是位年轻阳光的美女子。
“赵哥哥。”
“你真要出远门呀?”
想曹操,曹操到。
只见有位青底白衫女子,几乎瞬间便出现在了陆泽面前。
女子的嘴角似乎始终都挂着抹浅浅笑容,两个若隐若现的梨涡为其又增添了几分靓丽光彩,杨柳筝个头高挑,哪怕站在陆泽面前也没有矮上太多,女子望着竹楼中收拾好的行囊,蹙了蹙眉。
“我还以为大祭酒是在骗我呢,你原来真的要出门。”
“那你这是要去哪里哈?回太安城吗?呜呜,我也想去,好久都没有见到大伯伯了。”
杨柳筝口中的大伯伯是陆泽的二师傅,那位光头黑衣杨太岁。
杨太岁生于东越顶尖士族杨氏,而面前杨柳筝正是东越人,与杨太岁乃是本家,陆泽在从太安城出发的时候便得到过二师傅的嘱咐,可以多亲近一下这位在上阴学宫中的杨家小师姐。
离阳与东越之间的关系匪浅。
东南圣地东越剑池,如今便效力于离阳王朝,当年离阳老皇帝选择让当年的大将军、如今的兵部尚书武人领袖顾剑棠去灭东越、南唐,不单单是为了压一压徐骁灭六国的声势,同样是因为东越以及南唐在春秋国战当中便早早展现出来了对于离阳国的顺从。
“对。”
“我要出门。”
陆泽在入学之时,恰巧碰上杨柳筝下山游学。
后者这两日才回到了天幕山。
虽然二人还没有认识很长的时间,但陆泽与这位小师姐倒是很快便熟络下来。
面对杨柳筝的询问,陆泽笑着摇了摇头,继续解释道:“但不是回太安城,我是去雍州,办完事以后可能还得去趟青州见几个人,嗯...最后好像还得拐弯去趟东边武帝城。”
陆泽仔细数了数,自己这趟出门要办的事情还真不少。
杨柳筝轻轻嗯了两声,然后便自顾自坐在了铺着华锦软垫的竹藤椅上,少女心思跳跃很快,脸上挂起了很具感染力的笑容:“赵哥哥,你下棋要比徐师姐还厉害诶。”
陆泽脸上泛起一抹无奈。
因为这已经不知道是对面女子遇见他以后说的第几遍相同话语。
在杨柳筝看来,似乎这件事情是很令她感到...骄傲的事情。
“嗷嗷。”
“赵哥哥。”
“那希望你一路走...不对不对...一路顺风!”
“可惜我今年的出游假期已经用完啦,下次我再陪你一块出门。”
......
还是那辆马车。
只不过这次的车夫换成为了位蒙着眼睛的黑衣男人。
男人一身古朴的黑色武士服,细长瘦骨的右手牢牢牵着马车缰绳,造型奇特宛如烧火棍一般的铁钎被他放置在左手边,山间的凉风吹动着冷峻男人脸上的细布。
车驾里的陆泽掀开车帘,望着窗外景色万千变换,上阴学宫所在的天幕山渐渐变成了视野当中的小黑点,外面的景致也从幽然的自然风光转变为热闹充斥着的尘世烟火。
陆泽的心情倒是很不错,轻声开口:“五竹,对这个世界还适应吗?”
冷峻男人在平稳的在驱使马车,两匹神秀骏马均是自西域而来上供的良驹优骥,品种稀缺,所以那日陆泽入学宫的时候,他的身份便被许多人所怀疑,这些出身豪门世家的子弟,不论性情品格怎样,眼力是一定是要锻炼出来的。
“还好。”
五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充斥着冷漠的味道。
说起话来依旧是那般的直接了当。
陆泽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从上个世界离开以后的陆泽得到了诸多系统奖励,其中一项便是可以携带那三位被他改造成专属仆人的神庙使者离开,而五竹虽然有着极为特殊的‘自我意识’,但他本质上还是属于机器人,所以陆泽便带着五竹来到了这个世界。
那时的叶轻眉看出来了陆泽身上的种种特异。
所以她最终才选择把五竹托付给了陆泽,而不是陈萍萍以及范建那些人。
陆泽知晓他自己如今的实力水准,但却有些摸不透五竹在这个世界到底处于哪个档次,雪中世界的真气与庆余年世界的真气绝对不一样,就连陆泽来到这里以后都需要重新的去适应一番。
“五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冷峻男人听到这个问题,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很努力的思考着该如何具体的去回答感受。
“感觉...”
“还可以。”
“这个世界好像...很新。”
很新。
这个词语用来形容感受显然有点奇怪。
但陆泽却第一时间便明白了五竹的意思,雪中世界里流淌着的诸多东西相较于庆余年世界,不仅仅是单纯的新颖,更关键的还是,这个世界是完全没有被污染过的世界。
“我的实力相较于之前。”
“要强上一分。”
陆泽听到五竹的这番话,心情不由变得更加不错。
以五竹的实力,哪怕不计算他那双隐藏在黑布下的变态眼睛,陆泽估计五竹都能够跟所谓的天下十大高手交手,更不论他的实力又强上了一分。
这番去往乾州是为了会会那位北凉的世子殿下,原着里的赵楷便是在这个时间节点第一次与徐凤年碰面,试探的刺杀失利以后,便在襄樊城外的芦苇荡策划了更为狠辣的第二轮刺杀,只是无奈与对面徐凤年有着猪脚光环,身边高人实在太多。
棋手对弈,能否准确的洞察对手心思才是重中之重。
而在棋盘之外,手中攥着多少暗牌又是极为关键的因素。
就如同这次交锋,可能很多人都不可能想到徐凤年的身边还有着个断臂的羊皮裘老头,更不可能想到这个万般邋遢的老家伙会是当年名动江湖、独占剑道风流的李淳罡。
“好爹配好牌,没爹自己来。”
“呸呸呸呸呸,差点忘了,咱们君子要慎言!”
马车在夜色当中驶入了凤州境内。
陆泽与五竹在一座名为清原城的城中歇息了一晚,其实他们两个人不需要歇息,只是可怜那两匹西域骏马未能在草原上驰骋,好端端的贡品上等马落了个拉车的结局,这几日可谓是任劳任怨。
陆泽落塌于城北的役馆当中,此馆专为那些歇息于城中的的贵人服务,而陆泽的做派以及示出的那个骇人令牌,使得役馆恨不得立刻把这位爷给捧起来,下人们得到命令,好生招待那两匹骏马。
刚刚落塌不久,阁楼当中的陆泽便收到了来自于赵勾在暗中送来的消息。
“世子出凉地,女卷若干。”
“其携凤字营百名轻骑,统领之人乃北凉四牙之一,大戟宁峨眉。”
“若干江湖人士随行,南唐剑客吕钱塘、西楚舒羞以及东越杨清风...”
“另注,车驾中有一神秘马车,未探明。”
陆泽借着盏盏烛火,将手中物件迅速烧掉,这张薄如蝉翼的信纸洁白无垢,但不知道是多少离阳探子用一条条的性命换来的结果,很多血腥总是不会呈现在人们的面前,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发生。
陆泽轻嗅房中燃起的缕缕青烟,火光在他的眼中闪烁,他神情平静。
“小舅子。”
“你还是乖乖回去北凉吧。”
......
一日的时间,便出了凤州。
随着马车快速的在乾州境内驶行,天公开始有些不作美,在头顶笼罩的乌云终于汇集到了临界点,噼里啪啦的雨水从天空落下,骤然间便是电闪雷鸣,轰隆声作响。
雨点算不得很大。
但夹在狂风当中,伴随着电闪雷鸣,倒是有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
五竹那双牵着缰绳的手依旧平稳如初,甚至歇息足够的骏马也在大雨当中嘶叫,肆意奔跑,陆泽把手伸到外面,感受着雨水的洗礼,脸上泛起笑容。
陆泽没有半点风雨已来的感觉,他只是有些微微期待不久后可能会发生的种种事情。
这次事后的自己才会真正的呈现在那些所谓大人物的视线当中,与那位有着个护犊子老爹的徐凤年不同,陆泽名义上的那个爹,可算不得什么好爹。
所以陆泽在乾州事结束之后要去趟青州。
“赵篆与严家的婚事好像已经要进入流程了吧?皇后娘娘对于这个儿子可是宝贵的紧,而皇帝对于自北凉投入离阳怀抱的陵州牧严家格外看重,严家的这次背叛算是值得,那位牧守大人一举进入中书省先不论,家里的女儿也直接成为了堂堂皇妃。”
雨水朦胧。
想着从太安城里传来的诸多消息,陆泽这时的思绪飘得很远。
那座城里也有人专心为着自己在考虑。
只是陆泽没有想到,自己还要亲自去相亲。
“你的心思有些乱。”
五竹的声音,哪怕在电闪雷鸣当中也显得极为清晰。
陆泽有些惊讶于五竹的细微观察力,更是惊讶这位会主动开口搭话。
陆泽笑了笑,干脆出来与五竹一块坐在被细微雨水冲击的车马之前,手握住左边的马车缰绳,望着面前有些朦胧的环境,开口道:“世上如你这般毫无心思的人才少。”
“我不是人。”
五竹的话在有些时候总是会显得有些煞风景。
听到这个回答的陆泽,哈哈大笑了起来。
“机器人也是人啊!”
.......
雨水没有停歇的迹象。
雍州边境小道上,两队车马突兀的出现在了一块。
而在两队车马的中央,有着几位鲜红甲胃的古怪人物如同一尊尊的神兵天将,徒手的站立在雨中,硬生生的挡在小道前,朦胧雨中的甲人显得极为雄壮。
陆泽声音轻缓,对着身边的五竹开口道:“我这五个机器人...怎么样?”
五具红甲符将这次自然跟着陆泽一块前来。
依稀可见对面那位世子殿下的排场很不小,甚至在二里之外还有着数百轻骑跟随,陆泽觉得自己的排场怎么都不能太低于对面,只是看着对面有莺燕环绕,陆泽还是叹了口气。
这点上,还是落于下风了啊。
五竹神情冷冽,只是那黑布下的眼睛却锁定在了最后那辆马车上,手中的铁钎这时已然紧握。
“君子动口,但也要动手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