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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犁汉 > 第三百四十四章 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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沮授所构建之寝水防线不堪一击,在泰山军一击之下便化为了齑粉。

贼将刘祖、赵犊皆被擒拿送到了关羽帐前。

刘祖、赵犊二人一个白、一个黑,一个高、一个矮,相映成趣。

但此刻跪在关羽面前,二人皆低头不语。

关羽问了一句:

「你二人可愿降」

高白的刘祖在说:

「我乃汉室宗亲,为国死难本就当属,多说何意,请斩我头。也让天下知道我刘家也有断头的将军。」

而那边矮黑的赵犊也雄气道:

「哼,要不是那沮授吝啬只与我五百赵兵,我又是燕人,不能十分统带,还会让你们逞威必叫你们知道我燕人的厉害。」

关羽眯着眼睛,再问了句:

「你二人可愿降我」

这一句话,帐内空气仿佛都在凝固。

刘祖和赵犊先后道:

「请死!」

「愿降!」

然后关羽就不再多言,就让人将刘祖拖了下去。

少顷,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就被送上。

汉室宗亲的刘祖,枭首死。

而那边赵犊闻着血腥味,低着头不敢看,只能关羽发落。

关羽见胆战心惊趴伏的赵犊,问了句:

「让你带着降兵去拿前面的苏人亭可愿」

赵犊哪有不允,大声应诺。

这边赵犊人被带下去,作为关羽的幕僚之一,荀攸忍不住说了句:

「这个赵犊,望之有反骨,关帅还是不要多信此人。」

这荀攸是张冲为关羽配的幕僚之一,除了他之外,还有申商、冯防二人。

荀攸自作为河南汉军的使者出使泰山军后,就被张冲扣在了身边。他本意是,即便不为他所用,但放在身边也至少不为曹贼所用。

但谁知道,也不知道这人怎么想的,完全没有身在张营,心在汉的想法。很果断就答应投靠泰山军了。

但张冲哪会轻易信荀攸此人族叔公就是死在他手上的。

所以张冲就将荀攸配给了关羽,既为之做赞画军务,也是对荀攸的一次考验。至于担不担心荀攸跑或者献出什么覆军的祸策

张冲对关羽有信心。

而另两位,一个申商、一个冯防也是有说头的。

申商是之前于禁麾下的张达在攻克新郑后吸纳的一位幕僚,为人细谨,是张冲着重培养的一位谋士,不仅精通申韩之术,还有一个诚心爱民之心,非常难得。

一般法家的,皆将民视为功业路上的枯骨,爱民的能有几个

所以申商才是张冲给关羽真正搭配的副手。

至于最后一人冯防,这人从邺城破了之后,就投靠在张冲帐下。许是知道自己的作用是什么,对北地形势,他是知无不言。

所以这次张冲配给关羽此人,就是让军中有熟悉北地士情的,好做到知己知彼。

这边关羽在听到荀攸说那赵犊是个有反骨的,思索了一下,坦诚问道:..

「先生是想让我杀此人吗」

荀攸一愣,没想到关羽直接这么问,于是荀攸点头:

「赵犊这人本为燕人,却在赵地为将,受其主所托,又不能忠于其事。刚刚在帐下,和那刘祖一比,更是云泥之分。而且我看此人,外恭内桀,自视颇高,怕不是个老实的。所以与其日后为害,不如杀之。」

关羽再次点头,又问了句:

「先生有没有因为念着汉室,对这种叛将不忿,想借着关某的手,杀之,免得

被我所用。」

荀攸脸涨得通红,他嗫喏了下,泄了丝气,看着关羽真挚的眼神,他老实道:

「确实,将军明见,我确有借刀杀人的意思。只是这和我对此人的判断并不相关。关将军旦信我,此人确有反骨,不是个驯服的。」

关羽盯着荀攸,诚恳道:

「先生忠义,对汉室有念想,关某自然事理解的。但关某和先生相处的这些日子来,知道先生是个有大志向的,和关某见到的那些贵公子不同,先生有仁心,有智慧,也知道这个天下的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所以关某知道先生必是同道中人,是能帮助渠帅改变这个天下的,所以关某信先生,也愿意信下去。」

荀攸恍然,这些话他从来没听到过,猝然从一个武夫口中听到这些,怎能不神思晃动。

他回忆到了一个事。

那一年,颍川大疫,死人无数。

这疫病发起来可不管谁贫富贵贱,所以毫无意外,他们荀氏上下也有数十人染上了疫病。

其中一个就是荀攸的父亲。

荀攸通过对族内的观察和对道野的倒毙者的观察,他发现这疫病是能传人的。虽然不知道是何途径,但肯定是这样的。

所以荀攸就建议族长将族内染疫的统一安置在一屋,然后由各家子弟供奉汤药。当时,荀攸的老父也染病了,所以也一并进了安置所。

临进之前,他和族长说,要将这个办法告诉郡守,让他务必在全郡实行,然后荀攸就进去为老父供奉汤药了。

只可惜,老父到底没挺过去。

之后等荀攸再出来,却发现郡守根本没以此办法来通行全郡,只当这事从来没发生过。

那时候的荀攸就明白,这大汉失去了治理民间的能力。

还有颍川的水道和沟渠,郡守府已经有多久没组织人力修理过了,反而将之留给了各世家来修缮治理。

但当这些世家修缮了这些水利之后,却成了他们自肥的手段,堵塞水道,只为自家独占。

荀攸都见过,都懂,所以他知道这天下已经没有了公心大义,到处充斥的是人心私利。这么想没错的,想让自己过的好一点能有什么错

但都这么想,谁会想到那些饿倒沟壑的黔首呢他们就该死吗他们就不能过得好一点吗还是这天下只能容得那一小撮人过好,甚至是越过越好

这些荀攸有问题,但没答桉。

所以他一直以来也随波逐流,跟着家族走,跟着好友走,跟着幕主走,直到他知道有这么一支军队,他们要为穷人分地,他们想让穷人上学,他们想让所有人都能过得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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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攸的心思就动了,所以他主动揽下了去朝歌和张冲谈判的任务,只想抱着靠近一点看一看的心思。

但他没想到自己却被张冲留了下来,但也正好,他得以看到了泰山军更多的事情和细节。

原来这个冲天大将军不是什么朴素的盲动,他对这个天下有着清晰的认识。原来这分田也没有那么美好,同样充斥着各种问题。

原来穷人之间过好是真的要和以荀攸为代表的豪势们冲突的,如此荀攸不忿了。

他的确是想下面人过好一点的,但要让他们这些精英放弃现在的生活,和他们一样下去种地,那怎么行

而且为何穷人就天然正确,他们豪势子弟难道不是人就不能活吗

所以荀攸迅速对之前抱有的幻想怯魅,他要离开泰山军。

不过就在他想着如何逃走时,他突然发现泰山军的另一面。

源源不断的铁器被制作

成农具送到农民的手上,新的种地手段被传授下去,由泰山军主导的水利渠道被疏浚。

荀攸隐隐有了不同的看法。

好像泰山军不是简单的将富人的东西分给穷人这么简单。他不太懂,但他发现,一个农民能耕作的土地变得更多了,里社的边界在不断向着外围扩散。

最后荀攸打算再看看,他要看看这泰山军到底是怎么搞的。

实际上,荀攸的确不太懂,但他敏锐的察觉到了泰山军和以往起义军最大的不同,那就是发展生产力。

此世的人还不懂得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辩证关系。但来自后世的张冲明白,在生产关系的变革上,适合破。但要想立,就必须不断发展生产力。

所以张冲在构建一个新的分配关系后,就为邺城地区的里社们发放铁农具,疏通沟渠,就是扩大整个盘子。这两个是相辅相成的,但必然不能颠倒的。

张冲就仿佛一个蓝图的规划者,在邺城地区构建一个他心目中的理想社会。这里面必然有各种问题,但纵然如此,也是荀攸这样的人无法想象的。

实际上,这也是张冲在构建新的舆论手段。

如果他只以替天行道,将富人的财富土地人口全部剥夺后,发给穷苦人。然后那些穷苦人又如之前富人一样,还是在一个圈子里打转,那他张冲有何道义

而相反,当张冲告诉那些豪势,我剥夺你的财富,不是因为你如何如何,而是你的存在使天下都不能过上好日子。

当这些人明白自己是人尽敌国的时候,那种无形的压力和道德负罪感,将使得越来越多的有良知的豪势子弟起来投靠泰山军。

就像荀攸一样。

实际上,这世界总需要一个借口,人要改变,也需要那一个借口。

关羽不知道荀攸的心路历程,他只是认真对荀攸道:

「先生,关某信先生,但也希望先生以诚待我。如你刚刚直接我说,是卷念汉室,不忍忠者死,不忠者活。那关某会更高兴的。」

荀攸同样认真的问:

「所以,如果我刚刚这么讲,关帅会杀赵犊吗」

关羽摇头:

「还是不会。」

荀攸先滞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对关羽道:

「关帅是君子,是以诚待我。」

关羽也笑了,他指着已经没有踪影的赵犊,对荀攸说道:

「我需要此人为我军开道,所以此人有用。至于先生说此人有反骨,呵呵。」

话至此,关羽摸着自己的长髯,笑着道:

「让他试试。」

二月二十日,关羽军陷檀台、广年二壁。

其后,大军长驱直入,赵地北部诸豪右欲沿途堵击,但兵力单薄,人心震惊,根本不能阻关羽军片刻兵锋。

在赵地之间,由寝水和湡水之间的广阔土地上密布着无数山寮、土聚。他们在闻听泰山军北上后,蜂拥而起,皆来投奔泰山军。

每日皆有千人投军,而关羽来者不拒,直接从中简拔李济、韩虎、张叙等赵地勇士编练营伍,随军左右。

尔后,大军继续北上,在湡水南岸渡口击败汉军驻兵,阵斩其军主。之后千军进发,渡过遇水,进围北岸的苏人亭。

此时苏人亭的守备是苏由。原先被沮授倚重的二百乌桓游骑早就逃跑,就剩下二百苏人亭的亭卒。

苏由连发数道急书给北面的沮授,请求援军,但得来的就只有一个军令:

「无令不得后退。」

苏由见此,破口大骂沮授不顾友军死活,只想着拿他们赵人来膏泰山贼的刀锋。但即便如此,

苏由还是不敢投降。

只因为他们苏氏就是苏人亭附近最大的土豪。

实际上早在商周之际,他们苏人就已经迁居此人,尔后千年岁月下,斯有土斯有民。

可以这么说,在苏人亭这附近的百里范围,他们苏氏比汉室更久更权威。现在一支号称要瓜分他们田土基业的贼寇要来洗劫他们的祖业,即便没有沮授的援助,他们也只能死守此地。

兴许人家沮授就是看明白这点,才拿着他们苏氏顶在前头。

但不管阴谋也罢,阳谋也好,对苏由来说,他们只能战,因为身后就是他们的土地,身后就是他们的徒附。

他们宁愿毁了,也不留片瓦给对面的贼寇。

于是,一场关羽完全没预料到的残酷攻防战就在这湡水之北,苏人亭下展开了。

泰山军刚在湡水北岸立营,就遇到春水方涨。幸好军中有湡水附近的本地人,在他们的提醒下,泰山军早些移到了高坡。

但春水泛滥,导致泰山军后面的粮道断绝,大量的辎重被迫停靠在湡水的南岸,每日只能以木筏运输到北岸的泰山军大营。

春水泛滥还导致第二个难处,那就是大军无法展开。

此时因为湡水上涨淹没了低洼地,从大营到苏人亭下只有一路,并行只有二三人宽,还非常泥泞。

如此,关羽只能命各部轮番出击。

但这时候的苏人亭已经在苏由的激励下,士气高昂,即便军备和战技皆不如泰山军选锋,但还是击溃了他们的数次进攻。

不仅如此,苏氏的族兵也在苏由族弟苏瑜的带领下,乘小舟驰过湡水,从后方抄击泰山军的粮道。

泰山军后方的补给皆是一些赵地征召的黔首,虽然士气高,但皆不行战阵,于是被苏氏族兵打得连退二十里。

就这样,在内外交困中,关羽将荀攸、申商、冯防三位幕僚喊来,倾听他们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