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好一个不破不立。如此,依你,收拾收拾,后天你我一道前往汴梁去见天子。”
慕容复也是奇怪:自己不就是说了个“不破不立”吗?有什么特别的吗?这老宰相怎么就回心转意了呢?
“不过,这一路上,你得护卫我左右,保证老夫的身家性命。”
章惇的直白倒是让慕容复一时间有些恍惚:这怎么还扯上身家性命了呢?
“好,我一定寸步不离章相左右。”慕容复答应道。
章惇领头,两人出了乱石堆,看着身后的乱石阵,章惇叹息道:“这些年我深居简出,深自韬晦,为的就是留下这有用之身再报效朝廷。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你是老先生的嫡传弟子,我还真不敢放心托付身家性命。”
章惇满以为慕容复是苏星河的弟子,慕容复倒也不想解释,索性就让他这么觉得吧。
到得后院精舍,刚刚坐定不久,方才领慕容复上山的那位小道童便着急忙慌地前来通报:“师父,大事不好了!”
“何事如此慌张?清修之地,没个体统。”章惇的语气中明显带着不满。
“雷州来人了,蔡使相于贬所过世了!”
“什么!”
章惇的双手猛地一颤,大为失态。
“消息可属实?”
那小道童慌张道:“千真万确,蔡相的家人就在前殿。他是一连三天三夜从雷州赶来报丧的。”
章惇只觉脑袋中轰鸣一声,喃喃自语道:“若真是如此,若真是如此.......”
“快,把人请过来!”
章惇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微微摇头。
“还是到这一天了啊。我万万没想到,持正兄你会先我一步而离去。”
慕容复大致猜到了这位“持正兄”是谁,却不知这位曾经的宰相,王安石的左膀右臂和章惇也有如此深厚的交情。
片刻间,小道童领了一个看上去年纪三十岁上下的中年人进来。
那人一身白色的孝衣,穿一双千层底的黑色牛皮靴,一进门便大声嚎哭:“章世伯,家叔的冤屈,您一定要为之洗雪啊。”
章惇问道:“你是何人?”
慕容复微感诧异:老章不认识此人?
那人这才稍稍止住哭声,断断续续地说起了事情。
“回禀世伯,晚辈是家叔的远房族侄。因家业败落,家叔故而让晚辈在其门下当一份差使。家叔贬谪雷州之后,家眷都在老家,身边只有晚辈一人服侍照料。上月初三,有几名从外地来的客商求见家叔,家叔同他们见面之后,叹息良久,对晚辈交代,若是他身有不测,当向世伯告知凶信。当时我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只当家叔久居贬所,故发牢骚之语。没想到三天之后的早上,家叔一直没有起身,待晚辈去叫的时候,发现家叔已经气绝多时了。”
章惇听了,如遭雷击:“竟有此事,竟有此事!”
那人继续说道:“晚辈想起家叔生前的嘱托,不敢停留,一路北上,昼夜兼程,这才见到了世伯。章世伯,请您看在往日与家叔同朝为官的情谊上。您可一定要替家叔昭雪冤屈啊。”
“对了,家叔生前有一封书信,嘱托晚辈呈给世伯,请世伯过目。”
那人说着,便从衣袖中取出一个信封来恭敬地呈上。
章惇听了,哪里还有怀疑,连忙上前想接过来。
谁知下一刻,变起突然,那人眼中厉芒一闪而过,双掌一翻,凌厉掌风便往章惇胸口拍去。
这一下,变起突然,章惇自己也完全没反应过来,莫说他一个几乎不会武功的文人,就是一名一流高手被这一掌给打得实了,也难免身受重伤。
“死罢!”
那人运起平生功力,务在一击必杀,可不想,下一刻他便被一股柔软的力道挡住了,雄浑掌力仿佛陷入了沼泽中的蛮牛,完全使不上力道来。
接着“波”地一声轻响,那人整个身子都被反弹了出去,接着身子一麻,僵在地上,动不了了。
章惇死里逃生,惊怒片刻之后,恢复了镇定:“是谁派你来的?”
那人眼中一丝狠厉之色闪过,谁知不待他有所动作,“咔嚓”一声轻响,下巴就被卸了下来了,接着是“啪”地一记掌风被甩在了脸上,一颗牙齿被生生打落。
慕容复轻轻一脚将牙齿踢到章惇面前道:“牙齿当中藏了剧毒,看样子是个训练有素的狠角色,不是寻常的江湖草莽。要不要审问他的来历?”
章惇冷哼一声:“来历?无非就是那帮子人,具体是谁,很重要么?”
慕容复道:“那要如何处置?留着作为把柄还是?”
章惇道:“把柄?朝堂的争斗从来都不是一个什么把柄就能够决定的。杀了吧,省的看着碍眼。”
这么一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文生,说起杀掉一个人平静得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能够做到宰相高位的,哪有什么纯粹的好人。
慕容复道:“为免世伯接下来遭遇不测,还请世伯随我一同到寒舍,以便晚生保护。”
章惇略微一思索,便同意了。
当天晚上,章惇留宿慕容家宅邸,晚间,二人同住一室,以防不测。
烛光下,章惇与慕容复絮絮叨叨地说着些往事。
“不知世伯进京之后,将如何面见陛下?”
章惇沉默片刻,摇头叹息道:“暂时没有想到办法。以我如今提举宫观的职务,照理是没有任何机会进京面圣的。只能是到京之后,走一步看一步了。就算能够见到官家,我也不能堂而皇之地去见。最好是和官家在私下见上一面,通个声气。否则一旦被那些伪君子知道了,光是御史们的弹章就能置我于万劫不复之地。车盖亭之事,如今想来依旧是心有余悸啊。”
章惇道:“我与蔡持正是同年的进士,同朝为官三十余载,又同为王荆公门下左膀右臂,不想如今蔡持正先我而去,客死他乡。先前你有句话说的很对‘不破不立’哼,这帮人坏了规矩,那就莫要怪我不讲规矩了。”
说着,章惇眼中寒芒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