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云卷云舒,金色曙光洒在了龙门崖上,也洒在了万千武人头顶。
从梁州过来的一家三口,站在城内一家客栈的窗口,蒋札虎双臂环胸打量着崖壁下的交手的武人,媳妇则搂着胖闺女,轻声抱怨:
“怎么这么多人,房顶上都站满了,这房子不会榻吧?”
“爹,那个俊哥哥什么时候来呀?”
“什么俊哥哥,要叫天琅王……”
蒋札虎的媳妇,是西北王庭老国师的女儿,虽然西海诸部重新整合后,老国师年事已高并未回去,但所携族人不少都回到了老家,说起来蒋札虎也算半个亱迟部的女婿。
本来蒋札虎在西海帮忙打仗,但夜惊堂击败项寒师,女帝等人全部返京后,他就猜到这个江湖要改天换日了,为此也跑了回来,准备见证这场江湖人苦等了一百年的江湖盛景。
虽然已经投身朝廷,但蒋札虎也不清楚夜惊堂的行踪,听到昨晚七玄门的事情,才猜到夜惊堂已经到了,为此早早赶到了龙门崖下,等着夜惊堂出现。
龙门崖下并没有什么擂台,只有一条上山的小道,但来此扎根的江湖人,专门在外面弄出了一块空地,没有任何人在上面搭帐篷建房子,以便江湖人切磋。
而这块小地方,也就是整个江湖级别最高的擂台,虽然没有限制,什么人都能在这里切磋,但此地看门的都是宗师,寻常杂鱼根本不敢在这里献丑,通常只有宗师敢登台。
虽说打赢了门神,就能上去拜见奉官城,但就和青禾一样,江湖人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没点东西哪好意思去拜见天下第一,大部分人在这里打擂,也只是为了切磋精进,真准备挑战门神的其实占少数。
此时龙门崖下切磋的两人,一个是泽州的掌门,名声算不得大,去年还在水云剑潭吃过席,另一个则是金蛇镖郑坤,跟着蒋札虎一起过来的,因为是第一次来,纯粹是手痒上台凑热闹。
梁州出来的武人,通常都比较霸道,此时郑坤一手绳镖穿梭如龙,场面虽然比不上武魁大战,但也颇有看头,引的不少江湖新秀啧啧称奇。
而附近围观的武人,虽然看起来都是寻常江湖儿女,但内里却称得上卧虎藏龙,不光蒋札虎、神尘和尚等人在,曹公公、谢剑兰等等已经不出世的高手,也站在犄角旮旯中旁边,如果不是要庇护华家安危,恐怕吕太清都会带着小徒弟偷偷过来。
而就在所有人关注战局之时,四道人影,也悄然来到了人头攒动的龙门崖附近。
薛白锦曾经来过龙门崖,并没有青禾那般激动,只是转眼望向了远处的海面。
海面上,一艘刚到不久的大船,已经飘到了海边的诸多船只之间,甲板上可以看到很多熟面孔,女帝等人都站在窗口,用千里镜往这边打量,甲板上则是华俊臣、曹阿宁、许天应、黑衙六煞等等,也在伸长脖子观望。
瞧见抱着鸟鸟的云璃,薛白锦心情难免有点复杂,心头希望夜惊堂能一战功成,但也害怕真赢了,她就得认命给机会,然后一家三口一起……
骆凝并不知道白锦和夜惊堂的约定,此时心思全放在夜惊堂的安危之上,站在旁边,帮夜惊堂整理衣襟,蹙眉道:
“奉老先生可不是寻常江湖人,德高望重不假,但切磋从不会当成儿戏,最多不会把你打死打残,要是觉得你哪里不对,让你躺个半年反思一下的事情时有发生,挨完打你还得谢谢人家,所以态度要客气,别像以前那么狂……”
梵青禾虽然对情郎自信满满,但无奈这次的对手是真神仙,此时也有点紧张,站在旁边号脉,帮夜惊堂检查身体状况:
“你要不要先休息准备一下?舟车劳顿这才刚过来,匆匆忙忙登门,万一状态不好……”
骆凝插话道:“他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你现在让他休息,他肯定想调理下,完事他还能站稳?”
“也是……”
夜惊堂本来在眺望龙门崖,听见这话把转回来,有些不满:
“这是什么话,我的体魄你还不知道?三天三夜都不会腿软……”
骆凝掐了下夜惊堂的腰:“伱别逞强,见奉官城可不是小事,先扫开杂念好好准备。等完事了,你想要什么自然会满足你。”
梵青禾也怕把情郎榨干了打架没力气,此时也激励道:
“是啊,先忙完再说吧。到时候就算你受伤行动不便,接下来也没事了,让凝儿自己动都可以……”
“青禾,你……”
薛白锦本来在思索往后,见两人说着说着就跑偏了,不由微微蹙眉,回眸道:
“大庭广众说什么呢?夜惊堂,你准备什么时候过去?”
夜惊堂都被两个媳妇说的勾起色念了,闻言收敛心思,含笑道:
“江湖无常,哪有让人事先准备的机会,随时保持全盛才能应变自如。现在就过去吧,你们先在这歇片刻,我马上回来。”
薛白锦感觉夜惊堂确实有点狂了,不过武夫狂点总比战前唯唯诺诺好,当下还是轻轻颔首。
夜惊堂见此也没多说,左右看了看,见周边江湖人都望着龙门崖,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低头:
啵啵啵
骆凝和青禾脸色一红,连忙捂着脸左右打量,而薛白锦则是眼神微冷,不过最终也没说什么。
夜惊堂见此笑了下,这才稍微整理衣衫,挤入了摩肩接踵的人群……
绳镖犹如飞梭,在龙门崖下激射出数道残影,处于其中的中年掌门,手中剑刺点崩压,防的滴水不漏,双方交手数回合,终究是常年刀口舔血的郑坤占了上风,一镖送到了对手胸口。
因为只是手痒切磋,并没有什么目的,郑坤自然是点到为止,把绳镖拉了回来,拱手抱拳:
“楚掌门好身手。”
楚掌门技不如人,此时也是拱手道:
“过奖了。郑寨主不愧是从夜大侠手里活了下来的人物,这身手当真让人叹为观止……”
夜惊堂行走江湖的时间不算长,但单枪匹马把南北江湖杀断代,行事作风早已深入人心,别说从夜惊堂手里活下来,能留个全尸,对江湖人来说都算有真本事,这话算是极大的夸奖。
郑坤听见此言,还连忙摆手谦虚道:
“当不起当不起,我哪配从夜大阎王手里活下来,是朝廷要抓活口故意留的,白无常打我一晚上,好在我啥都不知道,不然早就死了……”
“哈哈……”
这话引来一阵哄笑,不过本事是真的,在场也没人看不起。
等到交手两人各自退出场地后,龙门崖下空了出来,周边等着见世面的年轻人,便开始怂恿:
“还有哪位大侠上场,让我们这群晚辈开开眼界?”
“宋掌门,您可是两年没动手了,这再不上场活动下手脚,江湖人怕是得忘了‘风雷刀’的名号……”
“唉,在场前辈太多,我就不上去丢人了……”
众人哄哄闹闹怂恿良久,没见什么江湖老辈上场,反倒是人群中走出个年轻人,来到了龙门崖前,抬眼眺望。
站在周边的年轻儿郎,瞧见其面相不过二十上下,以前也没见过,还以为是不懂规矩的显眼包,当即开口道:
“喂,这是长辈切磋的地方,你小子……嘶”
话没说完,就被不知身后哪个长辈,给一巴掌扇后脑勺上,耳边还传来一句呵斥:
“你个小兔崽子想死啊?”
“嗯?”
说话的年轻人捂着后脑勺满眼茫然,正想疑惑询问,才愕然发现,刚才还哄哄闹闹的龙门崖,几乎是在一瞬间死寂下来,安静的只剩下他揉后脑的声音。
年轻人动作一顿,继而便反应过来了什么,连忙后退到了人群中,心惊胆战朝龙门崖下打量。
轻柔海风崖壁上的草木,石壁上刻着的两个大字,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身着黑袍年轻刀客,站在巍峨崖壁下,身形渺小犹如米粒,甚至没有‘龙门’两字的笔画大,但背影在万千江湖人眼里,却好似庞然巨物,或者说一条眺望龙门的金鲤!
整片天地乃至外面的海浪,都在此刻安静下来,只剩下海风吹拂黑袍的轻微细响。
站在龙门崖下的中年门徒,已经认出了来人是谁,但往日来到龙门崖下的天骄太多,其中不乏吕太清、薛白锦等天赋绝世之辈,他还是按照规矩,上前拱手询问了一句:
“敢问阁下是?”
“夜惊堂。”
“嗡……”
周边没见过夜惊堂的武人,本来还不明觉厉,听见此言顿时发出嘈杂,又迅速屏息凝气压住了声音。
中年门徒微微颔首,含笑道:“久仰大名。阁下是来求见奉先生,还是……”
夜惊堂眺望着巍峨石崖,本想点头,但沉默一瞬后,还是如同去年第一次踏入江湖时那样,回应道:
“踢馆。”
“嚯……?!”
一言出,龙门崖外顿时哗然。
蒋札虎、曹公公等打过交代的武人,闻言目露错愕,虽然对夜惊堂早有认识,但此时也不得不佩服夜惊堂的胆量。
毕竟‘请教’和‘踢馆’是两回事,请教是让对方赐教,双方点到为止;而踢馆是砸对方场子,光是这句话出去,待会被奉官城打断腿,都没人说奉官城以老欺少不讲武德。
不光是江湖人,连薛白锦、女帝等媳妇,闻言都惊了,恨不得上去踹这不怕死的男人一脚。
所有人中唯独裴湘君,露出了恍若隔世的神情,毕竟她初见夜惊堂,听到的便是那句‘踢馆’。
江湖路以踢馆而起,以踢馆而终,对江湖人来说,确实是走完了一个轮回,从今往后世上再无能踢的对象,成了山巅最高处的守门人。
但这前提是能打赢!
反应过来踢的是谁后,裴湘君也开始急了,脱口而出道:
“这臭小子,说话怎么没轻没重……”
华俊臣也惊呆了,心头估摸夜惊堂应该是第一个在龙门崖前说这话的人,方才还在琢磨怎么看热闹,此时已经在考虑待会该怎么救人了,转头就问到:
“佘兄,王神医没来?”
“没来,这可咋办……”
龙门崖外嘈杂声一片,说什么的都有,连龙门崖内都有不少声音。
接待的中年门徒,活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见‘踢馆’的词汇,明显愣了下,可能也是此时才回想起来,官城再大,放在天地间也只是个江湖门派,而非超然世外的神仙洞府。
看着崖外的黑袍年轻人,中年门徒稍作沉默,倒也没露出敌意,而是拱手道:
“明白了,我去通报先生一声,阁下稍等。”
“不必了。”
话音刚落,龙门崖上便传来了一道平和嗓音。
嘈嘈杂杂的万千江湖人,当即禁声,面带崇敬望向了龙门崖上方。
初升旭日挂在东方,金色阳光洒在崖壁顶端,身着灰色武服的人影,在崖壁边缘单手负后站立,虽然风轻云淡并没有什么气势,却好似整片天地的擎天柱,有他在便风和日丽、四海升平,没了他便妖邪并起、地陷天崩!
奉官城甲子前便已经不入江湖,但当世南北所有武人,都不会质疑奉官城对整个天下的贡献。
奉官城就是一把悬在天下武人头上的剑,不需要出鞘,只需要在,世间武魁武圣便会心存忌惮。
人皆有私欲,一旦头上没人能限制,那是善是恶便全看自己良心。
前朝时梁州时常发生屠村屠寨之事,各地寨主都是土皇帝,手握一切生杀大权,朝廷根本管不着。
而自从柳千笙出现后,梁州明显变安稳了,这确实是柳千笙的功劳,但柳千笙在人吃人的梁州长大,生父被剥皮做成旗子,老娘被土匪霸占,长大后为什么没变成比前人还恶的匪首?
因为柳千笙冒头时,奉官城刚好江湖制霸,他有再多戾气愤恨,办事前都得先想想奉官城的看法,这就有了‘规矩’。
君山台、水云剑、截云宫等也是如此,如果世上只有平级的豪门,那他们就是当地的天王老子,但奉官城在,他们就只是高等杂鱼,有什么资格作威作福为祸乡里?
如果说江湖人看夜惊堂的眼神,是敬畏的话,那此时瞧见奉官城,就只有‘敬’字。
之所以夜惊堂会多个‘畏’,并非夜惊堂在江湖人心中地位更高,而是奉官城终究不出山,只起心理上的震慑作用,平时待人挺和善。
夜惊堂则是有人他真杀,从南到北没出过例外,还手段极其残忍,强者才配留全尸,弱者只配拿铲子铲。
此时新老两代的江湖狠人碰头,无疑把近百年的江湖推到了最巅峰时刻,在场江湖人觉得夜惊堂希望不大,但心里都希望夜惊堂能打赢。
毕竟夜惊堂打赢了,才是江湖传承,往后‘规矩’依旧在,环境会越来越好。
而夜惊堂打不赢,那奉官城一死,鬼知道会冒出来多少邪魔外道,夜惊堂要是压不住,那整个天下就回到了弱肉强食的蛮荒时代。
眼见奉官城出现,龙门崖下都安静下来,目光在上下两人身上徘徊。
奉官城在崖壁上负手而立,虽然是第一次见夜惊堂,神色却如见老友,开口道:
“奉某置身江湖一百十二载,什么风浪都见过,唯独没被踢过馆。夜少侠今天,倒是给我长了次见识。”
夜惊堂今天确实是来踢馆的,像其他人一样,身怀必败之心去讨教前辈,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不过见到自幼如雷贯耳的‘天下第一’,夜惊堂该有的礼貌还是有,拱手行了个江湖礼:
“晚辈行走江湖不算久,但从南到北,见的风浪也不算少,应该有来讨教的资格。”
奉官城抬起左手,示意身侧。
夜惊堂身形微动,便飞身跃上了巍峨石崖。
两道人影在龙门崖边缘站立,整个官城的气氛,也绷到了极点。
龙门崖上方是块平地,但地面上有很多坑坑洼洼之处,还有各种兵器的创痕。
数万人鸦雀无声中,奉官城转过身来,背对天边大日,示意地面上的痕迹:
“这一道刀痕,狂牙子当年所留,他应该是你祖师爷,记得两刀后自己认了输。
“这是吕太清三十年前所留,那时候刚刚步入返璞归真,性格挺狂,扬言让我全力出手,他生死自负。
“这是神尘所留,自称万法不破,让我全力出手试试。
“这个豁是老枪魁所留,黄龙卧道动静挺大,就是没打中;还有薛白锦这丫头……”
奉官城娓娓道来,挨个点名,从前朝末年到如今,说的人物有的还在世上,有的已经埋入历史长河,但无一例外,都是冠绝整个江湖的新老天骄。
夜惊堂听着这一串如雷贯耳的名字,心中却是有压力,但神色并无变化,等奉官城介绍完后,询问道:
“其中谁最厉害?”
奉官城收回目光,重新望向夜惊堂:
“都挺厉害,但没有一人能逼出老夫第二只手。
“除开这些,还有好多没有现身江湖的隐世人杰,他们见到我之前,无一例外都自以为得天独宠,但也无一例外,都在这里明白了天高地厚。在这里看了一甲子,也看够了,希望你能是最后一个。”
“我尽力。这世上还有很多没出山的高手?”
“天道无情,不会独宠某人,哪怕天赋愚钝,毅力韧性足够,也能问道长生。这世上隐世高人很多,虽然不出江湖,但因为前路迷茫,也会请教先行之人,等你站在我这个位置,就明白了。”
夜惊堂行走之间,确实发现世上有很多隐世不出之人,比如大漠里的老和尚,仙岛上的神秘人,他想了想又问道:
“绿匪幕后之人,可曾来过这里?”
奉官城单手负后:“他是诸多隐世之人中最厉害的一个,没来过这里,不知深浅。你想找到他也简单,能把老夫送走,他自然会冒头。”
夜惊堂问完了该问的,也不再多言,在十丈外站定,拱手道:
“还请赐教。”
奉官城并没有点头,而是先开口道:
“想看真功夫,得有敲门砖。老夫先以二十年功力,与你走三招拳脚,你到时候再想想要不要踢今天这馆,如何?”
龙门崖下的武人都在静默旁观,对于奉老神仙这个提议,都相当赞同。
毕竟他们大老远跑过来,看热闹是其一,但更多还是想学习领悟点东西。
双方要是起手就拿出‘万剑归宗’之类的大神通,他们看都看不懂,还学个锤子。
夜惊堂也觉得自己初来乍到,让奉官城起手就倾尽全力不合适,对此并无异议,但也没有因为奉官城只用二十年功力就放松警惕。
毕竟他也就二十岁,奉官城用二十年功力和他比拼拳脚,他还是得全力以赴。
夜惊堂把佩刀解下插在了一边,身着黑袍孤身立在十丈之外,气息也凝滞下来,浑身没有半分波澜,便如同海畔的一块黑色礁石。
奉官城见此也收敛了风轻云淡的气态,双手自然下垂,便如同一名褪去铅华眼前只有武道的纯粹武夫,眼神中不带半分情绪。
而周边万千武人,也在此时瞪大了双眼,连船上的鸟鸟都屏住了呼吸。
大日悬空,石崖上海风凌冽。
夜惊堂目光静如死水,与相距十丈的奉官城对视,饶是穷尽所能足以望穿山石,也看不到对方半点波澜,在沉默一瞬后,终是右手微动!
轰——
也在此时,原本风平浪静的石崖,岩石地面轰然炸裂。
下方围观武人未曾看清细节,便发现上方爆出碎石尘雾,又被强风裹冲出一个漩涡!
夜惊堂身如脱缰龙蟒自烟尘中撞出,紧握右拳划破长空,甚至带出尖锐鸣啸,在外人眼里便如同一道黑雷闪电般劈到奉官城近前。
挤在人群中的白佛宋驰,勉强看清细节,瞧见夜惊堂对付奉老神仙,起手式就用出了他教到的雷公八极,瞬间激动的热泪盈眶。
但这种激动情绪也只持续了一瞬!
只见雷霆万钧的一拳送到奉官城面前,尚未贴身,强劲横风便压实了奉官城身上的灰色武服。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奉官城,并没有展现什么骇人神通,而是左手上抬拦住夜惊堂手腕,继而便是一记冲膝如怀!
轰隆——
蛮横气劲冲开尘雾,石崖上出现一道肉眼可见的冲击圆环,连同石崖边缘都瞬间被震出裂纹。
势如龙蟒的夜惊堂,堪堪抬起左手格挡,便已经变成了弓腰的虾米。
膝盖撞在腰腹,背后衣袍当即炸裂,露出宽厚脊背,整个人好似黑色炮弹往侧面激射而出,硬生生在岩石上撞出一个豁口,又在半空划出一条斜线,砸入海水之中。
轰隆——
原本平静的海面,犹如坠入一颗陨石,瞬间掀起一道环形大浪,又往外扩散成涟漪,连带着远处的无数船只都随着浪涛,出现些许起伏!
哗啦啦……
漫天水花当空落下,整个官城也在此刻陷入死寂。
无数寻常武人眼神错愕,完全没想到这惊世骇俗的一击,能是人打出来的,甚至担心扬言踢馆的夜惊堂,会不会被直接打死。
而曹公公往上的巅峰武夫,知道夜惊堂死不了,但依旧是眼神惊疑,宋驰则直接当众爆了句粗口:
“这他娘能是二十年功力?!”
众人眼中的惊疑刚刚升起,尚未合拢的海面便再度炸开。
夜惊堂从海水中冲出,后背衣袍破碎,看起来有点狼狈,但身上没有任何伤痕,连气息都没有太大变化,不过瞬间就落回了崖壁之上,身形没有半分停留,再度一拳攻向奉官城胸腹。
嘭——
拳势刚出,便凭空带出一声爆响。
奉官城站在原地并未移动,与方才相比仅仅只是转身换了个朝向,眼见一拳袭来,再度抬手靠向夜惊堂手腕。
但夜惊堂看似刚猛无比的右拳,这次却没有半分力道,双臂相接便如影随形,化拳为爪,反扣向奉官城手腕。
此招看似是刚猛无比的外家功夫,暗地里确实高明至极的内家手腕,虚实相合变幻莫测,已经是当世最巅峰的水准。
但让夜惊堂意外的时,他招式没出半点瑕疵,奉官城的胳膊却好似变成了磁铁,刚靠上去就贴了个结结实实。
这招和蒋札虎破他听风掌的招数类似,但明显高明的多,直接把想要虚靠的胳膊给拽了过去,撞上后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虚招贴实了,那就是玩脱了的花招。
奉官城抬手扫到夜惊堂送来的右臂,瞬间把胳膊弹开,继而便是一记大巧不工的顶心肘。
嘭——
夜惊堂左手上抬拦截手肘,没让肘击正中心门,但蛮横力道根本拦不住,整个人当即倒飞出去,撞在地面上滑出数丈,五指扣住地面岩石才顿住身形重新翻起。
哗啦啦——
龙门崖附近的寻常武人,根本看不懂细节,只发现夜惊堂头铁连续硬莽,见此眼底都显出了疑惑。
而女帝等人,显然能看出夜惊堂两次冲拳的内外之别,发现奉官城破招如同吃饭喝水般简单,心都凉了半截。
毕竟夜惊堂施展出这种巅峰技法,在场任何一人上去,恐怕都得眨眼暴毙,这都碰不着衣角,还打个啥?
奉官城连破两招,也没追击的意思,还抽空评价了一句:
“不错,有柳千笙当年的风范,拳脚一道也算登堂入室了。”
这评价对其他人说,算是极高的夸赞,但用来评价夜惊堂,显然不算褒奖。
毕竟夜惊堂都天下第二了,这和对科举榜眼说‘不错,字写的像个秀才’一样,这不说人家才不配位吗?
夜惊堂没想到奉官城嘴还挺损,不过并未对此动怒,稍加斟酌后,身形前压再度弹出。
轰隆——
这次夜惊堂明显全力以赴,往前踏出堪堪一步,已经浑身肌肉鼓胀,双眸涌现血丝,爆发出蛮荒恶兽般的骇人气势!
身形冲出不过三丈,夜惊堂双脚已经滑开,岩石地面犹如雪面,被犁出一条明显凹槽。
继而身若崩弓,右手自后往前,一记气势骇人的冲出炮往前递出,刚出手蛮横拳风便把周边地面震出裂痕。
奉官城面对铺面而立的拳风,应对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左手上靠截拳,但这次风轻云淡的眼神,却闪过一抹讶色。
只见夜惊堂刚猛一拳袭来,奉官城左手上靠,尚未贴近,便如同搅入了乱流,胳膊被蛮横气劲强行吸扯,直接撞上了夜惊堂拳头。
夜惊堂一拳落实,气劲瞬间爆发。
轰隆——
奉官城衣袍肉眼可见的一震,继而身形往后滑出两尺,在后方岩石地面上带出扇形蛛网裂纹。
夜惊堂并未追击,一触即收飞身落回了十丈外,拱手抱拳道:
“论阅历,我不及奉老万一,论拳脚造诣,更是如此,但这些看一眼就会的俗世拳脚,还不至于让晚辈知难而退。三招已过,这馆我还是想踢一次。”
“嚯——!”
龙门崖外的万千武人,瞧见奉官城竟然被打退了一步,齐齐发出惊疑呼声,毕竟奉官城在阳山隐居甲子,见过人间天骄无数,被打退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奉官城同样收手站直,眼底也多了几分赞许,点头道:
“这份天赋,确实有拿走‘天下第一’的资格。不过你走到这个位置,应当也窥探了部分天机。
“炼虚合道最后一步,便是与天地大道融为一体,也就是‘我既天地’,余者身处天地之内,说好听点是凡夫俗子,若按邪魔外道的说法,也可以说‘皆为蝼蚁’。”
奉官城言语之间,气态明显发生了变化。
晴空依旧风和日丽,但整个官城却好似蒙上了一层蒙蒙尘雾,连风和海水都不在流淌,酒幡子静止下来,海面平的犹如一面镜子,但视野极远处,又可以看见浪涛。
而处于城中的万千武人,武艺低微者尚且没特别感觉,宗师往上的高手,却明显出现了一种窒息气闷感。
特别是薛白锦、神尘和尚等位列武圣的强者,只感觉周身那股‘气’完全被抽空,连呼吸都费力,往日超凡入圣的强横感知,也在此刻全数封闭,感觉就如同置身极暗黑狱。
如此诡异的变化,令在场无数高手毛骨悚然,毕竟这处境,对他们来说就如同被人卸掉兵刃、蒙住耳目,不说交手,连站在原地都心生不安,甚至有人开始回头观望,或者背靠墙壁以免被偷袭。
而处于正对面的夜惊堂,感觉自然最深刻。
虽然奉官城分毫微动,他却感觉整个世界都停滞下来,甚至听不到石崖下的嘈杂言语。
在燕京被压制,他只是肩头扛着万钧山岳,而此时却感觉成了嵌入山石之中的一只小蚂蚁,周身空气似乎化为了固体,连眨眼都困难,更不用说行动呼吸。
奉官城衣袍随风而动,单手负后望着夜惊堂,继续道:
“你即便步入合道,与我同境,这一百年的功力差距,你也追不上。
“功力有差距,你在我眼中就是凡夫俗子,蚍蜉撼树尚且徒增笑料,你又准备如何撼动厚重天地?”
整个官城陷入静默,并非万千武人不想说话,而是感觉被一只无形大手钳住了命运的咽喉,根本说不出话,只能愣愣望着石崖上哪位雄踞人间一甲子的武仙人,或者说真仙人。
薛白锦在夜惊堂帮助下,境界已经算是在场最高的几人之一,想要挣脱周边天地的束缚,却根本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只是尝试一瞬,便知道夜惊堂此战悬了。
毕竟‘天无二日’,整个官城都被奉官城掌控,夜惊堂想要夺回控制权,就必须比奉官城还强。
而夺不回来,那就是奉官城掌中蝼蚁,不说施展无上神通,只要奉官城不允许,想往前迈一步都堪比登天,这还比个什么?
薛白锦望着被禁锢的夜惊堂,虽然心知没得打,但还是心存期望。
毕竟夜惊堂已经悟出了九凤朝阳图,也踏入了九九归一,自然明白武人合道压制力有多强,也知道奉官城功力必然比他深厚。
知道天高地厚,还说自己有一成胜算,那显然不会是随口一说的戏言。
在满城死寂良久后,龙门崖上再度出现微风,散落在地面上的沙尘。
夜惊堂眼神依旧平静,额头却逐渐青筋暴起,双手肉眼可见的颤抖,在万人眼底慢慢抬了起来,双手合十相扣,回应道:
“武道无止境,天道更是如此。若‘合道’便是终点,奉老已经无路可走,这六十年又如何熬得住?”
随着话语传出,龙门崖上风嚣渐大,远处海面也出现细微涟漪。
奉官城眼底再度显出讶色,抬眼望向苍穹,可见悠悠苍天,也在此刻逐渐变暗。
无边云雾从天边而来,在官城上方汇聚,遮蔽了原本的旭日晴空。
随着云雾越聚越多,云层变成了厚重黑云,犹如整片天空往官城压来,继而一声霹雳当空响起:
轰隆——
万千武人惊悚抬眼,却见天际之外,划过一道扭曲电蛇,瞬间撕裂整片天幕。
而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轰隆隆……
不过转瞬之间,刚刚暗下来的官城,又彻底不停闪烁的白昼。
乌云滚滚的天穹,顷刻间变化为了一座天罚雷池。
万千雷霆肉眼可见的往中心汇聚,带出一股灭世焚城般的恐怖天威,城内胆小武夫直接坐在了地上,连蒋札虎都抱住了妻女,眼底显出惊悚。
轰隆隆……
随着雷光越来越深,整片天地犹如沸腾起来,连离海岸很远的无数船只,都开始剧烈起伏,就好似即将天崩地陷。
夜惊堂也被瞬间榨干了精气神,连原本涨红的脸颊,都显出了几分苍白,不过眼神依旧坚毅狂热,望着不远处的当世最强武夫,咬牙开口:
“这一招,奉老敢不敢接?”
奉官城抬眼望着九天雷池,伟岸身形在浩瀚天威之下,似乎也变成了和夜惊堂一样的渺小米粒。
他稍加思索后,把目光重新投到夜惊堂身上:
“道行再高,高不过天,所谓合道,也不过是官城方寸之地的天地之主,抗衡不了真正的苍茫天地,这通玄雷法,应当能杀天上仙人,果真后生可畏。
“不过你问我敢不敢接,我奉官城雄踞人间两甲子,还是敢的。但这一招,你应该留给更合适的人,绝招见了光,就不是绝招了。”
夜惊堂双手颤抖,明显是撑到了极限,但并未就此收功:
“敢接就好。至于绝招,只要武道无止境,我就有更狠的,不劳奉老操心。”
话落,夜惊堂右手上抬,猛的排向地面:
“落!”
轰隆——
也在此时,苍穹之上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
万千武人瞬间双耳失聪,整个城池也被刺目青光照亮。
薛白锦等人抬眼看去,却愕然发现一道数丈粗的青色雷柱,自云海之中砸下,远看去便如天人一剑,直接刺在龙门崖上。
轰隆——
刻着字迹的巍峨崖壁,几乎瞬间从上往下粉碎,奉官城身处中心,直接被雷光淹没。
雷霆一闪而逝,但余波却刚刚开始!
整面崖壁粉碎,无边碎石飞入半空,地面也出现巨大裂纹,带起的冲击瞬间摧毁了龙门崖附近的房舍。
原本观望的无数武人,就如同被强劲台风扫起的蝼蚁,当即倒飞出去,连薛白锦都未曾站稳,抱着凝儿和青禾摔在地上。
而崖壁另一侧的海面,则直接被余波掀起,露出了下方礁石海床。
数丈高的海浪如同一面湛蓝城墙,往海外推去而去,几艘离的近的小船,直接被连人带船掀翻落入海水,连远处的大船,都折断风帆剧烈摇晃,掉下去无数人影。
轰隆隆……
自天上看去,整个龙门崖瞬间炸开。
环形冲击瞬间席卷整个官城,直至压弯远处山丘的草木,才堪堪平息。
冲击过后,原本还算井然有序的官城,直接化为了一片狼藉,目之所及已经没人能站在地上,连距离甚远的女帝和璇玑真人,都脸色发白眼神惊愕。
哗啦啦
片刻后,飞上天空的无数碎石,便当空砸下,犹如一场暴雨,落在了龙门崖周边。
而原本的龙门崖,只剩下一半。
夜惊堂右手撑地依旧在崖壁上,但身前的地面,已经化为了一面绝壁,往下是幽深空洞,随着海水倒灌,又淹没的再无踪迹。
哗啦啦
官城内外近乎死寂,只剩下碎石水珠当空落地的密集轻响。
“呼……呼……”
夜惊堂半匐在地上,气喘如牛额头汗如雨下,大口呼吸良久,都没说出话来。
在下方观望的无数无人,逐渐也从惊骇中回神,抬眼望着只剩下一半的龙门崖,眼神又化为呆滞,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而本就在附近的卞元烈,回神后率先跑了出来,趴到了断裂的龙门崖边缘,往下方眺望:
“奉先生?奉先生?你就这么死啦?!”
夜惊堂望着前方空荡荡的崖壁边缘,回神过后,其实也有点担心出手过重,一招直接把奉官城给打了个灰飞烟灭。
但可惜,奉官城便是奉官城,雄踞山巅两甲子,可能并非无敌之躯,但想随手诛仙也没这么容易。
在满城死寂片刻后被海水淹没的崖壁下方,便爆出了水花。
一道人影从海水中飞跃而出,带出一条水线,重新落在了崖壁之上。
所有人惊愕抬眼,可见原本束起的墨黑长发,已经披散开来少了一些,身上的灰袍也破破烂烂,身上还又很多焦黑纹路和血迹。
不过其气态,和方才并没有太大区别,依旧是单手负后的姿势,连气息都没出现多少变化。
奉官城落在夜惊堂不远处,望着气喘如牛的夜惊堂,开口道:
“诸天神佛有此等神威,那诸天神佛想来也不过如此。你已经给老夫见了世面,接下来,该老夫了。”
夜惊堂见奉官城受了这么重的伤都没死,心底颇为佩服,听见这话神色又是一凝,重新站起身来,摆出了御敌之姿。
而本来松了口气的薛白锦等人,心也顿时悬了起来。
卞元烈见口气不对,感觉奉官城是打出火气了,心头暗道不妙,连忙开口道:
“诶诶诶,知道您老道行高,都这样了这还打啥……”
奉官城没理会卞元烈的劝解,略微抬手,双脚便慢慢离开了崖壁。
嗡嗡嗡
崖壁上的碎石,当即颤动起来,崩腾海浪再度化为沸水,天空逐渐散去的云层,也开始剧烈激荡盘旋。
天地异变,浩瀚天威当即再度压在了所有人头顶。
万人武人察觉到当空压来的冲天气势,脸色直接白了。
薛白锦察觉不对,直接飞身跃上石崖,挡在了夜惊堂前面,女掌柜、蒋札虎等人,乃至神尘和尚、曹公公、孙无极等江湖老辈,都壮着胆子跳了出来,开始七嘴八舌:
“奉先生,切磋罢了,没必要……”
“对呀,他就是个小孩子,您老怎么还较真起来了……”
“赶快收了神通……”
而夜惊堂也没料到奉官城挨了这么一下,还能展现如此骇人气势,这时候也不再计较作弊的问题了,吞下一枚莲子,气势迅速开始恢复,再度双手合十,准备把奉官城的神通打散。
但让众人没想到的是,无风自起的奉官城,越飞越高,直至到了无边云海之下。
看着满城嘈嘈杂杂的江湖人,奉官城并没有施展什么惊世骇俗的强横神通,而是抬起右手。
阳山竹舍之内,激射而出一把黑鞘长剑,落在了奉官城手中。
奉官城悬浮于空,扫视下方待了一辈子的江湖,和无数从小看着长大的武人,最后又把目光落在了如临大敌的夜惊堂身上:
“开个玩笑罢了。你我舍命相搏,在这方天地内,会两败俱伤,我先行百年,已经算输了。
“以后这座江湖该你看着了,若是有缘,来日天上重逢,我们再论孰高孰低。”
说完后,奉官城又往下无数武人,持剑拱手:
“诸位珍重,老夫去也!”
呛啷——
话落,九天之上闪过一道璀璨剑芒,就如同雷光撕裂天幕,瞬间把阴暗大地照的雪亮。
继而一束金色阳光,再度洞穿云层,笼罩住了奉官城,也洒在了芸芸众生头顶。
奉官城回望苍茫大地一眼,眼中不乏留恋,而后回身窜入云层之中,再未回头。
沙沙沙
云层随风流淌,金色阳光也随之消逝。
潇潇雨幕随之落下,冲刷掉了天地间的旧日沙尘,也洗出了一片新的天地。
万千武人站在雨幕之中,抬眼望着苍穹,目瞪口呆久久不曾回神,卞元烈等了半天后,还嘀咕了句:
“奉老先生怎么还不下来?”
夜惊堂大口喘息,仰望片刻后,抬手摸了把脸上雨水:
“和吴太祖一样,去山那边了,应该不会再下来。说实话我还真想接一下,我感觉我接得住。”
薛白锦虽然自幼听闻吴太祖乘龙飞升,但那里亲眼看过这场面,明显有点懵,听到夜惊堂的言语才回神,继而就在夜惊堂肩膀上打了记下:
“让你客气点,你非要这么冲,都让你点到为止了,你还打人家一下……”
“我不打,天下人怎么知道我多厉害?要是以后有人说我这天下第一是被奉老先生让的,我找谁评理去?”
薛白锦想想也对,但刚才她以为奉官城打出火气要搏命,确实吓到了,此时又抬手在夜惊堂肩膀上打了几下。
而龙门崖下的无数武人,在抬头仰望良久后,也逐渐意识到压了人间一百年的奉官城,应该是寻仙问道去了,心底涌现出万千情绪,最后又都把目光放在了夜惊堂身上。
这一战虽然短暂,也没打完,但这并不重要。
奉官城虽然受了伤,但终究没输,证明了这雄踞人间两甲子的强横底蕴,不是江湖人吹出来的。
而夜惊堂全力以赴虽然没有一招克敌,但同样没败,还打伤了奉官城,同样证明了杀穿南北两朝的强横天赋,没有含半点水分。
这本就不是同辈切磋,而是新老两代‘天下第一’之间的传承,双方本就不是一个时代的武人,非要分个孰强孰弱,反而没啥意义。
如今奉官城走了,夜惊堂不说上面没人,平级都没有能比肩的对手,显然就是整个南北两朝新的‘天下第一’,不光大魏没异议,北梁已经没几个活人了,想来也不会有异议。
古往今来拿到‘天下第一’名号的人不算少,但履历像夜惊堂这么硬的,确实是头一个,哪怕奉官城当年也只打了一半,没横扫北梁。
夜惊堂现在是不是古往今来最强的‘天下第一’,可能比较悬,但从夜惊堂的年纪来看,往后肯定是。
在场无数追求‘武无第二’的武人,看着一座大山离去,又有一座更高的大山压在头顶,心头确实有点绝望,但对此也没什么怨言。
毕竟武道本就是如此,一代比一代强,才值得武人去追求,要是拿到的‘天下第一’,被人评价远不如前人,这‘天下第一’拿着还有什么意义?
蒋札虎在眺望片刻后,虽知道这辈子应该没机会站到夜惊堂那个位置了,但还是拱手道:
“夜大侠,恭喜了。”
“恭喜恭喜……”
此言出,感慨万千的南北武人,也都反应过来,开始了海潮般的道贺,其声势甚至超过新君登基。
毕竟百年来,南北大地的皇帝换了有十几个,而江湖人的‘天下第一’,就奉官城和夜惊堂两人,这可比皇帝稀罕太多了。
夜惊堂站在暴雨中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江湖儿女,心头难免有点感慨,江湖就此走完了,甚至有点空落落。
不过好在媳妇都在身边,这么大的喜事,肯定得认真奖励他。
想到开心事,夜惊堂又打起了精神,露出一抹笑容,对着无数恭维的武夫拱手行了个江湖礼,而后从崖壁边缘拔出螭龙刀,转身道:
“走吧,回家。”
薛白锦看着下方满眼艳羡敬畏的江湖人,心头其实也挺羡慕,不过她这辈子应该也打不过夜惊堂了,最多打夜惊堂娃,在沉默片刻后,还是转身跟在了身后……
只能写到这地步了。
年前事情比较多,父母都来了,总不能家里啥也不管,更新只能随缘些,大家理解一下,给大家拜个早年了,祝大家新年快乐or2。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