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红酒绿的舞池本来充斥着吵闹劲爆的音乐。
所以和辉说这话时,特意放肆地拔高音量,以为能够趁机发泄,而不会被任何人听见。
偏偏,偏偏就是这么巧。
在他站起喊出那句话的同时,舞池内的音乐停了,黑黢黢的一楼大厅亮了,所有人都傻傻地安静下来……
于是,那一声发泄的嘶吼,便显得尤为清晰。
在这个二代三代云集的会所里,“和暮”二字算得上赫赫有名。
一楼二楼立即有人探头探脑地寻找,到底是谁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喊出那个令人敬畏的名字。
还是全名!
他们探头胡乱张望,很快注意到门口走道不紧不慢走来一个人。
那人实在是气势不容小觑。
没有浩浩荡荡几十号人簇拥而营造出的气势,身后仅跟着个西装金丝眼镜典型精英打扮的助理或是秘书。
毕竟他本人的存在已经足够扎眼,行步间气象万千,自有煌煌气势吸引来所有人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退避、让开,让拥挤的舞池为他分开一条宽敞的道路。
而男人并未觉得惊喜,他的眉眼一派沉静,也始终沉静。
唯有立于云端睥睨人间的清冷高傲,让人觉得遥远不敢接近。
“叫我么?”
一字一字,咬词不重却清晰。
但莫名有种压抑的气势,排山倒海朝着那中间的卡座呼啸而去。
和辉看着来人,血液一点点冰冷、冻结,整个人彻底傻掉了。
“和、和暮?”
和辉的声音因为惊讶和紧张,直接破了音。
但他很快意识到不对,紧张地将手汗擦在裤子上,说话结结巴巴: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老九,你怎么来了?哈,哈哈,哈哈哈。”
和暮在自家亲兄妹里排行老三,而在偌大和家的同辈里排行老九。
他以前年少时,常被亲朋好友们称呼一声“和九”。
直到后来他功成名就,登上了许多人都不敢仰望的位置,于是“和九”这个名字被叫得少了,仅有和家一些亲近的兄弟姐妹敢这么叫。
和辉也是属于能叫“和九”的那小撮人之一。
在今天以前。
现在嘛,在紧绷得随时可能崩裂的气氛里,和辉干巴巴的笑实在是对缓解气氛没有起到半点作用。
瞧瞧他身边那两个同行的狐朋狗友,已经吓到快要晕倒过去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逃离这个让他们尴尬又害怕的场面。
至于陪着他们的年轻女孩儿们,她们并不知道和暮的身份,只觉得忍不住在想,原来平时在会所里恨不得横着走的和辉和少,也会有敬畏害怕的人,一时心里又痛快又好奇,不断地往和暮方向飘去打量的视线。
打量的不止这些女孩儿,那些在舞池里跳舞的、在卡座里喝酒聊天的、在二楼包厢里交谈说话的……无数道目光都落在和暮身上,让他俨然成为了今晚会所的唯一焦点。
但对这一切,和暮丝毫没有在意。
他的目光似明月似清风,翩然落在了和辉身上。
那鲜少将人看进眼里的视线,则是在认认真真、冷静锐利地打量着和辉,好像要将他的寸寸血肉狠狠扫过,看破他烂泥般无能的外表,也看穿他嫉妒到发狂的黑暗内心。
被和暮全身心地观察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和暮十六岁就已经能在谈笑间无形地把握住周遭人的心态和情绪,引导事情往他希望的方向走。
发展到现在,哪怕是跟那些沉浮数十年的老狐狸打交道,和暮都是不会发憷,反而往往能让他们吃瘪。
现在这份关注,有幸落在和辉身上,这绝对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相反,和辉第一次感受到了好像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被看破的崩溃感。
没有隐私,没有秘密,连角落里一点点阴暗小心思,都被捕捉、摊开,晾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审判。
和辉有点承受不住了。
“老九……九弟……”
他讷讷呼唤着,希冀和暮能看在他们的朋友关系上放他一马。
和暮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那件事,是你做的。”
平静没有波折的语气,这是和暮早已经确认了事实。
和辉也知道事情败露,在和暮锋锐可怕的审视之下,早已经放弃了所有狡辩的心理,噗通一声朝着和暮跪下,跪得结结实实、半点不含糊,也跪得周围人心里跟着一惊。
和辉完全没了平日里风光的和少气度,痛哭流涕地跟和暮求饶:
“九弟,你放过我,这次真的是我鬼迷心窍!我就是不爽你之前拒了我的合作请求,但我绝对没有想要伤害你的意思!你是大人物,我的手段对你来说也造成不了什么伤害,所以我才想着恶心恶心你……”
半点隐瞒都没有,和辉把自己那点恶毒心理说得明明白白。
反正也瞒不住和暮,倒不如从实说来,说不定能求个宽大处理。
当然,不辩解是不可能的,求生是人的本能,何况是和辉这等软弱之辈:
“我真的没有多大坏心思啊!你看了就知道,连你的正面都没有露出来,没人会知道是你的!这件事受影响的只有那个女的,对你绝对不会有太大的影响!所以求求你九弟,就放过我这一次……”
和暮低头睥睨着和辉臭虫般的身体。
他哭得真心实意、绝望痛苦,和暮却丝毫没有感觉。
而站在和暮身后的何策,则是无声地叹息——
在何策听见和辉喊出“受影响的只有那个女的”这句话时,就知道完蛋,和辉不会有任何回转余地了。
跟在和暮身边这些年,何策自以为已经足够了解和先生,等到明黛小姐出现后,他才知道那些所谓的了解根本不算了解。
明黛小姐,一个足以让和先生所有原则都为之退步的存在。
和辉居然敢把明黛小姐说成是无关紧要的女人……
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或许在外人看来,和先生表现得很平静。
实际离得最近的何策却发现,和先生已在暴怒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