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贺山樱不舍地扫视了一眼伊川港东北的方向,目中露出一丝不甘,道:“倭国已经没了我们的容身之地,东海以南的大梁刚刚与我们结束了一场大战,以西的大黎只怕也不会收留我等,所以眼下我们唯一的去处,便是北面的戎国。”
“北戎?”
犬养景宣闻言不禁一怔,道:“可据说北戎王赫连欢欢凶残暴虐,而且淫邪好色,山主此番前去投靠他,恐怕会遭到此人不胜其烦的频繁骚扰。”
伊贺山樱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据本主所知,那赫连欢欢与本主修为相当,同样是武帅中期,所以在本主手上,他应当讨不得太多的便宜。”
说罢,她最后再深深地朝伊川港的方向瞥了一眼,接着把臂一挥道:“所有伊贺家族的将士们,大家听令,目标漠北戎国,前进!”
这句话她是用倭语喊出来的,伴随她的声音落地,众伊贺家族的将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中都露出一丝悲戚。
但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何况这次离开倭国本土,他们的家人也同样在伊贺山樱的安排下登上了船舰,所以也再没了第二个选择。
于是,五艘载满这些伊贺家族府兵以及他们各自家人的舰船,在伊贺山樱的指挥下,一路径直往东海之北,破浪而去。
就在伊贺山樱被羽田碧瑶率领黑甲军给赶出倭国本土,无奈率领残余部众逃往北戎的同时,大黎王都此刻也进入了一场紧锣密鼓的朝会之中。
金銮殿内。
女帝洛云锦俏脸如凝上了一层寒霜,目光冷冽地环视了一圈大殿之上的群臣,道:“最新得到的消息,漠北的赫连欢欢集结了二十万草原上的北戎各部族大军,蠢蠢欲动,有往山海关移动的迹象。”
“非但如此!”
她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个分贝,道:“据探子来报,西边的大食最近也不太安分。老皇帝奥尔良前段时间病重,将手中的大权全权交给王子墨涵代理。这墨涵是个野心派,刚一掌权,就迫不及待地推翻了其父的与邻和睦、共同发展的政策。”
“近来他开始大力扩军,并且大肆从民间购买战马,兵力在短短半个月内扩充了将近一倍,可以预见,过不了多久,大食必然将会找各种借口对外用兵。对此,诸位爱卿都有什么想法?”
伴随洛云锦的话音落地,整个金銮殿先是陷入了一片沉寂。
过了片刻,老中书令王洪一步迈向大殿中央,开口道:“启禀陛下,老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增加通州的守将,防止大食随时可能入侵我大黎国土。”
洛云锦点了点螓首,道:“王爱卿的想法与朕不谋而合,但如今我大黎大部分兵力都镇守在天门和山海南北两大关,余下的将士又需要镇守王都,所以基本分不出太多的人手去增援通州了。”
然而,王洪却含笑摇了摇头,道:“陛下,其实也并不是没有多余的援军,据老臣所知,南梁刚刚结束了与倭军的大战,加之康王萧景隆和河西守将腾子空的反叛,如今国力备受打击,已然再没了入侵我大黎之心。”
“所以,我们放在天门关的守军可以适当抽调一些,将他们调遣至通州。再者,护国公徐大人眼下人正在南梁,相信有他的斡旋,南梁短期内应当也不会对我大黎用兵,所以天门关我们就没必要再当做防守的重点来关注了。”
洛云锦沉吟片刻,随即抬眼扫向余下朝臣,道:“关于王爱卿的提议,各位大人以为如何?”
门下侍中诸葛青云道:“回陛下,老臣以为王大人所言很有道理。老臣最近一直在关注着南梁河西郡的战况。”
顿了一下,他续道:“最新消息显示,萧景隆和腾子空已被南梁的飞龙军给赶出了河西郡,两人率领残部逃入大食,但被如今的飞龙军统领第二皋紧追不舍,双方的战场眼下已成了梁人关注的焦点。”
兵部侍郎薛方也附和道:“启禀陛下,南梁的情况的确如诸葛大人所言。并且前段时间倭军侵占南梁胶东郡时,他们为了阻挡倭军向雍京进犯,不惜从百夷、上尧、中原、下陵四郡大量抽调人马参与胶东战场,所以眼下其实梁人在百夷郡的守军已所剩无几了。”
随后,不少大臣纷纷出声附和。
这时,一位大臣突然提议道:“诚如薛大人所言,既然南梁的百夷郡守卫空虚,我们何不趁机派徐玄策率领一支镇南军南下出天门关,彻底拿下百夷这块易守难攻之地呢?”
闻言,几乎所有的大臣瞬间都将目光落在了这位大臣的身上。
洛云锦纤眉微蹙,同样看向了对方,樱唇轻启道:“哦,原来是莫知州,今次你辗转数千里自通州来到王都,告知朕通州最新的消息,朕甚感欣慰。但攻打南梁一事可不是随口一说,便能进行的。”
说到这,她略作沉吟,道:“且不说南梁经胶东一役虽折损了不少将士,可毕竟倭军并未有损伤到他们的根基,梁军的主力兵马如今依然不下三十万人。一旦开战,我大黎即便有黑火药、燧发枪和佛郎机炮,损失肯定也不会小。此乃其一。”
“其二是徐大人如今还在南梁,倘若我们与南梁开战,就难保梁人不会迁怒于徐大人,如此便得不偿失了。”
“除此之外,还有其三,那就是位于南梁南疆的蛊门。蛊王安世清可是武神巅峰的修为,蛊门如今培养了多少亲传弟子,至今依然是个迷。所以在没有足够的把握之前,我们最好还是不要轻易与南梁发起战事。”
这位被洛云锦点名的大臣,正是上任通州知州陈实失踪后,刚刚接任不久的新任知州莫城。
他赶紧躬身向洛云锦施礼道:“陛下说的是,是微臣思绪不周,想法太过于简单了。既然诸位大臣都赞同将天门关的守军抽调前往我通州,那微臣自然是求之不得。”
听完对方的话,洛云锦不疑有他,点了点螓首,道:“既然诸位爱卿都赞同王大人的这个提议,那么朕现在就拟旨,着徐玄策将军抽调天门关半数的守军,星夜兼程,快速赶往通州。”
说着,她将目光移向大殿上的薛方处,道:“此事就交由薛爱卿你去安排,务必要将朕的旨意传达到位!”
薛方赶紧向洛云锦施礼道:“臣领旨!”
议定下这个方案,此次的朝堂议事也算是告一段落。
退朝后,洛云锦回到乾心殿,特意将陆小曼给招了进来,问道:“可有徐忠最新的消息?”
陆小曼回道:“启禀陛下,据卑职所知,徐国公眼下正在南梁的帝陵修缮萧统的寝陵,并刚刚解决了一个威胁。”
“嗯?此话怎讲?”
洛云锦蹙眉道。
陆小曼道:“此人名叫阮籍,是雍京阮氏的少主,少年成名,为南梁立下无数汗马功劳,曾一度被萧统给提拔为骠骑将军。六年前阮籍因为暗恋萧媚娘不得,心灰意冷下辞去骠骑将军一职,转而前往雍京五巍坡镇守帝陵。此次他是受萧天佐所托,要暗中刺杀徐国公。”
陆小曼的话音刚落,可以明显感觉到整个乾心殿的温度似乎都刹那间降了下来。
只听洛云锦声音透着一股寒意道:“好你个萧天佐,若非朕还保留着一分理智,没有派人侵袭你南梁的百夷郡,你们如今岂能安稳地坐在雍京的皇宫载歌载舞?哼,幸好徐忠没有出事,否则,即便是拼着损伤我大黎根基,朕也定当率领大黎铁骑踏平你们整个南梁不可!”
这一刻,洛云锦所展露出来的凌厉霸气,饶是跟随她多年的飞羽卫卫长陆小曼,也不禁感觉到一阵逼人的压力。
随后,又见洛云锦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道:“陆卫长,你可知阮籍暗杀徐忠一事,萧媚娘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身份?”
陆小曼毕恭毕敬地道:“据军机堂的密探来报,此事萧媚娘应当一无所知,是萧天佐偷偷瞒着她让南梁丞相翁泰北所做的安排。”
“这还差不多!”
洛云锦闷哼一声道:“徐忠此次非但于倭军全面压制梁军的关键时期,率人偷袭了倭军留在中绳岛的粮草辎重,缓解了胶东压力;随后又联手羽田家族,颠覆了倭国的政权,迫使伊贺长藤无奈提前回国,从而彻底解决了倭军对胶东之围。”
“可以说南梁的这场胶东之战,徐忠才是他们击退倭军的关键。若萧媚娘明知徐忠为他们南梁立下了天大的功劳,还放任自己的儿子安排人手刺杀徐忠,那么这个女人根本就不配再做朕的对手了。”
陆小曼神情略显古怪地瞥了这位大黎女帝一眼,道:“陛下,倘若那萧媚娘真个如此做派,不就等于是寒了徐国公的心,相信从今往后,徐国公当再不会对南梁有半点好感,这,对于我们大黎来说,应该不是件坏事吧?”
哪知,洛云锦却摇了摇螓首,道:“陆卫长,这一点你不懂。自打朕登基以来,一直将萧媚娘看成是生平最大的对手,其中固然有我们同为女子,却能执政一国的惺惺相惜,除此之外,朕也十分佩服她的人品。”
“此女尽管装柔弱是一把好手,且善于把控人心,更是能够将无数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但却难得拥有一种胸襟广阔冰魂雪魄般的品性,这,也是她能令南梁的百官心悦诚服的关键所在。”
诚如洛云锦所言,别看她平时开口闭口总是萧媚娘那个女人如何如何,其实打心眼里,她对这位大梁太后有种惺惺相惜之感。
并且,两人也有不少相似之处。
都是以女子之身,把持各自国家的朝政。
都是年纪轻轻,却能将百官以及各大王孙贵胄们降的服服帖帖。
陆小曼露出一丝恍然的神色,道:“听陛下这么一说,卑职便明白了,其实,陛下,若非是身在不同的阵营,你们二人应当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吧?”
“朋友么?”
洛云锦喃喃念道。
这一点,她倒是没有想过。
不过仔细想来,或许假如两人没有各自的身份束缚着,还真的有可能共同把盏,抵足夜谈。
大梁,五巍坡。
帝陵。
当看到徐忠利用短短两天的时间,从民间召集来了足足数百名匠工后,翁贤良的眼珠差点没被瞪了出来。
他这个时候,才恍然大悟道:“徐侯,原来你当初同意接下修缮先帝寝陵的差事,是一早便想好了应对之策。让太后下旨将这些朝臣们的儿子派来帝陵,乃是你的第一步,你借助这些朝臣公子获得了大量的钱银,从而可以放开手脚前往民间招募工匠。高,真是高!”
徐忠耸耸肩道:“翁侍郎果然不愧是能够做工部侍郎的人,居然能够想到这一点。唔,这么说来,你也不是傻子嘛。”
这是夸奖吗?
怎么听起来更像是嘲讽!
翁贤良为之气结,可又不敢当面言语徐忠的不是,只得悻悻地扭转身子,观察那些工匠们开展工作了。
对此,徐忠也乐得清静。
但才清静了一上午的时间,到了下午,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再次令徐忠头疼了起来。
来人不是旁人,而是当今的大梁皇帝,萧天佐。
这位小皇帝前来帝陵的理由很简单,身为皇子,为先父的寝陵修缮,理应出一份力。
而且他的这个理由,即便是太后萧媚娘也不便阻止。
只有徐忠很清楚。
这位大梁小皇帝此番前来,极有可能是始终等不到阮籍成功刺杀自己的消息,所以打算亲自过来探一探究竟了。
简单拱手施了个君臣之礼,萧天佐果然开门见山道:“对了,怎地不见阮护卫?”
说着,他故意将目光落在了徐忠的身上。
徐忠拿先前糊弄翁贤良的一套说辞,继续来搪塞这位大梁小皇帝,道:“前日翁侍郎带领工部的工匠赶来帝陵时,臣便就再没见过阮护卫的身影,那时臣还在休息,不知阮护卫是何时离开的寝舍。这一点,翁侍郎以及众位公子都能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