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重阳之前,程灵做了许多事。
安置部曲,创建程氏工坊,设置生产模式,调教工坊人员……这些都还只是琐事,习武读书则是日常。
值得一提的是,那一天程灵拿到了摘星楼的进入资格,当时摘星楼的管事就说了,十日之内,程灵随时都还可以再去。
这种机会自然不能浪费,于是从那一天起,接下来的十天,程灵就每天都往摘星楼跑上一趟,每次读书,都至少要读满三个时辰。
这期间,程灵又还发现了一个新的惊喜:
她发现,随着读书的增多,自己的记忆力与理解力,似乎也是在同步增强。
每当精神疲惫,程灵必然运转自身日月能量,以此充盈精神。
紧接着,在此之后,程灵就能感受到,自己的记忆力会增强一分。
如此持续多日,等到后来,程灵甚至拥有了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能力!
这份惊喜是程灵事先没能料想到的,她从小习武,也读书,也学医,总之与国术相关的东西她都会去广泛学习,这种学习量,不但需要毅力支撑,也同样需要天资。
总之,程灵从小就是被夸天资卓绝的那一个,但“过目不忘”,她以前其实也做不到。
这种滋味可真是太美妙了,美妙到程灵越读书越上瘾,摘星楼一层大堂中的书,都似乎有些不够她看了。
她有心想上二楼,问过摘星楼的管事一次。隔日,程灵又一次来摘星楼看书时,一眼却见到卢公子在大堂中生火烹茶。
茶烟袅袅,卢公子拿个小蒲扇给红泥的小炉子扇风,动作不紧不慢,虽是在堂中烹茶,却竟然有种静坐山林,煮茶清谈的空渺之感。
程灵脚步微顿,看过去。
卢公子跪坐在蒲团上,小火炉被放置在他身前的茶几上,底下的银霜炭透着清香。
他微抬眼,目光似乎是在看程灵,又仿佛不曾看她。
“茶有九难:一曰造,二曰别,三曰器,四曰火,五曰水……”
卢公子缓缓说话,说着说着,忽然停顿。
这是什么意思?
程灵便在脚步停顿的当下,徐徐接住了卢公子抛出来的话,她说:“茶有九难,六曰炙,七曰末,八曰煮,九曰饮。”
卢公子道:“阴采夜焙非造也,嚼味嗅香非别也,膻鼎腥瓯非器也,膏薪庖炭非火也,飞湍壅潦非水也……”
程灵便道:“外熟内生非炙也,碧粉缥尘非末也,操艰搅遽非煮也,夏兴冬废非饮也。”
这是《茶经》中的内容,程灵昨日在摘星楼读书,翻过《茶经》,虽不曾细读,但因为这两天她已经能够过目不忘,以至于这个时候卢公子抛出前句,她竟然脱口便接住了下句。
卢公子冲茶入碗,端起茶盏向程灵示意。
程灵走上前去,跪坐到了卢公子对面的蒲团上,举双手接过茶盏。
先嗅,再拂,再饮。
茶温略烫,程灵也没勉强自己,她只轻啜了一口就将茶盏放下。
卢公子挑眉道:“程兄能背《茶经》,在下原以为程兄是爱茶之人。”
程灵笑道:“在下还能背《列子》,却也做不到‘有无皆忘,万异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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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子,那是道家先贤!齐国人清谈时,倘若不说老庄,便会说列子。
魏国的清谈风气虽不如齐国盛行,但看这卢公子的作风,以道袍为日常着装,好饮茶,好风雅,可不就是正正好的齐国士族风范么?
卢公子脸上亦露出微微的笑,他说道:“程兄所言,君子之道,有若无知罢了。”这是在说程灵有君子风范,懂也说不懂,有也说没有,玩谦虚呢。
卢公子然后举起茶盏,又向程灵示意。
瞧瞧人家这说话水平,程灵还能不饮吗?
她再次拿起茶杯,这一次双手举茶盏到身前,手掌和衣袖遮住了盏口,程灵虚饮了一口,又将茶盏放下。
卢公子终于没有第三次再示意,只笑叹一声,说:“摘星楼的二层,若是雾隐书院的学生,又取得了进入摘星楼的资格,比如张允兄,于樵兄,这两位便可以直接上去。”
说话间他看着程灵,目光似有遗憾。
程灵上次拒绝了伍先生的邀请,不肯去雾隐书院,这在许多人看来,都是不可思议的。
要知道,就连骆游和卢公子等人,都也在雾隐书院读书呢。
魏皇如今大力发展科举,即便是世家子弟要想出仕,有时候也难免要走科举之路。
程灵站起身,说:“天之道虚,地之道静。虚则不屈,静则不变,不变则无过。人皆有所适,小可惟愿守静,专心一意。”
说完,程灵又对卢公子拱拱手,此后就不再说话。
留下卢公子跪坐在这茶炉前,程灵则自顾走到那一排排的书架前,只管做自己的每日常例——专心看书。
这种心理素质,实在是让卢公子哑然。
程灵自顾看书,二楼既然去不了,她也不强求,至少一楼这边,她是要看个够本。
最后也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卢公子离开了,摘星楼的管事也不在,只有程灵一个人,在这偌大的厅堂中,翻过一本又一本的书,默默诵记其中内容。
程灵不知道的是,卢公子离开厅堂以后,其实是去了摘星楼的三楼。
在那里,卢公子手拿一叠文册,其中一页赫然写着:程灵,齐国云川郡人士,曾刺杀临海王,人送外号玉修罗……
卢公子查到了程灵的来历!
这种消息能力,比起程灵的心理素质,或更令人心惊。
程灵自顾读书,到时间以后就自行离开。
隔日,是她来摘星楼看书的第九日,她仍然照着时间来了。
第十日,程灵还是如期而至,当然,她没有再“遇到”卢公子。
如此一连看足十日,等到第十一天,程灵就自动不去了,可以说是非常遵守摘星楼的规矩了。
九月初七那一天,程灵傍晚时分从白鹭染坊回到平安坊的程宅。
却听洪峰来报:“郎君,销售队的兄弟们最近走街串巷,见着个事,小的思想几遍,觉得还是该报给郎君。”
这话有意思,程灵问:“什么事?”
要报就报,这还得想个几遍才考虑来报,那不是很奇怪么?
只见洪峰面露赧然,期期艾艾说:“郎君,是戴家娘子的事,咱们的小子瞧见,瞧见她最近跟一个小白脸儿走得特别近……”
程灵顿时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