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牛没吭声,那段仿佛被所有人抛弃、好似下一刻就会死掉的经历,太痛苦也太难熬,他甚至都不敢去回忆。
如果那时候,没有三娃偷偷给他送吃送喝,他或许未必能撑过来吧?
所以,当三娃也被传染了之后,他才愿意偷偷地收留他,给他一个安身之所。
他想问:你家大公子的方子,是治牛痘的,还是治天花的?
但他不敢,若是耿达风承认了,那岂不是意味着,他之前得过的,真的是天花而不是牛痘?
见他沉默不语,耿达风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三娃大概多久能好,苏易心软良善,三娃不好起来,我怕他不肯走。
拖得久了,耽误了大公子的差事,回头我们两个也都不好交差。
王大牛这才道:他才病了几日,想好,少说也要熬个十天半月,或许要一个月也不一定。
耿达风暗暗心惊,他没料到一个能自己痊愈的牛痘,竟然要病这么久才能好。
他不由叹道:你受苦了。
王大牛眼圈儿倏地发红,他深深吸了口气,挤出一个笑来:都过去了,不提了不提了。
耿达风点点头,从善如流转了话头:我还有件事,要问问你的意思。
你说。
胰子全部装好以后,就轮到肥皂了。
齐乐乐是打算要将肥皂推广开来,让所有百姓也都能用上,这点叶六也是清楚的,并表示了理解和支持。
所以肥皂的包装相对就要简陋得多,全部统一装进大木箱里,里面再放上一包生石灰当干燥剂,回头由叶六分发往各地的叶氏商行售卖。
叶家生意做那么大,在各地都有商行,怎么靖城却没有呢?
谢子安道:曾经叶氏并非一家独大,还有宋氏能与之匹敌,素有北叶南宋之说,靖城原本是宋家绝对掌控之地,所以叶氏并未踏足。
那宋氏商行在哪儿?上次我们在城里转了大半圈儿,可曾路过?
谢子安笑道:夫人不止路过,还曾去里面转了一圈儿。
齐乐乐微微一愣:你说的是盛家的酒楼?
谢子安颔首。
齐乐乐有些迷糊:是我听错了?其实不是盛家,而是宋家?
夫人没有听错,那酒楼曾经就是宋氏商行的一部分。谢子安背着手,缓缓道:宋家曾有一任家主,不遵祖训,暗地参与党派之争,后来事败,用偌大的家业换了宋氏一族的血脉。
寥寥数语,却道尽了一个氏族的兴衰。
良久,齐乐乐道:所以,叶掌柜真正没有买下酒楼的原因,不是因为跟盛老爷子相熟,而是因为那曾经是宋家的产业,他不想用?
谢子安侧头看她:夫人不觉得宋氏可悲可叹?
为什么可悲可叹?齐乐乐看着他:路是他们自己选的,明明已经有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了,安安分分过奢侈的好日子不行吗?为什么要参合政事呢?商人经商,政客从政,各谋其事不好吗?
再说了,别人掺和政事,那是要诛九族的吧?他们还能用产业保命,已经不错了!
齐乐乐记得曾经在网上看到这样一个言论,一群月薪几千的操心人家几千万的,还替他们心疼惋惜,图什么呢?
难道不应该是自己更需要被心疼?
谢子安笑道:夫人所言甚是!
所以,叶家把叶掌柜派到这边来,不是不器重他,恰恰相反,是对他寄予了厚望?
谢子安似乎已经习惯了他这位小妻子跳脱的思维
,笑道:夫人想明白了?
只要叶掌柜支棱起来,把叶氏商行在靖城开起来,再逐步扩散到附近的县城,那叶氏的版图又能再扩张一大步了!
夫人英明。
可惜,叶家千算万算,没算到叶掌柜是个性子懒散的,都被遣到靖城两年多了,竟然还只窝在一个小铺面里。
谢子安笑而不语,懒散倒是未必,好胜心不强倒是真的。
说着说着,齐乐乐心里头突然活络起来。
叶六嫌弃银子多了烫手,她不嫌弃啊!能被宋家当成大本营的靖城,地理位置绝对是优越的,至少应该是交通枢纽之地!
做生意最需要的什么?不就是人气吗!
但这个念头刚起来,就被齐乐乐摁下去了。
不能飘!
钱要一点点的挣,路要一步步的走,她如今可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家里头那么多员工要她养呢,手里头才那么点儿银子,不能盲目投资!
至少也要有真正的独家的硬通货才能考虑开店的事。
这时,宋鸣山走过来:所有的肥皂都一并装好了,天色还早,不如我现在就给叶掌柜送过去?
谢子安颔首:去吧。
齐乐乐叮嘱道:你多带几个人一起去,路上都小心些,早去早回!
宋鸣山笑着应了:是,少夫人。
靖城里,叶六刚睁开眼,一连打了三个喷嚏,正好被旁边儿的掌柜瞧见,道:今儿风大,叶掌柜莫不是受凉了。
叶六揉了揉鼻子:没呢,许是又有人背后念着我呢。
那掌柜笑道:你怎知就不是骂你。
叶六懒洋洋笑起来:我这么好脾性的人,谁还会骂我?
两人刚说笑两句,那掌柜看了眼街角处,道:嚯,你这又到了不少货啊,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叶六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不远处有人牵着马车过来,马车走得极慢,车轱辘滚动的声音很沉闷,一看就装了不少东西。
而叶六的目光,却落在为首的那位年轻人身上,年轻人身量削瘦,身姿却很挺拔,面容白净,五官虽不够出挑,却叫人看着舒服。
六爷,我来了!
来人正是管绪林的独子,管安。
叶六轻轻笑起来,笑意进了眼底:你爹没打断你的腿?
爹一时糊涂,娘不糊涂,有娘在,爹不敢打我。
说完,管安轻声问:六叔,您还要我吗?
你想好了?
管安重重点了点头。
旁边的掌柜看了半晌,这会儿也笑起来:这小子是谁啊?
叶六站起身,一扫多日来的萎靡沉闷,好似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
他拍拍管安的肩,语气带了几分自得和炫耀:我半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