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大明的礼法,即便死的是先皇帝的庶妃,皇帝、皇后也是要挂孝的,这是为了体现,大明以仁义、孝道治理天下的理念。
朱雄英到刑部大牢外时,差役还以为在押的人犯,有亲卷来找不自在。刚要撸胳膊上,就瞅见他们家尚书-夏恕一路小跑的过来,小心的伺候着。
再近一点,便瞅见了那孝服之下,竟然是一件龙袍,吓的他们赶紧跪下磕头,连恭请“圣躬金安”的话,都忘说了!
“他在里面怎么样!”
“回陛下,他,他作诗!”
什么!朱雄英皱着眉头回顾,正好与夏恕四目相对。心里叫了声不好后,夏恕请皇帝移步,走进去就能听到了。
离着方孝孺的牢房,便听到其高声唱曰:上天降下战乱忧患啊,谁知道其中的缘由,奸邪的臣子如了愿啊,求取国柄耍弄计谋。
忠正的臣子愤怒悲怨啊,血泪淌流;以此血泪为君殉葬啊,还有什么企求?呜呼哀哉的悲鸣啊,大概不是我的怨尤。
“这个方孝孺,到了这步田地,还如此的悖逆,简直不知死!”
“陛下依着臣,您还不要见了,免得气坏了龙体!”
怕朕生气?那就有鬼了,夏恕是堵不住方孝孺的嘴,怕被训斥,否则他的腰能挺不直?
不过,朱雄英今天没工夫置气,随即吩咐其,预备两个小菜,弄两壶酒,他要跟方孝孺,好好聊聊!
走到牢门前,抱着膀子的朱雄英,眯眼说道:“八百七十三条人命,因为你一人罹难,方孝孺,你到底是功利,还是愚忠呢?”
一直以来,朱雄英都觉得,他的到来,不仅能拯救淮西勋贵,更能避免壬午殉难的发生。可这一次,是朱允炆自己找上门的,朱雄英不得不开杀戒。
虽然附逆者,没有壬午殉难那么多人,但对于永诚一朝来说,都是个不小的污点。后世的历史会说,永诚皇帝在登基的第一年,就杀了自己的弟弟。
而不断给朱允炆希望的,正是这个要被他诛杀十族,且又自觉无比委屈的,大大忠臣-方孝孺。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乎!皇上,您不懂读书人的志向!”
呵呵,冷笑一声,朱雄英眯着眼睛说道:“说老实话,朕恨不得亲手把你剐了!”
“你能耐啊!鼓动老二谋反,又惊崩了太后;下去见了仁宗皇帝,你怎么解释。”
怎么解释!方孝孺没法解释。辅弼明主,安定天下,读书人的追求,就是于此。他们起兵,无非是想创造一个理想过度,并没想着害太后。
听到太后惊崩,方孝孺也不狂了,老老实实的顺着朱雄英的手势坐了下去。瓮声问道:“衡王他们,陛下打算怎么处置!”
行,还真是个见了棺材了都不落泪的主儿,自己亲卷问都不问。干了一盅酒,朱雄英便将廷议的结果告诉了他。方孝孺这次还算挺给面,说了句好听的:仁宗有德。
“皇上,罪臣是将死之人了,没什么不能说的。”
“你太好杀人,除了先帝、仁宗无人能治。”
这太可怕了,一个天子如此,是国家的灾难。往好了干,以皇帝的武略,成为大明朝的汉武帝未必不可能;往不好说,隋炀帝也未可知。
朱允炆就不一样,他自幼长在仁宗身边,受仁宗的言传身教,儒雅、仁义,是典型的守成之君。他要是当了皇帝,定然河清海晏,诸王宾服。
可惜啊,可惜他不是长子,没有朱雄英这么好的命,能够依家法继承大统。说到这,方孝孺,还不由感慨一句,这投生还真是一门学问,人的命一出生就注定了。
“这话,朕不赞成,谁说长子就一定命好了!”
“孝康皇后走的早,朕八岁之时险些丧命,十几岁便亡命疆场。”
“我的庶母厌恶朕,我的兄弟们仇恨朕,我的叔父们提防朕,这就是朕的命,这就是你说的好命!”
朱雄英不信命,他的命,他自己说了算。他要广征四夷,教通四海,让寰宇之地,尽归大明,就不得不采取非常的手段。包括,坐视朱允炆、方孝孺们谋反。
先帝以布衣夺取天下,披肝沥胆,百战余生,才立下了大明的基石;朱雄英要不继往开来,将来去了地下,没脸去见先帝与仁宗。
“皇上,你要削藩?”
方孝孺不愧是大儒,仅仅从朱雄英的只言片语中,便听出了他的寓意。一直以来,方孝孺都认为朱雄英对藩王,只有限制,并无裁撤之意。他要打仗,就一定用得着北部驻守的那些塞王,让他们帮着开疆拓土。
可方孝孺怎么都想不到,他竟然与自己的心中的主张一样,也是削除那些藩王,去掉国家的隐患,这太让他惊异了。
不过,反过来想想也是!朱雄英自己就是军伍出身,手下又有一批能征惯战的宿将,为什么要把军队交给藩王呢!
“削藩,没想到吧!与你们不同,朕是行动派的。”
“是不是后悔了,要是当年投到南宫,以你的才干,一个西阁大学士,是跑不了的。”
方孝孺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陛下,罪臣是很惊讶。可咱们是两股道上跑的车,不是一路人。”
他不后悔,就是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荆王。仁者与霸者之间,作为儒家弟子,他只能选择前者。
当然,他并不承认,他们的造反是错的,而是为了梦想而战,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朕明白了,你呀,就是太爱惜羽毛了,是个彻头彻尾的愚臣。”
“廖镛、廖铭是你的弟子,朕已经吩咐他们了,在聚宝门外的山上,给你们一家找块风水宝地!”
说完这话,朱雄英放下酒杯,起身离开了牢房。怔怔了一会儿,望着朱雄英的背影,方孝孺打吼了一声:“陛下,你可要说话算话啊!”
朱雄英当然明白,他说的不是风水宝地,而是其一直惦念的削藩。于是,回首一顾,点了点头,笑了笑,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而这两人打的哑谜,把刑部尚书-夏恕弄懵了,难道陛下改主意了,不杀方孝孺了?
眼瞅着皇帝走远了,夏恕才反应过来,自己想多了,扇了自己一耳光,小跑着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