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了太后的屋子,太后热络地拉起皇后的手,满眼都带着对晚辈的宠爱,而看向付疏时,表情却很冷淡,甚至还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冷淡付疏能理解,毕竟她和太后素无交集,平日最多就是去请个安,连话都说不上一句,但那莫名其妙的眼神就有些引人深思了。
她面上不露声色,太后问一句就答一句,不问就安静地坐着喝茶,总归是对方找的她,谁能沉得住气,谁就能拿捏谈话的主动权。
果不其然,见他丝毫没有被忽视的惶恐,也没有被长辈叫来的紧张,太后索性不再视而不见,慈爱地笑着问:“淑妃,第一次来太常寺,寺中住所简陋,比不得皇宫,你住得可还习惯?”
“回太后娘娘,臣妾早年与祖父住在荒野乡间,不见得比寺内精美多少,如今倒觉得亲切,没有什么不习惯的。”付疏淡笑着答道,语气温婉,一看就是个听话懂事的晚辈。
太后笑了起来,眼角带着浅浅的纹路,看起来和蔼可亲:“是本宫想岔了,这么说来,淑妃昨晚睡得很好了?”
提起昨晚,付疏眸色不由暗了暗,面上却仍不动声色:“这是自然,室内的床虽然有些硬,但对腰好,碰巧臣妾最近腰不舒服,太医还让臣妾多睡硬板床呢。”
看到她这不慌不忙悠悠然然的样子,太后脸色一下子耷拉下来,手掌狠狠拍向桌子,怒喝道:“淑妃,你还想骗本宫到什么时候?昨夜你根本没在客房里!”
付疏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不解道:“太后娘娘何出此言?昨夜臣妾一直睡在屋里,从未出去过,请太后明鉴。”
说最后一句话时,她已经跪到了地上,腰背挺得笔直,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
皇后见状,也连忙跪下劝道:“太后娘娘,淑妃绝对不会骗您的,而且臣妾就睡在她隔壁,根本没听见她出门的声音,还请太后娘娘明察。”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觉得付疏不是个会撒谎的人,与其说不会撒谎,不如说不屑。
她那么清醒又那么淡然,怎么会在晚上偷偷跑出去?那怎么会撒谎骗人呢?
“有你什么事?起来!”瞪了眼一向天真的侄女,太后拍着胸脯,满脸痛心疾首:“淑妃,你从小跟老太师长大,按理说应该最最守礼本分,本宫也一直觉得你是好孩子,如今你做出这种事还不知悔改,真是太让本宫失望了!”
“臣妾不知犯了什么错惹到太后娘娘,请太后明示。”付疏低下头,端得是一副坚贞不屈的模样:“但若太后娘娘无凭无据,污蔑臣妾名声,臣妾宁愿以死明志,也不会认下污名。”
既然太后这么笃定,那就说明昨晚那道陌生气息就是太后派去的,可有什么事不能白天说,非要深更半夜的跑到她屋里去呢?必然是见不得人的事。
既然是见不得人的事,那人证物证肯定都是没有的。
没有证据,她又怎么会认呢?
太后断定她会被吓得自己露出马脚,忙不迭或解释或承认罪证,但她偏不,她就打死不认,看太后还有什么办法。
果不其然,见付疏软硬不吃,太后眼神一厉,嘴唇绷成一条直线,看起来格外严肃。
她沉下声音,带着些威胁的意思:“你确定昨晚一整晚都在房间里?”
“这是自然,太后娘娘若是真去了臣妾的房间,那必然会看到臣妾在睡觉的。”付疏一双清凌凌的眼睛望向她:“只是不知,深更半夜的,太后娘娘怎么会去臣妾房间?”
这倒打一扒让太后呛住,她咬了咬牙:“自然是有事找你说。既然你一直在房间,那可能是夜晚太黑,本宫错把没人的屋子当成你的屋子,你受委屈了,起来吧。”
付疏垂头应承:“是,谢太后娘娘。”
再站起来时,脸上依旧淡然,没有埋怨和不甘,也没有欣喜和得意。
皇后见太后脸色不大好,连忙凑上去哄她:“太后娘娘仁善大度,简直没有比您更是非分明的长辈了。”
太后冷哼一声,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
这个侄女啊,要是没有她,在那吃人的后宫里,只怕早就被人拆吃入腹了!
偌大的后宫里,哪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且不说那背景了不得的丽妃,但是柔妃肖夫人,就一个赛一个心眼儿多。原以为这淑妃是傻的,没想到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根本不像她以往表现出来的那么傻。
瞪着眼睛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明明不在屋里却表现得好像多委屈一样,好!真是好样的!
她还不信,就不能让那人的孙女身败名裂了。
这样想着,她眼中放出一抹阴鸷的光,精准地被付疏捕捉到。
付疏垂下眼睑,挡住眼中思索的神色,她发誓已经完全吃透了原主的记忆,从未与这位太后娘娘接触过,更别说结下梁子,那她为什么要害她?
如果说是为了皇后,根本不现实。
以付家的背景,能做到淑妃的位置都是皇上对老臣的照顾,而她多次顶撞狗皇帝又没有亲儿子,在后宫的所有妃嫔里,可以说是对皇后地位威胁最小的一个。
况且看太后的眼神,对她不像对陌生人的防备,倒像是积怨已久,这可就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想不明白就放掉一边,付疏不在继续思考,总归想害她的人不会就此收手,定然还会有下一步动作,她只要静观其变就好。
经过早上这么一出,很快就有太常寺的师父来请,请她们前去礼佛。
太后虽然想要害她,但对佛祖的心还是很虔诚的,听到礼佛就连忙起身,付疏和皇后也紧随其后,去佛像前冥想祷告。
一套流程下来,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三人又一起用了晚膳,这才各自回屋,收拾行囊,准备休息,明天他们就该回皇宫了。
每次礼佛都要跪一整天,皇后都腰酸背痛,看着一点也瞧不出异常的付疏,表情惊讶又羡慕:“都跪了一天了,你怎么还这么精神?”
付疏随口道:“臣妾小时候顽皮,经常被罚,一跪就是一整天,早就习惯了。”
倒不是扯谎,这本就是是她在观音教的生活,除了练武就是挨罚,十数年如一日。
“真好。”皇后眼中露出一丝丝羡慕,也不只是羡慕她听起来颇有意思的童年,还是羡慕她过一整天都神清气爽。
回房后,付疏一边练功,一边静静等待着黑夜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