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乾苏醒的第二十二年,初,聚居地有了自己的名字。
此刻,贺铁铸也刚满二十二岁,已是两个孩子父亲,经过四年的打磨,他早已褪去了最后一丝青涩,蜕变成一位完全体的绝顶强者。
重建的议事厅中,面对一群气势逼人、个个煞气外露的下属,他再也不需要使用心灵震慑、精神压迫这样的辅助手段来为自己的权力背书,一身便服的他仿佛一位寻常青年。
参与议事的成员分成了泾渭分明的左右两列,左侧三十六位普通人,右侧四十五位武人。
经过几年的摸索和尝试,议事会已渐渐形成了一套新的规则,除非遇到特别重要的事情,普通议事员与武人议事员几乎不会出现在同一场会议中。寻常时候,普通议事则由刘善长代为主持,不太重要的武人议事则由议题本身临时指定几个一流武者代为主持,贺铁铸则只把控全局,磨砺武道,不被日常庶务绊住脚步。
他的充分放权,并没有让他丧失丝毫权力,它们反而更主动的追随在他左右。
此刻,贺铁铸面对众人,身后悬挂着一副巨大的简绘地图。
本在凡民聚落分布最南侧的聚居地位于地图正中央,北侧分布着星星点点的聚居地和营地,有条条蜿蜒道路相连,在地图最北侧,便是数千里之外的赤矶城。
而在聚居地南侧,则是一片绵延山脉,从紧邻聚居地起,一直向南,且越来越大,直到地图最南侧依然是这片山脉覆盖范围。而越向南,地图越简约,到了地图末端,就连轮廓都变成了浅淡的虚线。
“早在我们刚打通与黑泽集的道路时,就有人提议我们聚居地该有一个名字,不然在外行走自报家门都不方便。而聚居地的命名,一般都以附近特征最显着的事物命名,比如黑泽集,其名便是来自于那片大沼泽。
而我们这处聚居地向南二十余里便是白沧江,所以,若无意外,白沧集便是我们这处聚落的名字。
后来因为一系列变化,此事一直没有落实,等到局面稳定,由我当家做主,每年都有人向我提及此事,我一直按着,不是我不重视,而是太重视。
这几年我每次都会向南探索几次,最远的一次,孤身深入了近千里,收获巨大。”
说着他指向身后地图。
“白沧江只是这条大山脉的余脉支流,溯此江向南近二十里,便是此山余脉最北端,深入此山,我才知道什么叫做遍地是宝,药龄数年数十年的珍贵药草随处可见,气血充盈的野物多不胜数,还有铜铁含量极高的山峰,我甚至看到一个被天外陨石砸出来的巨大深谷,随便捡出来一块残渣,就能打造成可世代传家的神兵利器。
而这依然只是此山外围,更深处,还孕育着无数连仙人都会眼热的天材地宝。”
“这就是一座宝山,而我们,就位于这座宝山的北端门户!”
“白沧集除了告诉世人我们与一条名叫白沧江的大河挨得近,还有什么意义?”
“我们要趁着这座宝山还没进入其他聚落视线之前,给这座山,给我们这个聚居地,正名正位!”
“此山名为杓山,那么,我们这处聚落就定名为【杓山集】,等到将来规模起来,不仅能够自给自足,更能满足周边聚落的一应所需,还能为往来仙人提供歇脚暂驻之地,那咱们就是【杓山营地】。
以名言志,这也是我为杓山集确定的目标,我发现随着聚落扩增放缓,很多人都开始变得懈怠,没了紧迫感,也没了更高的动力,我希望今日之后,你们能再次让我看到昂扬向上的精神。”
众人散去时,状态变得异常凝重。
他们以为,聚落现在已经发展到贺头领能够维系的极致,快速激增而显得有些“浮肿”的聚落将进入漫长的平稳沉淀期,以一两代人的时间,将此聚落彻底打造成贺家的铁桶江山。
这基本就是绝顶高手诞生后,一个武道世家、大帮大派的成长轨迹。
而贺头领占便宜的地方在于,他远比那些靠天赋硬修上去的绝顶高手年轻太多,在正常的天才武者才刚出道,崭露头角的时候,他已直接登临绝顶,可以想见,数十年后,经他反复打磨的铁桶江山将有多“铁”。
却不想,贺铁铸压根没有停下“歇歇”的意思,才刚爬上一座山,他就已经开始仰望另一座更高、更难的山峰。
追随在他身后的他们,感受到了未知的不确定和危险,而这一切统统转化为了压力。
待其他人散去,厅中只剩刘善长和贺铁铸两人。
“你怎不提前与我商量商量?”刘善长蹙眉道。
贺铁铸笑:“提前与你说了,你定要劝我三思而后行。”
刘善长叹气道:
“杓山内部的情况,大家也非一无所知,这些年单是由一流武者带队,二流武者随行的组队探索就进行了好几次,最远的一次深入了近六十里,直到折损了一位一流武者才停止了继续探索。
所以,大家都知道这是座宝山,所谓闷声发大财,这座宝山就在咱们家后院,慢慢开发,量力而行,隐蔽,稳妥,安全。
你现在直接把名头打出去,岂不是明明白白告诉别人,咱们后院有宝山?”
贺铁铸又笑:
“偌大杓山,如青雨青禾那样的仙长都只能采撷些许,咱们何德何能,敢把它当成自家后院?
何况,咱们这点人手,便是沉淀发展一百年,又能有多少气候?又能采出多少宝贝?
我巴不得杓山之名传扬开去,传得越远越好,来此采宝之人越多才越好呢!”
刘善长看着贺铁铸,满脸的忧虑:
“现在的杓山集,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可杓山营地,可不是一个绝顶高手能够撑得起来的!”
贺铁铸道:“刘叔,我的初心,别人不懂,你还不知吗?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把此地打造成水泼不进的贺家堡,我只要这处聚落越来越繁华壮大,至于我说了算不算,我并不在乎。”
刘善长道:“当时你还是个啥都没有的毛头小子,现在你不仅有了偌大基业,更有了幺姐,还有了两个儿子,你自己初心不改,你就没想想他们吗?”
“怎么才叫替他们着想呢,弄出个可世代传续的贺家堡给他们继承吗?”贺铁铸反问。
刘善长目光忽然变得深邃,蕴着让贺铁铸心悸的意味,只见他摇头道:
“你这是日子过得太顺,想得太天真,你既然主动把这潭水搅浑,怎还敢想几十年后的事?你先护持着让他们安安稳稳长大吧!
武道势力间的血腥倾轧,大家天天挂在嘴边,你以为是什么?兵对兵,将对将,一流对一流,绝顶对绝顶吗?
怎么可能!!那是无所不用其极啊,只要有机会,什么手段都能使的……你真做好这种准备了吗?!”
原本态度坚定的贺铁铸闻言一怔,良久,他呼出一口浊气,道:“你是说,有人会对幺姐他们下手?”
“你觉得呢?”刘善长问:“避强击弱,这是常识,你的弱点是什么?”
“你知道的,我对权势富贵并不看重,若有人真有那么大的能耐,杓山集全拿去就是。”
刘善长斥责道:“天真!……你以为你每次都能好运的遇到仝子义、郭振那样的?
而且,真到那时,倾注了你,我,这么多人一生心血的杓山集,真就是说让就能让的?
不要说这种傻话!”
贺铁铸拳头捏了松,松了捏,良久,他坚定道:“我不会让这种局面发生……无论如何,我会保护好他们!”
刘善长盯着一脸坚定的贺铁铸,很想再问一次,你真做好这种准备了吗?
但最终,他却是伸出了手,拍在贺铁铸肩上,郑重道:“我会尽我所能的帮你!”
“谢谢刘叔。”贺铁铸笑道,笑容中有股如释重负的轻快。
刘善长第一时间便进入了角色。
“那你现在便通知仝子义和郭振,一二流武者我们不要了,去接触那些有绝顶高手坐镇的大势力,尽快筛选出一个最符合我们需求的名单出来。”
说到这里,刘善长看向贺铁铸:“既然大势不可改,咱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抓住主动权,这可是你说的!”
贺铁铸展颜颔首:“对,咱们要牢牢抓住主动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