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铁铸本以为就是趁着回来修整的间隙参加一场追悼会,根本没料到会遭遇一场“突袭”。
郭振面对着垂首沉默的众人,追悼完两位老人后,忽然话锋一转,叹道:
“对于这个年纪的老人来说,最深的执念莫过于落叶归根,便是知道咱们现在是回不去的,若是能得到故乡只言片语的讯息,也是莫大的安慰。”
“同样,对这个年纪的老人来说,最遭不住的便是情绪的大起大落。”
说到这里,他扭头看向贺铁铸,眼神锐利如苍鹰:
“先给他一个大大的希望,然后再把这希望往地上狠狠一摔,有几个老人遭受得住?
贺铁铸,当初你信誓旦旦的言语,给了很多人希望,可现在整整一年过去了,你还想让大家坚持多久?
还是说,你当初那般做态只是为了利用此情此心,至于被你提得高高的希望被摔得粉碎,你并不在乎,可对?”
贺铁铸目瞪口呆,什么意思,这是要我为两位老人的死亡负责了?!
这是什么逻辑?!
“你等会儿!”贺铁铸连“郭叔”都懒得叫了,直接打断郭振持续射来的冷箭,道:“两位老人的去世我和你们一样难过,可这却不能成为你无端攻击攀咬我的理由!”
“理由?我这就给你理由!”
郭振冷哼道:
“头两个月你给大家尝了点甜头,进度喜人,可自从第三个月开始,整个开路队伍越来越大,作风却越来越保守,明明可以用十分力的地方,却始终只用七分力甚至六分力,每每可以两三个月做成的事,你硬生生拖了半年,现在已经一整年过去,你们还在沼泽地里转,这就是你当初信誓旦旦的保证吗?”
贺铁铸不悦道:
“这件事我已经解释过很多次,不留余力的行事,一次两次还行,谁能长期坚持?而且,长期疲劳行动,队员们的安全根本无从保障!
这种不负责任的……”
“这可是战争啊!你说的。”仝子义忽然道:“战争哪有不死人的?”
贺铁铸讥刺道:“嘿,因为战争要死人,所以,不死几个人就不叫战争?要是措施做得太到位,人没死成,还得特意去弄死几个,是这样吗?”
面对他的讽刺,仝子义一脸平静,道:
“你说责任,那我就来说说我这做首领的责任。
这一年,为了助你成事,我将库存的很多珍贵资源几乎掏空了来帮你。
这些资源,可是属于每一个人的!
而你,还有你的队伍,享受着从所有人身上硬抠出来的血肉,却打着最有利于自己小团体的算盘……其他人就被你忽略了吗?
是,你们若更积极一点,于你们而言,危险确实会大些,但效率提升,进度加快,于整个聚居地而言,才是最有利的选择,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你不懂吗?”
“现在的你们,享受着整个聚居地的供应和支持,是属于整个聚居地的开路先锋,而不是你的私人武装,你要搞清楚!”
贺铁铸被他一句句犀利的言语逼得沉默,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仝子义见此,心中只想仰天狂笑,嘴上却毫不留情,继续更加犀利诛心的输出。
“你那点小心思我还看不出来,正事刚做了没两月,就迫不及待的扩大队伍,二十人变成三队六十人,后来遭遇沼泽地,三支队伍扩至四支,每支二十人扩至三十人。
好家伙,短短一年时间,一百二十位精锐武力,照这趋势下去,要不了半年,聚居地所有的武者都得跟着你混了。
到时候你一声令下,我这个糟老头是不是就得识时务的乖乖让贤啊?
旗号打得冠冕堂皇,却拿着从所有人身上割下来的血肉,肥了你自己……这就是你一心为公,一切为了聚居地的做派?”
“你……你……”贺铁铸气得想要吐血,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但感受着那数百双向他身体“射来”,疑惑猜测不信任的目光,他就怄得一句话都懒得多说,狠狠一甩袖,咬牙扔出一句话,转身就走。
“三个月,我会在三个月内将这段路开通。”
贺铁铸狼狈的刚挤出人群,就被刘善长猛地拉进自己的房间。
刘善长拍腿痛惜道:“你上了他们大当了,那两个老家伙这是眼见着果子要熟了,伸手来摘果子了!”
看那表情,就像是痛失几个亿。
贺铁铸却根本没在意这些,而是目光如刀一般落在刘善长身上,问:“你当初建议我多搞几支队伍,轮流上阵,是不是就有仝子义说那意思?”
刘善长面对贺铁铸锋利的目光,毫不避让,大方承认道:“对呀,这本就我的目的之一啊,有什么不对吗?”
“……”贺铁铸。
他这么坦然直接,反倒把贺铁铸整不会了。
“从地图可以看出,出了这片沼泽地,距离对面聚居地也就二十多里路程,对方比我们更早落地扎根,准备比我们充分,人比我们多,各方面的形势都比我们好,他们自然也会向周边展开探索。
所以,我猜测当咱们走出那片沼泽地的时候,就是和对面碰头的时候。”
“接下来,你以为会发生什么?”说到这里,刘善长冷笑道:“他们热情洋溢的迎上来,与咱们嘘寒问暖,从此咱们便亲如一家,如兄弟般相亲相爱了?”
“这……”贺铁铸试着将自己代入对方的位置,有些迟疑的道:“……似乎有点不可能吧?”
“什么叫似乎,除非脑子进水了,正常人都不会做这种美梦!”
刘善长直接道:
“虽然有铁律,在开拓战争百年之内,凡民聚居地之间不得互相攻伐,更不得掀起大规模的凡民战争……但正所谓越怕什么越强调什么,这只能说明聚居地之间的竞争是何等激烈。
所以,只要咱们与对方接触上,咱们就已经不可避免的也进入到这场激烈的竞争之中……咱们这处聚居地武者的成色有多差你不知道吗?除了武者数量多之外,和其他聚居地相比,几乎一无是处。
据我所知,其他聚居地最次也会有一个一流武者坐镇。
咱们呢?就两个用灵桃硬堆出来的准一流的老梆子,我从不说暗地里诋毁人的话,但我却能用我这双眼睛保证,这两老货都是只敢窝里横,面对真正的一流武者,却是连大屁都不敢放一个的软蛋!
他们骨子里就是欺软怕硬,勇于内斗,怯于外战的货色。”
虽然毫无实据的诋毁人有些不对,但贺铁铸心中对刘善长对仝、郭两人的评价却是非常认同的。
“而你呢,这一年虽然成长很大,实力已经超过了聚居地内另七位二流武者,现在妥妥的第三号人物,但距离真正的一流之境……三五年之内是指望不上的吧?”
“别说三五年,十年内要是能迈过那道坎我就很高兴了。”贺铁铸道。
刘善长摊了摊手,道:
“所以咯,比高阶强者咱们比不过,那就只能尽量把武人多这个优势发挥到极限了。
现在,每一次出发,单边就是百多里崎岖道路,来回两百多里,要深入沼泽,应对各种恶劣条件和各种毒虫之物的侵害,与其说是在开路,不如说是借着磨砺之便顺便开开路。”
“按照我的想法,咱们聚居地的所有武者都应该去主动接受几次磨砺捶打,实力的提升都在其次,更重要的是把他们身上那些颓败气息消掉,打磨出几分武人特有的锋芒就好。”
刘善长心中补充道,这当然也是你奠定独一无二话语权的过程。
他再度拍腿痛惜道:“这么好的机会,就这么被毁掉了!”
看他那懊恼神色,说是痛失几个亿都是轻的,至少也是丢了十个亿。
贺铁铸也是惋惜的颔首不止。
可惜,局面已经被两个老梆子引导到了对自己最不利的境地,无论是聚居地的人心还是一些珍贵的库存物资也不可能一直这么等下去,也基本到了其能承受的极限。
那,他也只能迈步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