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都能受伤!”
被白象王的自爆波及姜乾也就认了,陆上霸主加化神大佬的面子他不给也得给,便是在此界生灵的认知中,这种级别的灾劫也是被归在天灾之列。
可一个筑基境修士在这片区域内只是掘走了上百方的土就给他造成这么大的伤害,这就让他有些无法接受了。
“我远比我以为的更加脆弱。”
若只是大量取土就能让他重创,那不仅筑基境能够轻易扼杀他,便是一个练气修士,甚至凡人,同样能够给他带来致命的打击。
他现在唯一的优势,便是现在这状态足够特殊,超出此界修士的常理之外。
但这绝非他永远无虞的理由,且不说未来会不会有存在可一眼窥破他的形迹,一场恰到好处的战斗,都能将他一波带走。
哪怕是这种概率不高,可只要时间足够,任何低概率事件最终都会变成必然。
更何况,现在这片区域已经是“嫌疑之地”,真正普通寻常的所在,可不会频繁遭到正道外道的“造访”。
“不行,我不能这么被动,必须做点什么。”
就在姜乾这般反思的时候,忽然又被区域内的变化吸引了注意。
“又来!”对于新访客,姜乾内心是拒绝的,但这一切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他只能看着,什么都不做了。
“太被动了,太被动了!”他心中无奈又憋屈的碎碎念。
……
一方巨大的砚台形法宝从天空直落而下,直接落在地面那个才被掘出不久的大坑上空。
巨大砚台上,站着七道身影,一人在前,六人在后,此刻都低头看着下方大坑。
七人都是头戴方巾,身着书生长衫,形制都是一样,只不过,最前那位中年书生是一身雪白,腰间缀着一块青玉,斜跨一柄长剑,而其后六位都是青衫青巾,腰间则都缀着一块白玉。
中年书生看着下方的大坑,眉头紧锁。
他身后的六位青衫学子看着下方这个平平无奇的大坑,眼神中却只有好奇与不解,纷纷眼神交流,似在向他人询问这里有什么自己没看出来的玄机。
大家都是无奈的摊手,一个东张西望的女书生低声“哎”了一下,示意大家往她指的方向看。
众人扭头看去,却见旁边不远处有三棵颇为不俗的野桃树,而在野桃树繁密的枝叶间,却有一些阵盘循着特殊的轨迹在虚空中缓缓运移,阵盘上的纹理已经非常浅淡,阵盘本身自具的灵性特质也已非常淡薄,要不了多久,就会彻底变成一堆废渣。
那些阵盘显然比下面这个坑更有吸引力,他们的注意力全被吸引了过去,甚至玩起了通过那些已被虚空磨蚀得非常模糊的纹理逆推那些阵盘各自功用的小游戏。
中年书生也终于收回了目光,道:“青雨,青禾。”
那位喜欢东张西望的女书生和一位双颊有些婴儿肥、显得少年气十足的青年从人群中站了出来,面朝着背对着他们的中年男子行礼问候:“老师。”
中年书生转过身来,看着二人,道:“这次任务你俩就不和我们同行了。”
“啊?”两人惊讶的抬起了头,看着中年,满脸的不解。
中年书生继续道:“你们现在立刻返回,想办法尽快招募一些凡民过来……嗯,数量不能少于百人,而且,不要只挑青壮,男女老少都要有。
此地涉入蛮荒太深,已是这次开拓的前沿,虽有这片清灵之地为基,各方面也都会比较艰难,将那些体质孱弱的都剔除去,最好都是炼体有成的武者。”
男子边想边说,身后青雨、青禾二人的脸色却越来越苦。
女书生青雨大着胆子道:“老师,这任务有时限要求的吧?”
中年书生点头:“当然,这事你们最好在旬日之内办妥,若实在困难,也必须在半月内完成,这段时间我会暂缓任务,带他们在周围扫荡清理一番,这样以后凡民在此扎根会更容易些。”
青雨咬牙道:“老师,若要所有条件都符合您的要求,那您还得给我一样东西才成,不然,我和青禾真没能力在旬日内完成这任务!”
中年书生问:“需要什么?”
青雨道:“您手书一份允许我们便宜行事的条子。”
中年书生问:“你们打算如何做?”
青雨道:“刚才听了您的任务,我的第一反应便是去后方最近的几处营地打打秋风,这边搜一点,那边刮一点,最终将凡民凑足百人以上。
后来发现,这个思路不对,因为这里已是此次开拓的前沿,周围营地本来就非常稀疏,而且规模都不大,愿意来此的凡民也很少,每个凡民都被大家看成了命根子,更别说炼体有成的武者,我们能从每个营地招募到十人都算人家大方了,如此一来,我们至少就得去十个营地,便是各自分工,要招募到足够的人手,没有一个月时间是做不成的。
除此之外,还有个最大问题,要迁这么多凡民来此,只能用大型法舟运输,这在书院现在可是战略级资源,我和青禾可搞不定。
另外,这么大的行动,没有一个筑基修士护航我心里都不踏实。
另外还有这么多人的吃穿用度,方方面面都要准备妥帖,便是把我和青禾分成十份也不可能在旬日之内搞定。”
中年书生听完青雨说的这些困难,没有不悦,反而高兴道:“看来你对这次任务已经有了充分的认识。”
说着身前虚空便已展开了一张白纸,他的手中则出现了一只饱蘸浓墨的毛笔。
“事涉噬生魔兰和小江南后续,请务必配合。切切。——松溪谷亭”
中年写完,扭头征询两人意见:“这样可以了吗?”
婴儿肥的青禾点头不迭:“可以了,可以了。”
青雨却提醒道:“老师,您还没用印呢。”
中年失笑道:“这还用你提醒……这么说,内容没问题,对吧。”
说着便将腰间青玉取下,凑在嘴前轻轻吹了一口气,青玉的一个截面就现出鲜红的色泽,往署名处轻轻一按,有苍松奇石轮廓的鲜红印章便已跃然纸上。
用了这印以后,整张便条忽然就显得异常灵动起来,仿佛被点化了一般,显出十二分的神采来。
……
姜乾看得更加清楚,随着印章落于纸上,一股同样轻盈灵动,却又与【生气】截然不同的【气】便跃然纸上,多了一种迷离缤纷的感觉,就像是泡泡在阳光下显出绚丽缤纷的色彩,与之相比,【生气】倒显得平实普通得多。
他想起了清浊之辨。
“这应该也是清气中的一种吧?”
他心中如此猜想。
而另一边,见老师用印之后,青雨立刻将其妥善收好。
一边对老师道:“这样我们就不用到处去打秋风了,直接去赤矶营地,看似更远,却能一次性将一应所需全部备齐,只要那边配合,我们此去最迟不超过八天。”
旁边一直不做声的青禾在离开前终忍不住问:“老师,您这番安排有什么深意吗?”
中年道:
“这里前不久有魔修也可能是鬼修来过。”
“您怎么知道?”青雨好奇。
中年看了眼旁边那些即将被虚空彻底磨蚀阵盘,道:“我不知道,有些多管闲事的人却知道了,直接传讯告知了书院,我距离这里最近,就被安排过来查看详情……这个新坑应该就是这群鬼祟之徒弄出来。”
青雨嘀咕:“有毛病吧,跑这里来刨土。”
中年瞥了她一眼,道:“现在告诉你们也无妨,这里就是那株噬生魔兰的原生地,他们来此取土应该是想拿回去尝试培植其他魔植。”
“啊……这里就是那株噬生魔兰的原生地啊!”青雨惊呼,看周围的眼光忽然就有了微妙的不同,就像在参观某处名胜。
青禾却已经跳下去抓了一把土在手中仔细研究,道:“这好像就是很普通的泥土……老师您看出来了吗?”
中年道:
“我也没看出这土有什么特别,但既然有来偷土,我们就要全力阻止。”
说到这里,他脸上带着考校的神色,问:“你现在明白我如此安排的用意了吧?”
青雨瞪眼努力做冥思苦想状,青禾脸上已是恍然大悟:“红尘气!”
“孺子可教也!”中年满意点头,又问:“那么,将凡民迁来后的任务你心中有数了吗?”
青禾点头道:“嗯,帮助他们尽快在此稳定生息生活。”
中年高兴的哈哈笑了两声,道:“不错不错。”
说着扭头对旁边瞪眼茫然的青雨道:“这次任务你不准欺负青禾,任务以他为主,他有什么要求你只管遵行,不准顶嘴。”
没一会儿,青雨青禾二人共乘一艘小型法舟单独往一个方向飞去,而中年则载着另四人从另一个方向消失在这片区域,都没有多做停留。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姜乾却有些风中凌乱。
若是他的“阅读”能力没出错,很快,这片区域就将人满为患啦?!
一想到这里,本来已经开始缓解的幻痛感,似乎有了再次抬头的趋势。
其他且不说,修房造屋必然牵扯到大量取土,这……这怎么受得了,他想到那种天天都像是被人用刀戳的感觉,和被凌迟有什么区别?!
这些头疼的问题他纠结了一阵就暂时抛一边,开始正面意识层面的幻痛问题。
当他将注意力完全沉浸于此,渐渐地,这方面的感悟逐渐浮上心头。
“区域内的泥土被取走并非真正的原因,‘骤变’、‘骤失’才是!
若这些泥土是一点点被取走,我不会有丝毫不适,只要变化是渐进的,哪怕这片区域的泥土全部被掏空,于我都丝毫无碍。
真正的打击,是‘突然’、是‘一瞬间’的转变,这会导致我与这片区域的完美融合打折,出现错位。
一旦错位,就像下一楼梯的一脚踏空,我的意识也将因为无所寄托而狠狠摔倒。”
明悟至此,姜乾想到了两个词语,【渐变】和【突变】。
自己并非不能接受变化,严格说来,这片区域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变化,并无任何实质屏障相隔的虚空更是随时都在发生着空气流动,但这于他而言,并无任何妨碍。
但自己只能接受渐变式的变化,而任何对这片区域过于突兀剧烈的改变,对自己都是一种伤害。
唯一可喜的是,只要这种突变没有超过某个限度,随着他的重新适应,这种“伤害”也会逐渐消失。
这番自我认知,让姜乾对自己重新恢复了些许信心,不过,也恢复得不多,他更不敢去尝试这种可恢复的突变与不可恢复的突变之间的临界点在哪里,这和一个正常人绝不会去测试自己流失多少血液才会死亡是一个道理。
“不过,渐变与突变本就是相对的概念,在我只能观照半径一米的区域时,忽然取走一方土,于我就是致命的突变,可对现在的我而言,只能算渐变,甚至只能算是微变。
这是进阶层次不同带来的变化,随着我不断进阶,我的容忍度也将持续增大。
再就是自我认知的调整配合,面对变化,我若更配合,‘渐变’的尺度就更大。我若抵触排斥,‘突变’就更显着。”
看着区域内新出现的大坑,姜乾努力说服自己,忘掉以往的地表形貌,接受现在。
“这就是我,我就是这!”
刚开始尝试,姜乾心中很有疙瘩,觉得自己就像是那啥,被那啥之后不仅不那啥,还要说服自己“我很爽,真的”。
这反倒起了副作用,本来已经开始明显减缓的幻痛似乎又加强了。
“君子不器,君子不器!”
“上善若水,我本就不应该将自我定义成某个固定的形态,而是应该如水一样,流动,变化,拥有无穷的可能性,不拘泥于某种定式之中。
此形貌是我,彼形貌依然是我!我可以有千百万种面目,但我始终是我。”
当姜乾终于迈过某个心坎,前一刻还异常明显的幻痛瞬间轻微到仿佛不存在,并以极快的速度消退无踪。
就在这时,一艘大型法舟从空中缓缓降落,青禾青雨和另几位随船修士维护着秩序,一位位凡民扶老携幼脚踏在这片土地上。
“来吧,无论什么样的改变,我都能承受!”
抗拒挣扎不仅无用,而且有害,姜乾决定换一种心态应对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