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穿衣吃饭即是人伦物理;除却穿衣吃饭,无伦物矣。”
“而以臣之见,学者只宜于伦物上识真空,不当于伦物上辨伦物。故孟子曰:“明于庶物,察于人伦。”
“于伦物上加明察,则可以达本而识真源;否则,只在伦物上计较忖度,终无自得之日矣。”
李贽这里也就继续对太子朱常浛说讲着自己的理论,且说的眉飞色舞。
毕竟他现在是在向大明未来的君主灌输自己的思想,这无疑会使他的思想很可能成为官方治国思想。
“殿下,臣认为李师傅所言是谬论!”
“人伦物理并非都是真空,人伦且不谈,父母兄弟之关系是实实在在有的。”
“而物理也是有实体的,甚至还有不可视之实物。”
“这世界非真空,因为生命若处于真空必亡!且烛火亦不能明!所以,根本不能说是人伦物理乃真空。”
但在李贽刚说完时,驸马万炜表达了自己的不同意见。
李贽虽然对程朱理学颇多批判,但他受佛家思想影响,认为社会关系和自然现象皆是“真空”的显现,认为宇宙万物皆是虚无,所以会认为人伦物理皆是“真空”。
而负责教太子物理的万炜则因为一向对研究大气压很有兴趣,也就在这时提出了不同意见,还在这时奏请道:
“殿下,请恩准臣做个实验证明臣的说法。”
“实验”
李贽看向万炜,微微皱眉。
他没想到万炜又要用做实验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观点,就像他以前证明虚空中有气体这一看不见的实物一样,而这种以实验的方式探究学问的方式,跟他所习惯的做学问方式很不一样,也就让他很不习惯。
“准姑父所请。”
朱常浛没有拒绝。
一是因为万炜毕竟是他的小姑父,他不好拒绝;二是因为朱翊钧刻意让各派学问的人来做他老师,让他越发的对各类新奇学问都比较包容也愿意接触。
于是,没多久,万炜就让人拿来了他自己发明的抽气筒和一个有口的透明玻璃管,而玻璃管里还放了一蛐蛐。
年少的朱常浛对此很是好奇,也就问着万炜:“姑父,您打算怎么做”
“回殿下,臣打算抽调这玻璃灌中的空气。”
万炜说着就摇了一下玻璃灌,在里面的蛐蛐跳了一下后,就道:“殿下和诸位师傅想必看见了,这蛐蛐是活的。”
朱常浛和李贽都点了点头。
万维接下来就拿着自己发明的抽气筒抽起了空气,因为玻璃管不大,所以没抽多久,玻璃管内就没再有空气。
而很快,朱常浛就看见,被抽掉空气的玻璃管里面的蛐蛐翻了身,肚子朝上,也就一脸愕然。
李贽也是一脸愕然,情不自禁言道:“这么说,这蛐蛐还得活着有气的环境里才行,在真空里就真的活不了”
随后。
万炜又让人准备了小蜡烛,分别放进了抽了气和没抽气的两同样大小的玻璃管内,结果也证明抽了气的玻璃管内的蜡烛熄灭的更快。
朱常浛见此直接看向了李贽。
李贽这时已经目瞪口呆,喃喃言道:“没想到,驸马爷会在学问上压过我一头,而驸马爷能纠正我,竟靠的不是心性觉悟,而依旧是用实验来说话。”
李贽说后就转身看向太子朱常浛,而向朱常浛拱手作揖道:“殿下,臣刚才所讲之学的确是大谬之言,驸马爷用实验的方式来辩驳,就算是稚子也能明白谁对谁错,所以,臣若不肯承认就明显是欺瞒殿下,不忠于储君了,也是自欺欺人。”
说着,李贽就朝万炜拱手一拜:“承蒙驸马爷指正,鄙人的确走了歧途,鄙人之前写的书需要烧了,也不该再在殿下面前讲,而未免有过于不合事实之处。”
朱常浛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散课,准备下一场吧。”
“是!”
西苑。
正于太液池散步的朱翊钧,因问太子最近如何,而从东厂提督田义这里知道了文华殿李贽对太子讲学时被万炜驳斥的情况,而因此笑道:
“很好,朕没白让万炜做东宫讲官,这一下子,算是让太子更加开了眼界,而知道虽然有些人的观点很新奇,但也不一定对,正所谓学无止境,他应该一直保持自己的思考。”
朱翊钧说后就回了自己的寝宫。
而在回来途中,朱翊钧因遇到御侍黄敏,也就问着她:“青霉素能大量提取了吗”
黄敏两眼看着朱翊钧,忽又低下了头,红着脸回道:“回陛下,还不能,司药局现在提取青霉素依旧有些靠运气,主要是无菌环境很难做到,请陛下恕罪!”
“朕没有要怪罪的意思,尽力而为吧。”
“可能还得有更高效的杀菌方式才行。”
朱翊钧说后就走了。
而他在不经意间回头时,却发现黄敏还站在原地,只是在他回头时,黄敏又急忙转身离开了这里。
朱翊钧对此会心一笑,接着就对田义又问道:“民间关于征收奢侈税的舆论是怎么样的”
“很多都说是元辅新官上任三把火,要为自己敛财,就干脆巧立名目,欲搜刮大户钱财而为自己私党之用,以为将来兴兵篡位做准备。”
田义回道。
朱翊钧听后拧起了眉头。
为了阻止禁奢税出现,反对者竟造这样的谣。
在朱翊钧看来,这还真是一举两得,自己若真信了这样的话,就得先阻止禁奢税的出现,再结束蓟国公当首辅的事。
田义这时因朱翊钧一句话也没说,就瞥向了朱翊钧。
“朕知道了。”
朱翊钧回了一句,就道:“仔细查查这舆论从何处出现的。”
“是!”
随着万历二十一年的到来,朱翊钧和他的执政公卿,所做的事除了军改就是加征奢侈税。
虽说,大明如今的社会财富增长主要靠对外开发,但如果不进行相应的分配调整,增加的社会财富就还是会大部分流入权贵官僚阶层,而没有大量流入国家与庶民。
而加征奢侈税本质上就是一种调控手段,只是借着崇俭的名义对奢侈的行为加税而已,并不是说,朝廷真的就不允许权贵官僚和百姓追究奢靡。
这是朱翊钧和他的执政公卿必须要做的。
因为如果不这样做,财富虽然在大量增加,却不能富国惠民。
何况,朱翊钧现在也需要更多的国库收入来维持军改后增加的开支,以及增加内帑收入,为他接下来的南巡做准备。
只是奢侈品的买卖与使用基本上都垄断在权贵官僚手里。
所以,朱翊钧和他执政公卿在这上面动刀,等于是在跟所有的权贵官僚作对。
反对者自然也就不少。
当然。
朱翊钧毕竟是皇帝,还是刚刚亲征大胜归来的皇帝,而戚继光和李成梁等主张征收奢侈税的公卿,又都是在军中很有威信的老帅,所以没谁敢直接反对,目前只是有流言蜚语在暗戳戳的想影响皇帝的想法。
“陛下!”
“按照内阁制策司根据明察暗访得到的数据推演,如果开征奢侈税,且按照制策司新定的三税一到二税一的比例的话,本朝七大榷关与九处市舶司,将会收到合计超过两千万两银元以上的税银!”
“盖因,自开关以来,每年的奢侈之物需求量都在上涨,甚至超过粮食需求量的上涨速度,权贵豪绅对奢侈物之需求,远远大于百姓对粮食之需求。”
这天,朝阳初升之时。
戚继光就在侍御司向朱翊钧面禀了征收奢侈税的预估可征规模。
朱翊钧听后笑了笑,问道:“这么说,这奢侈税开征,若真能得到切实执行,是能满足军改所增之需与朕南巡之费的”
“回陛下,是的,即便再加上用兵德川氏也是有节余的,若再加上将来日本本州岛的商路打通,所增加的商税与奢侈税,还能进一步推行一些惠民善政。”
戚继光这时回道。
而彼时,王锡爵出班奏道:“但府军前卫千户仲春则在最近上疏言说,开征奢侈税不如开征矿税,言矿税更丰,朝中多大臣同持此主张,如今奏于陛下知道。”
朱翊钧听后问道:“诸卿以为呢”
“回陛下,矿税不可征,一旦征矿税,等于开矿禁,亦会使有司借一地有矿为名征民之税。”
这时,沈鲤回了一句。
朱翊钧颔首:“朕也无意现在就开采我中华地利。”
而户部尚书王遴则道:“但陛下,民间盗矿之民甚巨,若依旧禁矿,恐民因此被杀者依旧不能绝。”
“爱民不是纵民,不想种地可以进工厂,也可以出海开矿,但一律不准在国内开矿,我们要尽可能留着本土矿利给后人,不能竭泽而渔!”
朱翊钧回驳了王遴的话,且道:“就征奢侈税!”
这时,张敬修走了进来:“陛下,有锦衣卫急递,苏州数万许多涉及丝绸等加工的工人罢工,要求朝廷停征奢侈税,而组织者程任卿、崔一麟等一些人,已被锦衣卫秘密拘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