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这么厉声说了一句后,蔡时鼎就忙跪了下来,瑟瑟发抖道:“回陛下,这样是有失仁德,不合新礼,士民若无罪,岂能强迫其边塞,而同流放耶”
“这些汉民在我汉土吕宋生活好好的,而不愿意离开,那翁源伯和刘部郎就能强迫其离开,暂住于海上荒岛吗”
朱翊钧接着追问道。
蔡时鼎突然意识到自己因为怕被升去瀚海,而掉进了皇帝给自己挖的坑里,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再辩,只满头是汗。
“朕看你才是欺君,把朕当成你挟私报复的工具!”
“据锦衣卫奏,吕宋这次撤侨有许多人不愿意走的原因就有不少居心叵测之人故意挑唆汉人商民宁相信外夷官也不要相信天子臣。”
“朕看你蔡时鼎就是那样的人!”
“传旨,蔡时鼎欺君罔上、诽谤钦差,还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功过,大有坏朝廷风气之心,而又视出塞立功为戴罪,更可谓目中无国,真正心思邪恶,故拖出去,弃市斩首!”
“其全族流放社寮岛,以儆效尤,而令天下士族端正家风,勿要嘴上仁义道德,却把仁义道德早已忘了个一干二净!为了一己之私,不把同胞性命放在心上!”
朱翊钧则在这时直接下达了新的旨意。
蔡时鼎这种颠倒黑白的,他得杀,不能指望其改正。
而蔡时鼎的族人,他得有所株连,让其为自己发展了这么个族人做官而为自己买办阶级的喉舌付出代价。
至于为何是流放社寮岛,还不是因为社寮岛刚刚被西夷屠了一遍,已经没有土人,也就需要尽快移一批汉民过去开垦居住。
“陛下!”
“陛下!”
蔡时鼎接着就被拖了下去,且因此大为不安地喊了起来,且不久,他就真被唰的一刀斩首于市。
而蔡时鼎的兄长蔡时和等也万历十七年被流放去了社寮岛。
“天子怎么能这样!汉民被屠了,不去惩戒陈璘、刘应秋这些办事不力的庸官,却流放我们,这与昏君何异!”
蔡时和因而也在被流放去社寮岛途中于看着茫茫无垠的大海而在心里腹诽起来,同时两眼也落着泪。
同时,他心里也悔恨的很,知道自己一时因为利益损失太重而做了失去理智的事,以致于让自己蔡家处境更加糟糕。
一想到这些,蔡时和就不由得仰天喊了一声:“我蔡家真的完了,即便将来拨乱反正,吕宋也没有我蔡家了!”
说后,蔡时和就直接跳进了海里,扑腾没多久,就没了动静。
……
“哭什么哭,哭就能让天下换了天子吗!”
蔡时鼎同年黄卷背后宗族与蔡家同为与据占吕宋之西班牙勾结走私的大买办,所以黄卷在蔡时鼎被弃市后就为之哭了起来,而黄卷在哭的同时,与他有连襟之亲的御史赵之翰则在这时说了这么一句。
黄卷道:“那伱要我怎么办!我除了替蔡公哭一哭,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我连去给他收尸都不敢!”
“我的意思是哭也没有用,蔡台辅他也是因为这次蔡家损失太重而失了智,满肚子的火不敢发泄在西夷身上,只能发泄在陈璘他们身上,故才在早朝弹劾陈璘他们。”
“但他忘了的是,当今天子是很聪明的人主,甚至是有意扶持新勋贵制衡文臣的人主,陈璘是他当年亲政之前就在京卫武学培养的班底,就算有罪也是会包庇的!”
“所以,他这完全是以卵击石,给天子示恩自己心腹宠臣的机会。”
赵之翰说道。
黄卷呵呵一笑:“别说蔡公,就是我也恨陈璘这些新党,如果不是他们这些新党眼里只有认购劵的利,支持天子用兵吕宋,哪会有这样的事,我黄家,他蔡家,还有你们赵家也都不会损失惨重,大量被我们派去吕宋经营产业的家人被杀,没运回来的资财也被夺走,这一下子,是国内刚因炒银元价格损失一大笔祖产,海外也因番夷屠掠而损失一大笔祖产!”
黄卷说着就抱头痛哭起来:“我们这些人家这次是真的被马尼拉的佛郎机人给玩弄了。”
“是的!”
赵之翰沉着脸附和了一句,然后一脸严峻道:“但即便如此,也不能跟西夷翻脸!也不能跟着支持朝廷对他们用兵!”
“没有了西夷官僚的合作,我们这样的人家根本就操控不了海外许多利益;如火器这些,若是朝廷直接卖,比我们走私肯定价格要低,更易垄断海外土人在买火器上的利益;而寻常茶布瓷器这些,我们这些只知放贷收租的人家又在技艺上比不上靠技艺吃饭的普通人家,所以只有海外诸岛是由西夷控制,我们才能借助西夷控制国内商货乃至人口出海的利益。”
“你说的是,只怪陈璘、刘应秋,哪怕迁怒于天子好大喜功,也不能怪西夷!”
“得尽量让天下人知道西夷多良善之辈,乃泰西之儒,非嗜杀之蛮夷。”
黄卷止住泪回道。
赵之翰则叹了一口气:“只可惜,朝廷现在到处组织官员宣讲西夷有多坏,璜山的事,许多新党官员逼着书院的官员组织人去讲了一遍又一遍,连远在西南的阳明书院都在讲,许多正在进行改土归流事的军士现在都在被逼着了解璜山事件。”
“这就是朝廷推行新礼的本质,名义上是要待子民更加仁道,讲究同胞之谊,实际上就是为了宣教国家与民族利益高于一切,而方便夺我们这些人家的利,要不然,何以现在天子想杀蔡公就杀之,而满朝竟无一人敢说话就在于眼下新礼越推行就越让天子可以一人独治天下!”
“因为这片土地的子民太多了,人人都以礼相待,就等于人人可以不以礼相待!”
“礼本就是拿来定尊卑的,不是拿来讲仁心的!”
赵之翰继续说了起来,然后很是痛心地锤了一下桌子。
“真的没有办法可以阻止这一切吗”
黄卷问道。
赵之翰道:“只有换天子!现今天子让新党得势,故新礼大行其道,但旧礼还没被完全消灭,只是暂时被压制了而已,新的天子若支持旧礼,自然就能旧礼重新崛起。”
“这么说还是有希望的,这世上就没有长生的天子。”
“秦皇汉武再厉害,也终究不过是尘土。”
“没错!希望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