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宝玉看见来人,心中也是一震。
回想起来,她得知水寒舟要南下广陵,爬上宫墙遇到李鸿时,已是三年前了。
虽然彼此的容貌都发生了些变化,但姜宝玉还是一眼认出他来。
原来他竟是东宫的小内侍?
姜宝玉仔细打量了一下李鸿与阿芒之间的互动,心里纳闷儿怎么阿芒与他也是认识的。
谁知阿芒在短暂的惊讶之后,立马露出慌张之色,给李鸿行了一礼道:“不好意思,方才我一时气愤,多有冒犯,还有些事,先走一步了。”
自从上次在东宫尚服局外约定了荆芥粉一事,李鸿便与东宫守卫打了招呼,若是阿芒来送荆芥粉,务必要第一时间通知他。
万全起见,他还亲自绘制了阿芒的画像,交给守卫,以便他们辨识。
结果一连数日,竟不见阿芒音信。
又因李鸿近日事情繁多,他虽手握阿芒的宫牌,知道她的去处,倒也没有急着去寻找。
不想今日守卫来报,说是画像上的宫女进了永安门,却并没有送上荆芥粉,他便有些急了。
忙换了内侍服过来寻找。
这会儿好容易撞见,阿芒却急着要走。
“哎?”
李鸿忙将她拦住道:“事儿没说完,你怎就要走?”
“事儿?我与你素未相识,方才也是我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被你撞倒,我都已经不与你计较了,你还想怎样?”
阿芒说话时并不看李鸿,只一味要走,却是把李鸿惊得目瞪口呆。
“素未相识?你不认得我了?”
他说着,立时又绕到阿芒的面前,指着自己的脸说道:“是我啊,李鸟。你仔细看看我的脸,这宫里长成我这样的,见过一次,应该很难忘记吧?”
李鸟?
姜宝玉回想起当初她让小内侍报上家门,他一副唯我独尊的傲娇模样,不禁扯唇轻笑。
难道经历了宫廷生活的磋磨,这孩子的心性也改善了不少,如今竟主动和阿芒透露起自己的身份了?
可阿芒似乎不想与他多有瓜葛,立时转了个方向,一边走一边嘀咕道:“我管你什么李鸟张鸟的,不认识就是不认识,我事情多着呢,别跟这儿碍事,不然我也要找人来评评理了。”
阿芒说完便走。
李鸿一脸诧异,不知是生了什么变故,却仍旧心有不甘,追着上去问道:“怎么会不认得?上次你从莲花池底被我钓上来反拉我下水,还救了我一命,说好了要给我荆芥粉的,怎么说不认识——”
李鸿话还没说完,阿芒一个转身就捂住了他的嘴,将他压在假山上,一双大眼瞪得如牛眼般大,充满警告的意味。
“少乱说话,不然信不信我毒死你?”
李鸿还是第一次这样被人威胁,而且对方还是个明不见经传的小宫女,也是新鲜,守在暗处的护卫几近出手,都被他用眼神制止了。
就见阿芒随手从怀里拿出一个小药瓶来,塞进李鸿衣领,依旧威胁着道:“东西给你,以后咱俩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别说认识谁,不然要是我私闯东宫的事被人知道了,准保叫你活不过第二日,听懂了吗?”
阿芒一个九岁少女,说起话来奶凶奶凶的,看的李鸿也是一愣,下意识跟着点头。
阿芒便以为他是真给她唬住了,便松开了他。
上次从东宫回来,第二日便听说太子名人连夜封了莲花池底的洞口,她便以为那个叫李鸟的小内侍嘴把不住门,一定是出卖了她,再加上她刚好丢了宫牌,更是有些坐立难安。
可一连数日不见人来抓她,她便也放下心来,只当宫牌是丢在了水池里,没有被人发现,她命大捡回一条命来。
故而方才撞见李鸿,她才只当不认识。
刚刚她情急之下威胁李鸿,也是无奈之举,这会儿瞧见他被唬住了,便也松了口气,转身就溜。
谁知道李鸿竟在她身后轻笑,等她走出一段距离后,用一种略带威胁的口吻说道:“可这里是东宫啊,要是我现在大喊一声,你还没近了我的身,就已经伏法了,你又能奈我何呢?”
阿芒惊讶转身,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小内侍,惊觉自己似乎是低估了对方的心智。
可她也不是给人吓大的,于是眸光流转,也跟着笑道:“你又怎知我刚没在你身上下毒呢?”
瞧见李鸿面露惊色,阿芒勾唇一笑,转身便走。
“放心,只要我能平安离开东宫,三日之后解药必定送到,保你不死。但我若中途有什么闪失,你就等着跟我一起见阎王吧。”
说话间,阿芒早已走远,忽有一黑衣护卫紧张兮兮地从对面草丛中冲出,来到李鸿面前行礼。
“殿下,是不是赶紧请周太医来为您解毒?”
殿下?
一直在假山上被迫偷窥的姜宝玉大惊。
原来这小内侍竟然是太子吗?
那不就是水寒舟的小外甥?
所以当日在宫墙之上,他们俩想要目送之人,竟然是同一人吗?
姜宝玉只觉这世间缘分真是妙不可言,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只是堂堂太子,缘何又与她家阿芒纠缠不清,这倒是很有意思。
但姜宝玉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再不离开,恐怕阿芒那个敢于威胁太子的大胆狂徒还没抓到,她先要命丧刀下了。
于是她取下风帽挂在了柱子后面,以引人耳目,自己则从后面的台阶下去,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果不其然,正在护卫一心都在太子中毒一事之上,无暇顾及其他之时,太子却冲他使眼色,叫他留意假山上的动静。
护卫一抬眼便瞧见山上风帽的遮面飘逸,二话不说拔刀一跃而起,朝那风帽便是一刀,却发现早已人去山空,不过一引人注意的障眼法而已。
“殿下,人早走了。”
李鸿于是松了口气,伸手将阿芒给他的小药瓶从怀中取出,回想着那丫头方才说的话,不觉轻笑。
“去找周太医来给孤试毒。”
这边姜宝玉追上了阿芒,两人一道往雨花那去,却是互相看看对方,默契地谁也不问刚刚发生的事,在雨花那聊了几句,二人便一起回了御用尚服局,各自回自己的司里复命去了。
飞燕得了姜元慧的召见,以为姜宝玉真为她出了多少力,对姜宝玉的态度好了很多,恨不得将她如大佛一样供着,一个下午也没怎么叫她做事。
倒是叫姜宝玉有了多余的时间来研读穆桂给她的手札。
自打她得了这份手札,不论当日有什么要紧事,她都要抽出至少两个时辰来研读手札,默默记下里面的内容,有不懂的地方及时去向穆桂询问。
眼下离女官考试不过一月有余,她已将手札上的内容消化了大半,只觉自己考取女官的信心又足了几分。
拔得头筹虽不能保证,但能在人才济济的尚服局中占有一席之地,该也不成问题。
这会儿她完成了今日的功课,正打算吹灯入睡,窗外却忽然闪过一个黑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