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为水寒舟的不告而别哭得伤心,姜宝玉却想不到这一层,只当他是一个刚刚失去师父的小内侍,不禁也想起了自己的师父。
“不要这样想他,他未必没有你委屈。”
小太子的哭声被姜宝玉的声音打断,哭花的脸陡然一惊,懵懵地看着姜宝玉的后脑道:“你怎知我说的是谁?再说你又不知道我的委屈,又怎知我没有他委屈?”
“我当然知道了。”
姜宝玉也开始难过了,声音虽还平淡,却也添了许多忧愁。
“我的师父,前几日也离开我,独自出宫去了。”
李鸿一愣,立时对姜宝玉感同身受,却还抱有一丝希望,“那她还会回来吗?”
姜宝玉摇了摇头,身子向左侧转去,看向姜家祖坟的方向,眼含泪光道:“不会了,但我知道,她是一心为我的,即便是在最后一刻,她心里也还是放心不下我呢。”
暖光照耀,恰有一缕照在脸上,仿佛姜荣喜抚在姜宝玉脸上温暖的手,恰似对她的一份回应。
姜宝玉于是笑笑,偏头用余光看向李鸿的虚影道:“所以你不要怪你的师父,他虽然不在你身边了,但你还这么小,他心中最放心不下的,也必定是你。”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李鸿黑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心中怀疑。
臭舅舅真的会担心他吗?
哪怕只有一点点?
是的,哪怕只有一点点担心,他也会原谅他的。
毕竟水寒舟是他最爱的小舅舅啊。
姜宝玉不知道李鸿心中想法,但却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嗯,若他真是会教你读书、陪你吃饭,给你讲故事的好师父,他就一定会的。”
小太子哭丧的脸随着阳光的推移,慢慢展开,可爱纯真。
与姜宝玉手拉着手从城墙上下来,李鸿便挣开了姜宝玉,负手而立,摆出一副太子之资,仰头看向姜宝玉道:“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做事?如果你愿意的话,孤——”
可他这个“孤”字还没说出口,姜宝玉就伸手捏着他的小鼻子说道:“你这小鬼头,难道你师父就没教过你,问别人姓名之前,要先自报家门吗?”
李鸿直接被姜宝玉给捏懵了。
长这么大,除了水寒舟,还没有人敢这样捏他的鼻子。
而且眼下鼻翼这酸酸的感觉,让他不禁又想起从前与水寒舟相处的日子,眼睛便又开始红了。
可方才他在姜宝玉背上哭过之后,就觉得既丢人又后悔,这会儿他是坚决不会再在她面前哭了。
于是他忙侧转过身去,扬着下巴不再看姜宝玉,依旧高傲地说道:“我与人说话,从来都是这般礼数,只有别人与我报家门,没有我报家门的道理。”
姜宝玉嗤笑一声,方才在城墙上时,还觉得这小孩儿可怜,而且也挺可爱的,这会儿看来,真是她想多了。
“小人儿不大,口气倒不小。”
姜宝玉倒也傲娇起来了,抱臂于胸前道:“我的名号也不是对随便什么人都报的。反正现在你也下了城墙,死活都与我无关了,就此告辞。”
姜宝玉说完,便大摇大摆地走了。
李鸿也是一惊,本来与她聊得投机,想要到身边来做侍女,可还没有机会说,她便走了,正欲再追上去说两句,东宫的内侍总管吕王却找来了。
“殿下!哎呦我的好殿下,老奴可找到您了。您快跟老奴回去吧,再不回去,娘娘可要把奴婢们都打死了。”
李鸿也只得又看了姜宝玉一眼,心想既是在这宫里的人,就早晚能见的,便与吕王走了。
虽然在之后的六七年间,他一次也没有再见过姜宝玉,但每当一个人站在高处看风景时,总会想起今日时光。
南城门外,暗竹策马疾驰追上了水寒舟。
“世子。”
“说。”
“李司衣已经离开了苏先生家,往雁门关的方向去了。”
“哦?”
“她说您让她寻的那个人曾说过,不愿让为众抱薪者冻毙于风雪之中,眼下正是雁门关最冷的时候,那个人若是还活着,一定会在那里。”
小小女子也能如此心怀天下,虽身负冤屈却仍能有此等胸襟,如他们这样的世家子弟,面对民生疾苦时,又有什么可犹豫的?
“知道了。”
水寒舟挥起马鞭狠抽了下马腿,半点也不犹豫地朝南面去了。
姜宝玉回到御用尚服局时,雨花已经收拾好行李去往东宫尚服局了,周围多出了许多不熟悉的新面孔,但却都照常忙碌着,就好像她们一早就是在这里做事的一般。
反倒让姜宝玉有些不适应,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时竟不知该去哪里。
“宝玉,快过来帮我瞧瞧这个绣样好不好?”
一个司衣司的前辈小宫女叫住了她,见她反应迟钝,还皱起了眉头。
“不快点过来,还愣着作甚?难道雨花姐姐去东宫做了典衣,我这个新任大前辈,还使唤不了你了?”
姜宝玉瞬间被她喊醒了,脸上露出憨憨的笑容。
是啊,好在司衣司这边的人都还是熟悉的,大部分人,也都还在呢。
“这就来了,飞燕姐姐。”
一整个下午,御用尚服局都很平静,虽然来了许多新人,却也是穆桂精心挑选来的可用之才。
姜宝玉也没闲着,姜荣喜不在了,穆桂虽然收了姜宝玉做徒弟,却也没表现的有多喜欢她,前辈小宫女们也不像从前那般,不敢使唤她了。
这个下午她忙前忙后,几乎就没有屁股挨着板凳的时候。
这会儿才刚忙完坐下歇息一会儿,忽然一个小宫女跑了进来,咋咋呼呼的。
“不好了!不好了!六局各司字头女官这会儿都在皇后娘娘那里,跪求要弹劾穆尚服大人呢!”
姜宝玉蹭的一下站起来,扯住那小宫女胳膊问道:“你说仔细一点,到底出什么事了?”
小宫女一见是姜宝玉,忙的也放松了一些,继续详说道:“大人们说姜尚服无视宫规,以女官之身向皇帝递折子,是僭越,更是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虽然皇后娘娘已在皇帝面前给她找补,但也是绝不能原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