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内宅,姜夫人为雨花找来的大夫正在给雨花瞧伤。
大夫问医古怪,不喜欢有人打扰,姜夫人及下面服侍的,都在外面等候。
半晌不见人出来,姜夫人有些着急,向人询问道:“这女大夫是哪找来的?可不可靠?”
大丫鬟蒲妹立时上前行礼。
“回太太,是她主动找上门来的,说是姑老太太请来的。”
姜荣喜久居宫中,能认识什么外面的大夫?
要真是她叫来的,八成都是宫里退下来的医女。
姜夫人听了,便就放下心来,吩咐蒲妹道:“是宝玉带来要好生伺候的主,你代我多看顾些,我这会儿站的头晕,先回去歇会儿,等大夫瞧了结果,再来喊我。”
说完,她便带了一部分人走了。
蒲妹走上台阶来小心问道:“大夫,不是小女有心打扰,只是您进去也有些时候了,可还需要小女提供些什么?”
屋子里边,大夫和雨花听了动静,面面相觑,纷纷朝门窗上的人影望去。
雨花一个眼色,大夫便笑呵呵冲着外头说道:“暂时还不需要,小姐是伤了筋骨,正骨之后,还得艾灸暖身,时间是久一些,姑娘若是不放心,就请去给小姐备些山楂核桃粥来用吧。”
蒲妹一听有事可做,自然是比站着空等强的,立马应声去了。
雨花于是放下心来,一把抓住了大夫的手道:“恩师怎知我在这里?”
大夫含笑推开雨花的手,一边将一颗烧好的艾放在雨花穴位上,一边叹气道:“除了你的伤,大燕有什么事,是我们不良人不知道的?”
艾放在身上烫伤皮肤,雨花强忍着不吭声,忽然想到另一件事儿,开口与大夫分享。
“定国公世子似乎是奉皇后命在查咱们,恩师且与大家知会一声,最近都谨慎些为妙。”
“呵。”
大夫说话间,又放了一块艾在雨花的身上。
“区区稚子,不足为惧。”
这话雨花倒也没有反驳。
不良人作为大燕皇室秘密成立的一支监察机构,虽受不良帅统领,却从来只听命于皇帝一人,别说一个定国公世子,就连皇后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又怎么会在意水寒舟的追查?
只不过真查出来揪到皇帝面前,帝后脸面上过不去,免不得要揪个小人物开刀罢了。
这样想着,雨花便又问起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只不知先前请恩师帮忙送去家里的那个人,如今怎么样了?”
大夫放好最后一颗艾,冷眼瞧了下雨花的后脑,道:“你既已下定决心做不良人,便要断情绝爱,一心为主,这等事,不该你关心。”
雨花双眸低垂,难掩失落,只“哦”了一声。
大夫却好似一时心软,叹了口气后又道:“放心吧,如今她以你的身份继续生活,你家里人看了你的信,都待她很好。如此,你也该放心地为主子做事了。”
大夫说完,从袖口取了一张字条出来,递到雨花的面前。
雨花瞧后大为震惊,却也没有耽搁,将纸条放进嘴里嚼了,与大夫点了点头。
大夫于是又道:“此事虽艰难危险,但我已向主子请示,做完这件事,便会晋升你为校尉。这可不是谁都能有的机遇,你可要好好把握。”
雨花自然知道这个机遇得来不易,但她看重的却不是机遇,而是她的家人能够衣食无忧,过上好日子。
两个妹妹再也不用担惊受怕,成日担心会被有钱人家抢去做童养媳,两个弟弟也可以读书识字,走仕途,改写她家穷苦的命运。
她更看重那个人能有安稳的人生,不用再颠沛流离,浪迹天涯。
所以她愿意去做,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五马分尸,死无葬身之地,她也会去做。
大夫见该说的都说完了,便开始撤掉雨花身上的艾,继续说道:“为师也接到了新的任务,未来很长一段日子都不在神都,你自己要多保重。遇到什么难处,自己想法子解决。听懂了吗?”
雨花双眼一怔,但也心里明白。
不良人从来无依无靠,事情做成了是主子的功劳,做不成便要自己承担,做一个孤立无援的浮萍,身首异处,连个收尸埋骨的人都没有。
但只要家人能够得到好的照顾,他们便心中无忧,至死无悔。
“嗯,雨花懂的。”
大夫十分满意,收起东西正要走。
就听外面丫鬟疯跑过来,一路吆喝道:“大夫,还请大夫快来瞧瞧我家小姐,救命啊大夫!”
原是姜宝玉看了姜宝珠的亲笔信,大受刺激,快进家门时,两眼一黑便晕了过去。
姜夫人急的不行,正巧家里有这个大夫,便命人来寻了。
大夫无奈,只得去给姜宝玉瞧病。
好在她身份虽是假的,医病的手艺却是真的,给姜宝玉把了脉又瞧了面色翻了眼皮,叹着气道:“人是没事的,只不过什么时候能醒,要看她自己了。”
“这是什么意思?大夫,您能不能说点我们听得懂的?”
姜夫人急的不行,偏巧姜员外又和姜望春上庄子去收租了,她身边更是没了主心骨。
大夫也不好说姜宝玉是醒着的,就是不想睁眼,只得又看向一起在旁边站着的姜荣喜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恕老身无能为力,告辞了。”
说完,她给姜荣喜拜了一拜,提着药箱就走。
姜夫人岂能轻易放她,追着出去说道:“大夫,您怎么就走了?好歹给开剂方子,救小女一命啊。姑母,您与大夫既是旧时,好歹劝一句吧。”
姜夫人东瞧瞧西看看,见大夫执意要走,姜荣喜却一言不发,心想不是办法,干脆又要叫人去请别的大夫来给姜宝玉瞧病。
“好啦。”
姜荣喜忽然发话,院子里吵吵闹闹的人便一下静下来,连姜夫人也不敢发话,老老实实地在一旁站着。
姜荣喜便扫了一眼众人道:“你们都先下去吧,我来与宝玉说话。”
丫鬟仆役都是拿姜员外例银的,姜夫人不发话,哪肯就走?
好在姜夫人知道分寸,立时打发人下去,自己却站在屋子里窥着姜宝玉,被姜荣喜一声怒喝:“你也出去!”
“我——?”
姜夫人看看姜荣喜,又瞧了瞧姜宝玉,想着方才大夫出门前说什么解铃还需系铃人,姜宝玉又是跟姜荣喜出去一趟后才变这样,便也明白了什么,虽万般不舍,还是出去了。
姜荣喜于是走到姜宝玉的床边,拉起她的手来,像从前每次见她时那样慈祥地抚摸着。
红着眼道:“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打击很大,你年纪小接受不了可以理解。
我带你出宫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你以后可以按照你自己的想法而活,不用受家族负累,不用看别人眼色,做你自己想成为的人。
你若不想再继续做宫女,我便回去打点,就说你生了重病不适合继续在宫中。
你若不想见姜家人,我去与你爹娘说,送你去外游学,结交新的好友亲朋,过新的生活。
你若是不想继续学制衣——”
姜荣喜一双手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不忍。
她知道姜宝玉在制衣上的才华百年难遇,实在不忍心她就此放弃,但强扭的瓜不甜,努力过要还是不行就该放弃。
“那就不学了,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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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不良人”一词,取自唐代官职名,但只有官职名是一样的,职务范围不保证完全重合,皆为作者瞎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