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是的,她加了]
风平浪静的东马港二号湾区,在波光盈盈的近海码头菜市街道,尽管已经是夜晚十二点,临近子时宵禁的暧昧时刻。
按照这个时间来说,东马港的司耀消防和巡检官兵都得把来往闲杂人等赶回家,要保证城市的夜间治安,可是此时此刻,古园菜市的大门口挤满了人。
三位试吃玉米软糖的船工叔叔全都跑回来了,要么是被家里人赶过来的,要么是偷偷溜回来的——他们都想再尝一口,再次体验体验“幸福”的感觉。
“小姑娘!小姑娘呀!还能送我一袋糖么?就是那个黄黄的!黄黄的软糖!”
人们一下子拥上来,把三轮小摊围得水泄不通。直到哭将军亮出拳头,把人们拢去两边,给弗拉薇娅让出一条收拾橱柜的道来,这位制糖匠才稍稍安下心。
“别急别急嗷!都有都有!我做了好多呢!”茜茜女王吆喝着:“今天开业大酬宾!我把糖果的价格和味道都写在糖纸包装上啦!客人们,您要看中哪样,排到您了就和我说!”
“免费试吃一口喔!只能吃一口!”
“要是不合您心意,还能换一样买喔!”
排在前列的妇人起先带着孩子来,与弗拉薇娅恶语相向,就因为一颗鸡蛋,她几乎气得失去所有理智。
如今再看看这位夫人,她唇红齿白气血通畅,搂着丈夫抱住宝宝,三人一起安静的等候着,偶有闲适的时间,还会帮助流星去提醒客人们排队。
排在队伍中列的大爷当街抽起大烟,那烟锅里的毒药刚刚飘出来点儿刺鼻气味,哭将军眼疾手快,朝着大爷所在的方向丢去一袋巧克力。
大爷是跟着大女儿来的,这一家人都喜欢大烟,恰好是大女儿童心未泯,在糖果摊多看了一眼,多尝了一口,突然之间收获了这种幸福,似乎再也不用受毒药的摧残,找到了代替大烟的宝贝,于是拉着父亲来试一试。
这个时候,蹲守在一旁维持治安的巡检官兵看得满头雾水——
“——他们...这个这个这个...”巡检小队长看不太明白:“都卖的啥呀?”
领了糖果的客人们当街服下幸福的秘药,根据不同味道,做出不同的反应。
司耀消防的官兵们也看不明白。
“不会是在卖鸦片吧?”
“为什么赵屠夫会搂住他儿子啊?还动上嘴了!我操!这俩人不是死对头么?去年他抢了儿媳妇当小老婆!这丑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整个二号湾都知道了!私底下笑话这两父子呢!”
码头边,原本老死不相往来的父子俩搂在一起,互相亲吻着,脸颊上都是口水和眼泪。被同一个女人夺走了心以后,他们就再也不记得父子的情分,因为一袋蓝莓味的硬奶糖,这才想起世界上对自己最好的人究竟是谁。
“我操!服装厂的李大爷站起来了!”巡检队伍里一个年轻小哥惊呼道:“你看!队长你看!”
另一边,在菜市门楼旁有一户富贵商贾。
李大爷是花开富贵服装厂的东家,早年工厂建设时亲自去码头取货,被一条麻绳抽中腰脊,打得半身不遂,已经瘫了二十多年,生活就离不开轮椅。
此时此刻,四个儿女围在老人家身边,就看见李老头吞下一瓶红艳艳的小糖,这些好似小米粒一样的爆珠在口腔里弹跳——
——李老头的脸色变得通红,紧接着死死抓住轮椅扶手,两条腿也开始剧烈的颤抖。
他的耳朵里喷出炙热气流,鼻孔也张得极大,两眼瞪得滚圆,被嘴巴里的熔岩椒烫得嗷嗷怪叫,终于站起身来!
人群中发出阵阵惊呼——因为李大爷不止是站起来了。
他还跳起来了!原地翻了好几个筋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像是一种传染病,它在茜茜女王的手中,变成了一颗颗幸福糖!
排在队伍最后的,是一个小乞丐——
——那是身轻体弱不过十二三岁的孩子,已经瞎了一只眼,因为偷窃罪被东马当地的总督府捕快剁掉右手,唯唯诺诺的跟在队伍后边,已经偷了不少钱。
当人们焦急的等待着糖果,眼看要轮到自己,伸手去掏腰包时,却发现兜里空无一物!
弗拉薇娅立刻往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奔走!她高高举起双手,捧着两袋糖,像是一朵狂舞着的旋转着的烈焰,是超然出尘的仙女,就这么转到队伍最后方。
她来到这个小乞丐面前,先是往嘴里塞了“真心话”——那是吃下以后会坦诚面对生活的橙汁软糖。
后来又喂下“大冒险”——那是用白夫人制品和“蹦高高”(一种灾兽跳虫的毒腺分泌物)做成的巧克力。
她顺走孩子身上所有的钱——这些钱并不属于这位心不灵手不巧的小偷。在人们愤愤然的冲上来之前,就把这个小乞丐护在身后!
“别去怪他!都在这儿呢!都在这儿!”
茜茜走了,她红黑相间的长裙像一朵带刺的玫瑰花,再次高举双手转进人群里,人们就自然而然的让出一条道。
小乞丐回过神来,就发现干瘪的眼窝里膨大胀起,长出一颗水汪汪的眼睛。
他的右臂原本是光秃秃的肉球,骨骼顶破了皮肤,肉芽一见海风就开始产生令人心醉神迷的酥痒。
他还想去偷钱,可是巧克力不让他这么做——
——他感觉身体里充满了能量,两条腿也不听使唤,开始疯狂的跳起舞来了!
草鞋夹带着木板,在码头沿街石板路上敲出清脆的音符。
“谁丢了钱!来来来!来我这儿拿回去嗷!大家排队的时候注意点儿!”弗拉薇娅高声喊道:“马上就到宵禁时间!别给巡检的兵哥哥们添麻烦咯!”
“哦...”巡检队伍的小队长听得心都快化了:“她真迷人...”
眼看着柜台里的糖果越来越少,收账袋里的银币越来越多。
排队的人们越来越少,码头沿岸的笑声越来越多。
流星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弗拉薇娅——
——他心里想着,这个姑娘究竟是大卫·维克托老师写出来的虚幻角色,还是真实存在呢?
没多少脑容量的红石人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事,他只知道这样很好!很棒!没有什么比得上这种美好的理想——用糖果给人带来幸福!这个点子真不错!
......
......
[part2·ohhhhh!]
“总督大人到!”
这个时候,一个尖细且刺耳的声音从街头传来。
看了一路跟了一路的巡检官兵们像是惊弓之鸟,打更报时的司耀官更是吓得两腿一软,跪在街口不停磕头。
就看见八抬大轿缓缓抬进古园菜市的街口,抬到人们面前时,笑声不见了,哭声也不见了,所有窃窃私语,所有的买卖吆喝都不见了。
人们跪成一大片,跪在东马港的父母官面前。
从轿子里探出一只肥厚大手,手指头上满是镶金戴玉的戒指扳指。
禽兽服刚刚亮出来,就看见夏邦朝廷总督二品大员加授兵部尚书的仙鹤纹印。
总督大人走出轿子,右手还捧着一把折扇,手臂上挂着数珠,数珠的吊牌又有讲究,是督察院右都御史兼翰林大学士——这个级别就从正二品来到了正一品。
“宵禁令是摆设?究竟何人在此放肆?”
东马港的总督大人突然造访,这让二号港上上下下所有的巡检官兵心里都凉透了。
这意味着什么呢?按照西洋时来算,刚过十二点——
——也是子时宵禁的关卡,是大东诸州防务政令之中不得不遵守的一条铁律。
在这军阀横行的乱世之中,为了揪出城市里的害虫,为了抓住结党营私的逆贼,为了保证东南沿岸贸易城市的治安健康,巡检官兵可以对夜间出行的居民进行盘问搜身,动用私刑,甚至是死刑。
官兵们早就被吓尿了,总督大人亲自赶到二号湾来抓宵禁这种事,本来就是离奇事情——换个比较好理解的比喻,就像地方县镇出了命案,结果皇帝亲自来审。
流星的脑袋转得不快,他压根就想不到,这位总督大人是歌莉娅·塞巴斯蒂安请来的,要给弗拉薇娅的卖糖事业使使绊子。
看见人们齐齐跪倒一片,流星的脑子慢了半拍,没有及时跪下,就见到二十多把明晃晃的钢刀亮起,还有十六条火铳指向哭将军。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一下!”饶是流星再怎么勇,也不可能赤手空拳对付这么多刀枪:“让我狡辩!哦不!让我解释一下!”
总督府的亲卫队长官是兵部侍郎,跟着总督大人来到东马港就职,立刻喊道:“大胆狂徒!为何不跪!”
“我不是大夏人...我叫步流星!”流星还想拿国籍说事。
总督大人倒是十分开明,直接报了名讳谈正事:“我是东马、临安两府总督——名字么,叫郑大可。这位小兄弟既然不是大夏子民,没有读过地方政令,不知道宵禁的事也情有可原。”
“只是二号湾的花城衙门,还有同奇路的司耀铺子长官几个,为什么你们也不赶人?是知法犯法么?!”
总督大人满脸严肃,腮帮子全是肉,哪怕大腹便便也有一种八面威风的压迫感,直接把矛头转向一旁跪伏在地的官兵。
眼看乌纱帽要丢,巡检官兵暴力单位满脸恐慌,都是人人自危的模样,头领们也不敢出来顶锅,没人作声。
过了很久,总督大人依然得不到一句满意的回答。
“没有交代?”
他捏着数珠,脸上的汗也越来越多,受不了这沿海湿热的气候,心也开始浮躁。
“既然如此,那就等着砍脑袋。”
这个时候,从人群里冒出一声呼救,兴许是有个在官兵队伍里办事的亲戚,为孩子的前途着急——
“——总督大人!是这个妖妇!她使了法术,我们都不受控制要来吃她做的糖了!”
“不管巡检的事呀!也不管打更官的事!您怎么不查查她呢!”
流星浑身一紧,跟着声音找过去,他就看见帕克·西里斯这位小管家也跪在人群中。
两人对视时,帕克小子带着友善的笑意,刚才这几句话就是他说的。
一时间拥成一团的人群立刻像受惊的游鱼,人们用膝盖走路,像是避瘟神一样,把弗拉薇娅亮出来。
弗拉薇娅原本跟着人群一起跪着,现在不得不站起来了。
“呵呵...嘿...”
她满脸尴尬,对总督大人亲切的报以微笑。
“郑大可!我知道你!”
她似乎没有任何自觉,没有读过夏邦的礼仪经书,就这么随口说道。
“歌莉娅和我讲过你!她说你是个好官儿!”
这下给总督大人整不会了——
——他内心纳闷呀,只晓得教堂的大神仙传话,要他来二号湾看一看,这是怎么回事呢?
“我呢!我就是个做糖果的!”弗拉薇娅一会指天发誓,一会指自己:“不会法术的!我不会的!”
“刚才谁说的!站出来质证嘛!”
“大家都吃了我做的糖,这个事儿好像确实是我不对...我耽搁了大家的时间...”
“这样吧!这样!大可叔叔呀!”
弗拉薇娅口无遮拦——
“——要不你惩罚我吧?要罚多少钱呀?”
“我把今天晚上一半儿的收入都给你...好不...好?”
说到一半,这姑娘就开始流眼泪。
“一半也不行么?”
郑大可抿着嘴,旁边的兵部侍郎已经看傻了,“大人,鼓动市民聚众抗法,违反宵禁令,这是死罪,要砍脑袋的。这小姑娘在说甚么?惩罚她?”
“那就一半多一点...”弗拉薇娅伸出手去,掐着食指拇指,挤出来“一点点”:“就多这一点好不好?”
“大胆刁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兵部侍郎已经气得七窍生烟,主子没急,他反倒开始急了:“你知不知道~总督大人有多~~~生气!~”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从这小胡子侍郎嘴里讲出来的话突然就开始起了腔调。
街口又走出两个熟悉的身影,那是呱呱船长和伊森大副,他们一人摇沙锤,一人弹鲁特琴,散发出汹涌的灵能潮汐,就这么一边唱一边来到官兵面前。
琴弦振打出惊心动魄的音符,呱呱船长来解围了!
“ohhhhhh!!~~~~~”
这青面白皮的灾兽混种歪着脑袋,一个闪身避开左右大刀,来到总督身边。
“我知道东马的总督!~善良淳朴!~人人都说你给力!~~”
伊森大副摇头晃脑的,跟着呱呱船长来到官兵队伍里,从轿子旁边的马车轮下钻出。
“可你不要这么糊涂!~吭哧瘪肚!~哪儿逃过腹中饥?~~”
就这样,古怪的歌声让左右侍卫呆住了。
呱呱船长的造型放在大夏就是仙家上师,总督不讲话,他们也不敢动刀砍人。
“盯住这些眼睛!~”呱呱空出琴品那只手,轻轻将总督大人的脸转向人们,排队买糖的人们——
“——问问自己!~怎么拒绝万人迷!?~~~”
伊森大副更是大胆,取来巧克力送进总督大人嘴里。
“哪怕嗜糖成性!~犯了宵禁!~”
“舌头明白你的心!~~”
总督大人仔细咀嚼着,完全忘了防备投毒刺杀的事,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模糊不清的唱腔,还有些自我怀疑。
“我...”
“从小就对它...”
“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