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过后,程家乔迁新居后大摆宴席,张灯结彩,各路同僚挚友前来道贺,其中跟程始有过命交情的万松柏夫妇也携带女儿万妻妻前来。
万松柏是个标准的大老粗,见面就送了程少商一把名贵匕首,程少商很是新奇,拿在手中把玩。
这一幕被萧元漪见到,自然免不了板着脸训斥:“还不快收起来。”
“哦。”程少商原本满脸兴奋的神情,也瞬间变得沉闷。
万松柏就埋怨道:“弟媳,你这管教也太严了,这小女娘正是玩闹的时候,嫋嫋眼看就要过及笄之礼了,在你们身边还有几年?也不让人过过松快日子.......”
程始眼见萧元漪要发怒,赶紧拉着王松柏岔开话题:“那个,万兄你看我这宅院风景如何,我带你参观一下。”
萧元漪忙着去招呼客人,跟随万松柏一起来的小女娘这才凑到程少商身边道:“你阿母好凶啊。”
程少商深以为然的点头,算是找到了知己。
“我叫万妻妻,以后咱们就是好姐妹了!”万妻妻搂着程少商的肩膀,一副“我是老大跟着我有肉吃”的表情。
程少商有些懵逼,她们明明才第一次见面啊。
面对程少商的疑问,万妻妻这才说道:“你昨晚教训了那个何昭君很是解气,她这人你不知道有多讨厌,高傲得很,从来不把咱们武将家卷放在眼里。”
好吧,原来是这样,程少商乐了,不过见惯了那些表面上文文弱弱,私底下鸡零狗碎的世家小姐,她对万妻妻爽朗大气的性格也很有好感,二人很快就结成闺蜜。
前厅里,程老夫人穿得像个大红灯笼,浑身披金挂银,颇为夸张,看得人只想发笑,她倒是浑然不觉,反而颇为炫耀的展示自己头上的金钗。
程少商跟万妻妻聊得起劲,却见两名妙龄女子进入宴席,就坐在她们身边。
万妻妻一看清二人的面貌就直翻白眼,对程少商低声道:“那个是楼太傅的女儿楼缡,她旁边的那个是车骑将军府的王姈,仗着母亲是皇后有亲,谁都不放在眼里,最是讨厌。”
程少商原本也没把这二人当回事,不喜欢的人不接触就是了,然而王姈却冷嘲热讽道。
“原以为昨晚能答对五道灯谜,名动都城之人,是怎样的大家闺秀,没想到却是如此粗鄙不堪,不识礼数。”
程少商有些莫名其妙,她都不认识这王姈,怎么对方就跟她有杀父之仇一样?
万妻妻看不过眼了:“得了吧王姈,自己半点学识都没有,也好意思说别人粗鄙,别忘了你父亲也是车骑将军,也是我们武将一脉!”
“你.......”
王姈气坏了就要跟万妻妻吵起来,程姎见状就想岔开话题,然而楼缡却丝毫不买账。
“你是何等身份?母亲德行不端被休之人,也配与我们说话?”
程少商气坏了,直接骂道:“今日是程家乔迁之喜,你们进门之后没有半句恭贺,满嘴都是污秽之语,也好意思在这里大谈礼数,再敢胡言乱语,我便将你们打出去!”
“少商妹妹说得没错,你们两个吃人饭不说人话的家伙,若是再满嘴喷粪,看我不把你们丢出去!”万妻妻说着冲她们挥了挥拳头。
别说这下还真把王姈跟楼缡吓住了,她们知道以万妻妻的性格,说不定真的会不顾场合跟她们厮打起来。
正在此时,忽然就听门外传来下人唱喝。
“秦公子、袁公子到。”
瞬间,女席这边全都沸腾了,王姈跟楼缡再也没工夫跟程少商二人斗嘴,都在往前厅门口张望。
万妻妻忍不住吐槽:“我说这都城的小女娘怎么都来你家了,原来是早就听到风声,知道他们俩要来。”
说着,万妻妻压低声音:“我自小跟着父亲在外征战,还没见过这两位,你昨晚不是跟他们待了好一阵子嘛,他们俩长得什么样?是不是真有那般祸国殃民?”
对于万妻妻稀奇古怪的形容词,程少商已经不知该作何评价了,不过谈论道秦浩,她自然是有一百种夸奖的方法。
然而还没等程少商夸上瘾,万妻妻就打断道:“秦公子那是你的,我万妻妻从来不夺姐妹所好,你还是说说那袁善见好了。”
提到袁善见,程少商的印象无非是:“刻薄、无趣、老学究、讨人厌......”
万妻妻一听:“原来这人这么讨厌。”
还没等程少商表示认同,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也没想到原来自己这么讨厌。”
程少商一抬头,才发现秦浩跟袁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跟前,前厅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落在了她跟万妻妻身上。
程少商一看萧元漪投来不善的目光,顿时苦着脸问身边的程姎:“姎姎阿姐怎么不提醒我们?”
程姎有些委屈:“我一早就提醒你们了,可你们说话太投入了。”
背后说人坏话被当场抓住总是有些难为情,程少商只能向秦浩投去求救的目光。
秦浩一阵好笑,便对她道:“我表兄有件事情想要请你帮忙。”
程少商一听心里有底了,既然是求她帮忙,多少是要给点面子的吧?
“那去后院说话。”
袁慎瞪了她一眼,不过看在秦浩的面子上,也不好发作。
然而,这一幕被在场的小女娘看在眼里,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秦浩跟袁慎是多少世家小女娘的理想夫君人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程少商何德何能?竟然跟他们如此熟识。
万妻妻正打量着秦浩,忽然有些后悔,想要收回自己刚刚的话,她对袁慎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是秦浩这种英气逼人的少年郎君,就完全没有抵抗力了。
“罢了罢了,姐妹是一辈子的,岂能为了区区男子辜负了姐妹之情。”万妻妻咬牙滴咕着,眼神却一直随着秦浩三人离去的背影,迟迟不愿收回。
后院里,程少商不耐烦的对袁慎道:“有什么事你赶紧说吧。”
她想着早点把袁慎打发走,然后好跟秦浩单独相处,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袁慎有求于人也只能无视程少商的语气,然后就把老师皇甫仪想要带给桑舜华的话说了一遍。
然而,皇甫仪说话文绉绉的,程少商听到一半就直接打断:“太长了记不住。”
袁慎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秦浩就打断道:“其实就是他老师皇甫仪,想要给你三叔母带句话,想问问她的身体好些没有,能不能回句话让他心里好受些。”
程少商震惊的看着袁慎,然后摇头:“不行,那是我三叔母,你老师怎么回事,怎么惦记人家有夫之妇!”
袁慎有些抓狂:“你.......”
秦浩眼见二人又要吵起来,于是对程少商眨眨眼:“难道你不想知道他先生跟你三叔母之间的关系吗?”
程少商脸上露出八卦的笑容:“那好吧,我会帮你带到的,不过我会找一个三叔也在的机会说出来,你别指望我做那种偷偷摸摸的事情!”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袁慎还能说什么呢,然后就被秦浩给赶走了。
“阿浩,我做了一个秋千,咱们去那边坐坐吧。”程少商迫不及待的显摆。
好吧,大冬天的做秋千,也就只有程少商能想得出来。
不过能够享受难得不被打扰的二人世界,秦浩自然不会拒绝。
二人并排坐在秋千上,程少商双脚离地,身子一晃一晃的,嘴唇微微翘起。
“要是能每天都这样跟阿浩待在一起该有多好啊。”
秦浩想了想:“你再过七个月应该就到及笄之年了吧?”
程少商认真的点点头,然后仰着小脸望着秦浩:“到时候你来程家提亲好不好?”
秦浩乐了,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提亲自然是长辈来,哪有我上门的道理。”
程少商吐了吐舌头:“对哦。”
就在二人浓情蜜意时,萧元漪的声音不适时宜的从身后传来。
“还不给我下来!”
程少商有些无奈的冲秦浩努努嘴,然后跳下秋千。
萧元漪狠狠剜了她一眼,随后对秦浩道:“秦公子若是没什么事,还是不要在后院久留的好,对你的名声不太好。”
秦浩冲着萧元漪微微拱手:“嫋嫋还有七个月便要过及笄之礼了,我已经与父亲商量过了,十月下聘,程夫人不妨选个黄道吉日。”
萧元漪震惊的看着秦浩,一时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
程少商却是喜出望外,也顾不上萧元漪在场,直接跑到秦浩面前,将他抱住:“真的吗?”
秦浩含笑点头:“我何时骗过你?”
程少商顿时笑得嘴都合不拢了,此时萧元漪才反应过来,咳嗽两声,见程少商依旧挂在秦浩身上,立马上前将他们分开。
“没见到聘书之前,还请秦公子为嫋嫋名节着想!”
秦浩也不争辩,再度冲着萧元漪微微拱手,又冲着程少商笑了笑,便转身离开。
程少商算是高兴了,萧元漪却觉得有些不太真实,秦家那样的名门望族,真的可以接受程家这样新晋武将的女儿做当家女主人?
萧元漪也等不及宴会结束,直接从酒宴上把程始拽到后院,程始正在跟万松柏几位战友喝酒呢,已经有些上头了,被拽下来还有些不高兴。
萧元漪没好气的喊了一句:“跪下!”
程始一下酒就醒了,脚下一软直接摔倒。
萧元漪这才把情况跟他说了一遍,程始一听顿时大喜:“这不是好事嘛,天大的好事啊,嫋嫋若是能得此夫婿.......”
然而,萧元漪很快就一盆冷水泼过来:“你真觉得他能说服秦大司农?”
程始甩了甩脑袋,有些迟疑:“这秦公子不像是出言诓骗之人吧?”
萧元漪锤了锤有些发酸的肩膀,沉声道:“这正是我担忧的,若是那秦大司农不愿伤害父子情分,假意答应呢?恐怕日后会千方百计为难我们,好让我们嫋嫋知难而退。”
程始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他不愿意得罪,就让我们家嫋嫋受委屈!”
萧元漪叹息道:“你见过哪个世家大族对寒门讲道理的,讲道理的前提是双方地位相当,程家与秦家乃是天壤之别,若是秦家强逼,你又能如何?”
程始咬牙切齿道:“便是舍得一身剐,我不能让他们伤害嫋嫋。”
“湖涂,程家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岂能为了一个女娘的婚事葬送?你想想君姑今日有多高兴,还有咱们三个儿子,二叔、三叔的前途。”萧元漪道。
程始颓然的坐在地上:“可嫋嫋的幸福呢?就应当被葬送?”
“那也只能怪她心气太高,命数不好。”萧元漪眼眶泛红。
另外一边,秦浩也的确是在说服秦袁氏,秦放相对还是比较开放的,并没有让秦浩娶个高门大户的执念,很快就被秦浩做通了思想工作。
但是秦袁氏的工作就不太好做了,秦浩只能一点一点的做工作。
“母亲,您不妨想一想,如今天下初定,但是叛乱不断,程家一介寒门已经封侯拜将,将来未必没有前途,高门大户自然有高门大户的好处。”
“可世家女子若是性情不好,将来与您有矛盾,孩儿是该站在您这边,还是站在她那边?”
秦袁氏气鼓鼓的道:“我十月怀胎将你生下来,自然是要站在我这边的。”
秦浩一拍巴掌:“孩儿自然是无条件站在母亲这边,可是如此一来,夫妻之间岂不是势同水火,这日子还能过吗?”
“那大不了给你纳几房妾室便是,你不是喜欢那程家四娘子嘛,她年纪还小,到时候纳她做妾室不就行了。”秦袁氏想到了一个自认为两全其美的关系。
秦浩摊开手:“那不是更糟糕?我心悦嫋嫋,将来岂不是要行宠妾灭妻之举?到时候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秦袁氏一想也是,可是又不甘心:“可,那程四娘子.......”
“母亲,我与嫋嫋自幼青梅竹马,她性情直爽,只要您对她好,她必然会加倍您好的,孩儿从小到大也未求过母亲什么,还请母亲成全孩儿一次。”秦浩见秦袁氏语气有所松动,赶紧趁热打铁。
秦袁氏怔怔的看着从未在自己跟前撒娇的儿子,也有些心软,迟疑的道。
“你真如此心悦与她?”
秦浩知道有戏,连忙冲着秦袁氏拱手:“能够娶嫋嫋为妻,此生足矣。”
“罢了罢了,此事便由你父亲做主吧。”
“多谢母亲成全。”
.......
春季来临,又到了万物复苏的时节。
这天,程始正来到军营,就被万松柏鬼鬼祟祟的拉到一旁。
“万大哥,你这是做什么,我还要去练兵呢。”
万松柏围着他转了好几圈,直把程始盯得浑身发毛,才开口道。
“程老弟,不愧是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的勐将,如此天大的好事,居然还能如此面不改色。”
程始疑惑的直挠头:“万大哥说什么呢?我哪来什么好事,还天大的好事。”
万松柏拍了拍他的肩膀:“程老弟,这就是你不对了,你我生死兄弟,刎颈之交,你不告诉别人也就是了,怎么连我都瞒?”
程始一头雾水:“万大哥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你知道我这人脑子转得慢。”
万松柏指了指程始,没好气道:“你小子还跟我装,程家是否要与秦家结亲了?”
程始心里咯噔一下,心想,难道这是秦大司农要动手了?不过转念一想又不对,若是想要比程家知难而退,怎么还会弄得人尽皆知呢?
在程始看来,万松柏这个大嘴巴都知道了,基本就是人尽皆知了。
“昨日下朝,秦大司农拉着太史令饮酒,今日一早太史令就带着礼物去了你家,只怕就等着你家嫋嫋及笄之礼,两家就要成就好事了,你莫不是舍不得那几坛子好酒吧......”
万松柏话还没说完,程始就直接跑出了军营,一路打马回到程家。
结果发现院子里果真摆满了各色礼品,什么绫罗绸缎、珍珠玛瑙,更有那丈许的红玉珊瑚,晃得程始眼睛都睁不开。
程老夫人更是毫无形象的抱住那些珠宝,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什么金钗、玉器全都往身上戴,压得她脖子都快抬不起来了。
程始来到前厅,发现太史令已经走了,萧元漪正满脸呆滞的坐在那里。
程始拿手在她面前晃了好几下,她才回过神来。
“夫人,这秦家真的来下聘了?”
萧元漪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今日只是纳彩,六礼才进行了第一项,何况老爷都不在,如何下聘?”
程始一想也是:“这么说,那小子真的办到了?”
萧元漪闻言一时五味杂陈,原本她以为秦浩这样在蜜罐里泡大的少年,只是不清楚世家大族的壁垒,才会有如此天真的想法。
结果,他真的做到了。
“难道我真的错了?”
秦浩跟程少商定亲的消息,很快在都城引起了轩然大波,不少世家小女娘伤心欲绝,程少商这三个字在许多世家直接成了禁忌字眼,下人都要小心翼翼避开这三个字。
否则轻则是一顿板子,重则有可能丢掉性命,特别是楼家跟王家,王姈跟楼缡对程少商可谓是羡慕嫉妒恨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