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薄雾缭绕的山峦,吴亘与杨正宛若看到了金山银山。这嘉志城神庙竟然不在城中,反而挑了这处幽谧之地。
既然选了幽静,那也就是放弃了世俗军卒的保护。如此泼天的富贵放在眼前,怎不让吴亘和杨正欣喜万分。
“我觉着应该让宝象派些人至此,若不然这么多的钱,累死我们两人也搬不完。”杨正认真的提出了建议。
“还有飞梭,能装多少就装多少。做完这一单,此次出海也算赚了。”吴亘颇为赞同杨正的意见,看了看蜿蜒的山峦,做了个拥抱的手势。
二人沿着官道,混杂在这些进山的人中,饶有兴趣打量着四周的地势,也顺便选一条得手后跑路的路线。
忽然,远处的大道上尘土飞扬,有几十骑纵马奔来。这些骑兵边跑边驱赶着路上的行人,“让开让开,神使莅临,都把路让开。”
能到此地的人,哪个不是富贵之家,原本有些人还不愿意让出道路,可听到神使的名头,却是忙不迭将自己造价昂贵的马车赶入路旁草地中,全然不顾自己的裘衣香车沾染上难看的泥渍。
吴亘和杨正也缩了回去,藏在了一辆翠钿华车之后,透过车上挂着的流苏,打量着官道上的动静。
很快,官道两边各站了一排重骑,如同两道篱笆,拦住了探头探脑、想要一睹神使真容的人们。
不一会儿,有六十四名重骑手持金乌旗并排向前,护卫着身后的一辆马车。相较于路旁这些嘉志城中贵人的华车,这辆马车看起来简朴了许多。
淡黄色的车身上只有简略的金乌纹饰,车前挂着两粒明珠。还隔着些距离,就可以闻到有一股淡淡的幽香传来。
听着旁边的议论,吴亘才晓得,这马车的车体竟是用世间罕见的积香木所制。这种木头常被富贵人家用来焚香清心,每次也只是舍得刮下一点点碎末而已,一两香木几与棘玉等价,没想到神教竟然奢侈的做了一辆车子。
拉车的也并不是马,而是一头雄壮的白鹿,蓝色的眼睛如琥珀般闪动,好奇打量两侧的人群。所到之处,路旁拉车的马儿不自觉低下头,似是庶民看到了自己的君王一般。
“这是车吗,这明显是行走的灵玉,要是能得手就好了。”吴亘小声嘀咕道。
身旁有人投来奇怪的目光,“哼,痴心妄想,这是神使御车,敢动它就是与神教为敌,怕你有命拿没命花啊。”
吴亘赶紧连连称是,闭上了自己的嘴。万一这位把自己告发出去,也别想着抢神庙了,赶紧跑路吧。
白鹿香车沿着官道缓缓前行,距吴亘和杨正也越来越近。闻着这沁人的香气,吴亘的眉头也皱得越来越紧。
“怎么了。”杨正低声问道。
“这车中的人我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吴亘的视线随着马车移动,似是想看清车里到底是什么人。
这辆马车应是有什么阵法,不仅可隔绝人的视线,还可阻挡神识窥探。只不过,吴亘总是有一种感觉,里面有股熟悉的味道。
车子经过吴亘的身前,继续向前而去。忽然,车上的帘子被掀了开来,一个粉嫩的男童出现在窗户边,四下张望着周围的景致。
吴亘的眼睛骤然瞪大,身体也往后缩了缩。在男童的旁边,一个女子轻轻用手指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准备将帘子放下。
忽然,女子似有所感,转头望向吴亘的方向。吴亘赶紧一缩头,躲在了身旁车子的后面。
帘子轻轻放下,白鹿香车继续向前,一路沿着官道上了山路。
“赵陵,没想到竟然在此地见着了她。”杨正将身体从车后挪了出来,眼睛微眯,看着渐隐于山树繁华间的香车。
吴亘一声未出,神色有些复杂,良久过后,方幽幽叹了口气,“孽缘啊,没想到向起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赵陵,这个让他吃尽苦头,几乎丧命的女人,竟然已在神教中获得了如此高的地位。对于她能做到这一点,吴亘并不怀疑。这个女人,性子凉薄,野心甚重,素有豺狐之心,善于利用身边的一切助力,甚至包括她的身体。入了神教,恐怕没有多少人能挡得住她的手段。
某种程度上而言,吴亘当下的局面也是由她而起。这是个要人命的女人,要是换作他人,吴亘早想方设法将其灭了,只不过赵陵在吴亘面前,却有一道强大的护身符,那就是她身边的孩子,也是向起的孩子,自己兄弟唯一的后代。
“还是不要相见的好,我们的处境有些微妙。”杨正有些担心吴亘会去看向起的孩子。
“唉,只要孩子平安,我自不会动她,更不会出现在她们的面前。走吧,既然赵陵在此,神庙也不好下手,我们还是寻处住所暂等几日。”吴亘忽然掉头向山外走去,来时兴致盎然,去时却是意兴阑珊。
二人在嘉志城外寻了处客栈,静待赵陵的离去。这几日,吴亘都是有些寡然索味,每日只是闷在客栈里,连门也懒得出。
杨正倒是没有闲着,易了容整日在外打探消息。由于大良城被破,神庙被劫,所以这些日子盘查的人也较多。不过由于杨正伪造的路引实在是精良,竟没有人发现罪魁祸首就隐藏在都城外。
“宝象他们在北边的车庐国动手了。”杨正推开屋门,兴冲冲走了进来,递给吴亘一张地图,“赵陵此次到嘉志城,也是凑巧了,她本是奉命巡视他国,却不想邹国出了事,就急匆匆赶了过来。宝象一动手,她便离开了邹国,这两日的盘查亦是少了许多。”
吴亘展开地图,上面赫然是马台山的地形,看着上面蜿蜒如丝的线条,甚至连山中的小路也给标了上去,可见杨正这些日子下了不少功夫,连腰围也是小了些。
细细打量了一遍地图,吴亘长出了一口气,将桌上的残酒饮尽,“联络宝象,再抢一家,就从远海折返此地,将这处神庙端了。得手后,此行已是圆满,全军返回昆天洲。”
“邹国在京城的北面和西面均驻有五万人马,我军攻打神庙,宜以小群突击为主,从两侧的缝隙中穿过,快打快撤。”杨正微微点头,这次连劫神庙,无畏军已经在天元洲露过脸。
而且若神使造访过的神庙亦是被劫,神教定然震怒,此行的目的确实已经达成。再拖下去,恐怕神教会发大兵围剿,到那时想走就来不及了。
在等待宝象人马到来的时候,吴亘与杨正闲来无事,干脆再上马台山。二人在山脚下缴了两块棘玉后,终是顺利上了山路。
这马台山倒是风景秀丽,循级而上,入眼皆见苍翠,彩蝶黄莺盘旋于草中林间。入危亭旷望,山间云雾缥缈,远处日拂烟渚,倒是把吴亘多日郁郁一扫而空。
等过了半山腰,山中的守卫明显多了起来,不仅有邹国的士卒,还有一些神仆警惕的打量着四周。
远处的山顶,有一大片黄色的殿顶盖住了整个山头,可见此处神庙规格不小。很快,有人拦住了吴亘和杨正,说今日神庙中有贵客,闲人不得再往上走。
吴亘和杨正只得在旁边寻了处亭子,这里有人奉茶,还散坐着些其他被拦下的游人。
二人如普通的游客般,嗑着松子,喝着清泉煮就的茶水,听着人们交谈着这座神庙中曾发生的奇迹。
无非是盲女一步三磕头至山巅,一日重见光明。又或是有灵兽衔果而至,叩拜后便能出人言罢了。
吴亘与杨正对视一笑,此等伎俩正是神教所长,不过传说越广,越说明此处神庙的资财丰厚。
闲谈间,有一人带着七八名护卫,大步从神庙中走下山来。等到了拴马的地方,这些人纵马狂奔而下,竟是丝毫不担心山势的陡峭。
经过吴亘等人时,可以看到,领头的是个年轻人,身着一身红衣,头上的抹额中镶着一颗硕大的宝珠。
年轻人脸色愤懑,眉头紧皱,显然在神庙中遇到了什么不快。
“二皇子这是来拜访神官了啊。”身旁有一人明显识得此人,低声在同伴耳边低语道。
“拜访又有什么用,神官属意的是大皇子,他折腾来折腾去又有何用,徒惹人烦而已。”另一人也是低声道,脸现不屑。
“是啊,心气太高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这二人谈话声极低,但以吴亘和杨正的修为听来,却是清晰可闻。
杨正转头看向二皇子离去的方向,神色有些怅然。吴亘自是晓得他心思,杨正也是出自皇家,却因神教作梗失了皇位,想来是对这位二皇子生了共情。
由于皇子的来访,神庙今日并不对外人开放,于是吴亘和杨正只能白跑一趟,重新回到了客栈。
杨正这两天没什么事,就四处打听这二皇子之事。一打听才晓得,这二皇子名叫邹宁,还有一个长兄名叫邹盈。
由于天元洲各国皇位交替须得神教点头方可确定继承人,这邹盈在京城中,历来与神官走的近些,加上又是长子,自然是众人眼中最好的皇位继承人。
而邹宁多在军中打熬,立了不少战功,自然不想轻易就将皇位让出,所以也是多方活动,想要得到皇位。只不过他长年在外,与神官疏离,得不到神教支持。眼见父亲年老多病,他便想着看能不能走通神官这条路,可试了几次俱是不大顺利。
吴亘对这些事不太感兴趣,只是整日在屋中盘坐调息。过了半月,忽然从屋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吴亘睁开眼睛,不由面色一喜,赶紧跳下床去开门。
门一开,宝象和杨正一步迈了进来,轻轻将屋门掩上。
“怎样,北边的事可是了了。”吴亘赶紧让宝象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
宝象却一把抓过茶壶,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抹了一把嘴角的水渍,“又抢了两家,不过没有攻城,收获不是很多。”
“神教的人可是追上来了。”吴亘有些不放心,神使已经到了此地,想必定会调动各处的人马追击,赶紧询问道。
“神教战船倒是没看到,但车庐国和邹国的人马遇到了些,不过我们各种弓弩法器全开,倒是把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战船趁机走了,并没有发生太大的战事。”宝象风尘仆仆,胡须长了不少,显然这一路并不像他说得那么容易。
“人可是带来了。”吴亘又接着问道。
“带来了,埋伏了五百人马,由孟顺带队,藏在了马台山以东。战船停在了外海,没有敢靠近海岸,倒是飞梭跟了过来。如今神教眼睛全盯着北边,防范我军再次出击,这大良城附近倒是防守甚疏。”宝象从桌上抓了一块吴亘吃剩的饼,边嚼边介绍着自己的情况。
“古邈和蓝千叶也是到了,古邈正在大良城神庙旧址附近埋设阵法,有我们几人,再加上阵法,想必这劳什子神官想跑也跑不了。”
吴亘点了点头,“走吧,我们去会会这位神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