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红色的波浪狂吼着奔向天空。空中,肆虐的火雷云有如千万匹脱缰的野马,奋蹄扬鬃于天穹。
身处雷云之下,看着那恐怖的云层,如蛇般乱窜的闪电似乎触手可及,任谁都会有末日将临的错觉。
如今,吴亘正奔行于这处奇异的天地之下,身后跟着的追兵和三只巨鼍,从不同方向追击上来。
花击澜、陆烈等人并没有跟得太紧,他们与吴亘打过交道,知道这个人阴险狡诈,喜揣奸把猾。敢于孤身到此,定然藏着不少的手段。所以只是催促手下追击,自己则是远远缀着。
吴亘扭头瞟了一眼身后,不禁微微叹息,身形一转,顺着火雷云向北奔去。
一个身穿长衫的老者踏浪而来,如今在雷云下的人都不敢掠空而行,生怕遭了雷劫。老者一掌击出,掌风凝如实质,如一座石峰砸向吴亘。
身上黄色的光亮一闪,吴亘骤然加速,如海燕般掠过浪头,堪堪躲过了掌击。身后,海面猛得一陷,狂暴的巨浪向着四面激射。
纵然没有被正面击中,但是在海中,冲击力还是不可避免的传到了吴亘身上。
闷哼一声,吴亘身体借着冲击力陡然转向,成之字形转向其他方向。见吴亘逃脱,更多的人追了上来,或执刀,或舞剑,或使出各种各样的法器。一时之间,各式各样的攻击如雨点般落下,海面如炸了锅般,一道道水柱冲天而起。
幸好此时的吴亘正处于破境前的最后一刻,无论是身体还是神魂俱是充盈丰沛,再加上海面无遮无挡,虽然身上已是破破烂烂,但并没有真正的致命伤。
行于海上,吴亘或躬身疾行,或鱼潜于水,或执刀反攻,竟然被其杀了五六名追兵。
考虑到吴亘的修为,花击澜等人此次带来的人多是好手,大多在四境以上,损伤几人并无法让吴亘完全摆脱困境。
奔行间,迎面奔来一人,正是一直在旁观战、并未加入战团的姬仲。虽然他与花击澜等人目的相同,但彼此并不处于同一阵营,所以并未参加围攻,此时看到吴亘即将脱出,赶紧堵了上来,一刀斩向吴亘。
他本就有些心亏,所以并未使出全力,只为挡下吴亘即可。可吴亘却是对姬辛怨恨至极,见其来迎,怒极之下竟然不管不顾强催意经,瞬息间就突破六重斩,未到七重却已是走在了七重的门槛上。
一道并不华丽的刀气斩出,没有什么气势磅礴。薄薄的一道刀锋,轻轻划过空气,斩过海面,落向海中的姬仲。
不知是不是错觉,姬仲只觉得眼前的空气有些模糊,就好像一块豆腐被斜着斩下,切面有了些许错位。
海面上出现了一条窄窄的隙,直直向着姬仲而来。忽然,他心头警兆大作,一面用刀格挡,一面忙不迭向后疾退。
这道薄薄的刀气,斩松斩断了他的长刀,连同小臂也断去。刀气落于海上,渐至扩大,切过一个个汹涌的浪潮,海面上出现了一道长长的沟壑。
世人常说水无常势,断水更流,可如今刀气纵横之下,海面竟然无法愈合,生生出现了断层。
大惊之下,姬仲再顾不得吴亘,掉头向外海跑去。吴亘的刀法,已隐隐有入道的架势,自己已经受伤,与花击澜等人并不是同一阵营,再打下去只能是死路一条。
迫退姬仲,吴亘并未追击,掉头向着火雷云的中心奔去。这条绵亘千万里的云带,越往中心走,雷云越低,闪电也越发密集。
看到如此恐怖的场景,这些追击的人有些退缩,毕竟自己是来杀人,不是来自杀。虽说这雷云只要不招惹就不会有事,但每年都会有人或船被雷击中,谁也不想成为那个倒霉蛋。
眼见吴亘逃得越来越远,不断频频回望,隐有挑衅之意。花击澜等人也是惊怒交加,不断催促手下加紧追击。
正焦急间,前方的海面上蓦然出现一道模糊的人影,人影渐渐凝实,挡住了吴亘的去路。
车云路身体浮于空中,一脸戏谑的看着吴亘,“小小蝼蚁,今日没有鱼崧苏护着,看你还逃往何处。”
吴亘脸一黑,一言不发身体急转,直直向着一侧逃去。
车云路冷笑一声,并不为其所动,伸出右手以掌化爪,虚虚在空中抓下。正在疾行的吴亘骤然停止,身体好像撞上了一道无形坚墙。四面皆有无形的束缚压来,将吴亘死死禁锢于其中。
在如此快速的奔行下骤止,让吴亘的身体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气血不受控制的向外喷涌,身上出现了一道道的裂痕。若不是经过白山一行,身体已经淬炼得硬如精铁,恐怕骨骼也会寸寸断裂。
车云路五指收拢,吴亘闷哼一声,双臂软软下垂,身体一动不动缓缓向空中浮起。面对车云路的手段,全然没有一丝还手之力。
身处如此绝境,如一条狗一样被人悬吊于空,随时可能被掐断喉咙。此时吴亘或惊慌失措也好,或摇尾乞怜也好,车云路都觉着正常。
可这个在自己手下曾逃脱过一次的青年,此时却露出了骄傲的笑容,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冲着自己无声骂了一句,贴你娘。
车云路勃然大怒,右手猛的一攥,今天非要将这个嘴烂的家伙一截截捏成烂肉,方解自己心头之恨。
嘭的一声,吴亘身上忽然暴起一阵红光。在强大的压迫下,鱼崧苏送给吴亘的玉佩忽然爆裂。
一条红色的鱼儿摆动着尾巴,就这么出现在了吴亘的身旁。
红色的鳞片在红色的雷云下熠熠生辉,雷光投射其上又折成无数的光片,整个鱼儿宛若宝石一点点雕成,晶莹璀璨,美轮美奂,扭动着将吴亘护在了其中,让其身体不再直接面对那恐怖的威压。
“哼,鱼崧苏倒是大方,竟然以自家的本体印记化作法器,只不过,又不是她本人到此,能挡下我多少击。”车云路冷冷看着吴亘,右手被撑开的手指再次试图收拢。
红鱼的身体渐渐向里缩去,发出令人牙酸的格格声。巨大的威压传出,鱼身下的海面一点点凹下,出现了一个近十丈深的水洼。
那些追击的人纷纷躲的远了些,这种高手间的较量,还容不上他们插手,冒然进入恐怕连尸骨都不会留下。
有极明亮的光线从鱼身深处射出,纯洁神圣的光线,经由鱼表面无数鳞片的折射,顿时大放光明,瞬间将吴亘身遭照耀的红光大作,仿佛朝阳降临到了此间。
晶莹的鱼身随着光亮慢慢涨大,一点点将四周无形的墙壁撑开,大如鸡子般的鱼眼,不屑的瞟向车云路。
车云路面色微红,他没想到一件法器竟然可以挡下自己的手段,况且还是在这么多人的面前。羞恼之下,车云路左手伸出,食指轻点,一把氤氲银光、粗如人身的长枪凭空出现在空中。
长枪缓缓掉转枪头,一股锐利之意传出,虽然并非实质,但蕴含的杀意却是真实无疑。随着车云路左手猛得往前一指,长枪风驰电掣般刺向那璀璨的红鱼。枪速是如此之快,以至于枪尖处爆出刺眼的亮光,形成了一个伞状的湍流。
见长枪袭来,红鱼张开大口,一个红丸射出,直直的抵在了枪尖之上。相较于长枪,这枚红丸大不过青杏,看起来实在是孱弱的很。
可就是这小小的红丸,竟然将宛若巨柱般的长枪牢牢抵住,让其不得寸进。一时间,四下静止下来,就连红鱼身下的海面也陷于这诡异的静止之中。不安的海水渐渐凝固,挣扎于其中却不得脱,以红鱼为中心,不断向着四周挤压,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镜子。
轰的一声,似是挤压到了极限,红丸和长枪同时炸裂,放出刺眼的亮光,以至将天空的红色都盖了下去。
与此同时,海面上巨大的镜子化为环形的滔天怒浪,如山的水墙发出天崩地裂的吼声。
怒浪鼓噪着,呐喊着,喷溅着雪白的泡沫,向着四周快速奔涌。炸开的气浪向着天空激射,以至于雷云也是快速翻滚,蠢蠢欲动,似是要降下万千雷劫。
不待这一切停歇,红鱼奋然一跃,长尾顺着四周一扫,已是将车云路的手段破掉。
藩篱既除,吴亘被远远抛出,落入了海水之中。红鱼身形一晃,已是到了车云路的身前,硕大的长尾红光潋滟,带着如丝般的流光,落在了车云路的身上。
无数或蓝或青的弧光在车云路四周出现,不断向着空中海面蜿蜒疾射,宛若年节时放的焰火。
一人一鱼掩映于亮光中,远远看起来有些模糊变形。二者周边的天地宛若由一块块的碎片拼成,好似空间都被二人的手段所碎裂。
一道磅礴的球形气浪从其交手处迅速向四周扩展,所到之处,海水犹如煮沸了般冒起腾腾白气。
气流带着狂风盘旋于一人一鱼旁边,巨大的白色飓风怒号着扶摇直上,将二者隐藏于水雾之中。风的劲力是如此之强,以至于头顶那积年不散的火雷云都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露出了久未谋面的天穹。
厚重的雷云被抗压在一起,黑沉沉的向海面压来。由于云层被扰动,闪电迅速的密集起来,不时有闪电轰击在水面,炸起冲天的浪柱。
花击澜等人看着这罕见的一暮,俱皆是面色苍白,原来六境之人一击之威竟然如此恐怖。幸亏众人并未跟得太紧,否则这一击之下,得有多少人被波及,葬身于这茫茫大海。
这种程度的交手他们自是插不上手,但吴亘呢,被车长老拦下受了一击,此时他恐怕不死也是受了重伤。
不见到此人的尸首,在场的人都不敢离开,因为一旦吴亘还活着,那也意味着,这些人都可能面临灭家之灾。
那巍巍良遮山上的十万虎狼之师,一旦全力出击,就是花家也不敢说能轻言取胜。所有人都在海面寻找着吴亘的下落,可在如此大的海上,寻找一个人何其难也。
“在那里。”有一人喊道,指着远处的海面。在那里,有一人正平躺在水上,看其样貌就是吴亘,此时正被海浪推搡着忽而出现,忽而没入水中。
呼啦啦,众人纷纷向着吴亘的方向追去。不过陆烈和花击澜却是跃回了巨鼍之上,对付一个吴亘,还不需要他们出手。
况且,此时的雷云下已成了狂暴之地,君子不立危墙的道理他们自是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