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中,一道黑影掠起,如一条蛰伏已久的毒蛇扑向吴亘。亮光从黑影中出现,那是一把短剑。
剑刺向吴亘的喉咙,锋利的剑尖闪烁着慑人的寒光。
事发突然,帐中除吴亘外并无他人。谁又能想到,在如此大胜的情况下,会有杀手偷袭身为一军统帅的吴亘。
电光石火间,吴亘将手中的碗向前扔出,身体拼力向左侧跃去。由于出剑太快,杀手已经无法再转换方向。锋利异常的剑尖刺穿了厚重的铠甲,刺入了吴亘的肌肤,却是卡在了坚硬的肩胛骨之间。
吴亘左手猛得抓住露在外面的剑柄,不让对方将剑拔出再次出击。
这名杀手倒也果决,松开握着剑柄的手,身体一拧,左手中已多了一把匕首,划了一道短弧,斩向吴亘并无盔甲防护的脖子。
忽然,帐中又有寒光闪现,有三把短剑凭空击出。一剑荡开匕首,两剑斩向杀手。
有三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出现在帐中,向着杀手围攻而去。
眼见无法得手,杀手重新化为一团黑影,向着帐门处奔去。唰唰唰,三名黑衣人甩出九枚三寸长的短剑,分落于帐篷的各处。黑影如同遇到了无形的屏障,再次被逼得退了回来。
外逃无望,黑影猛得一伏,向着地下钻去。
三名黑衣人中,有一个身材最为高大的人快速跃到黑影消失的地方,右手按在地面,从其掌中生出一条条黑线,迅速钻入土中。
不一会儿,一个人浑身被绑缚着,从土中现出身形。
“都是同门,为何不帮我。”杀手声音低沉,冲着三个黑衣人咆哮道。
“门中的规矩你懂,他出了钱。”那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沉声道,声音怪异,好似刻意隐藏自己的嗓音。
吴亘吸着冷气,忍痛坐了起来,看着地上杀手叹息道:“郦其,你果然是捕鸟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郦其抬起头来,此时的他已经恢复了平静,“有人要你死。”
“谁。”
郦其沉默不语,扭头看向别处。
“是姬宸和慕容雁玉吧。”吴亘在帐中找了找,扔出了一个绿色的宝珠。
珠子咕噜噜滚动,一直到了郦其的面前方才停下。
看到这个珠子,原本一脸平静的郦其面色大变,惊惶的看着吴亘,“你早知道了。”
“只是听闻,尚未证实,不过从你今日的表现来看,看来是真的。”吴亘试着将肩上的剑拔出,方拔了一寸,就疼的呲牙咧嘴,只得悻悻作罢。
或许是由于疼痛,吴亘变得愤怒起来,“郦其,你我相识这么些时日,就是个石头,也该被捂热了,没想到你还是被人收买了去。”
正在此时,听到帐中动静,高经带着亲兵冲了进来。一见吴亘惨状,高经不由面色大变,一使眼色,一名亲兵跑了出去,将距此处最近的张武阳喊了过来。
张武阳闻听大惊,立即带了几百人将此处团团围住,自己则冲入帐中,将郦其用绳子层层包裹起来。
那三名黑衣人见吴亘性命无虞,收了自己手段,拱了拱手道:“买卖两讫,告辞。”
“多谢出手。”吴亘点了点头,今天这钱花得值。
犹豫了一下,那名身材最为高大的黑衣人还是忍不住开口道:“都督,此人是我捕鸟人门人,虽然犯了门规,但毕竟没有成事,能留一命还请留一命。若是都督不放心,可以废了他的修为。”
吴亘指着地上的郦其,恨恨道,“你们门规不严,致使我白花了一笔钱,大家都是买卖人,不行,此次的酬劳得减一半。”
“可以。原本我等已经准备放弃此次的酬劳,却不想都督如此仁义。告辞。”说着三名黑衣人化为一团黑影就要消失。
“喂,等等,方才说错了,这酬劳只能给一成。”吴亘闻听,恨不能打自己一个嘴巴,果然久疏于言价,脸皮薄了些,竟然把无本买卖推了出去,这让吴亘这个守财奴如何能忍。
三个黑衣人却没有搭理吴亘,眨眼之间消失于帐篷中。
“寨主。”张武阳控制住郦其,上前一步扶住了吴亘,转头吩咐道,“速去叫大夫。”
“不必紧张。”吴亘摆了摆手,“让外面的人撤掉一些,大战方歇,如此举止岂不是让人生疑。”
张武阳微微点头,叫过一名亲兵低声交代了两句,很快亲兵走出了帐门,帐篷边只剩下几十人,远远的守在帐篷四周。
大夫入了帐,赶紧将吴亘肩膀上的剑小心拔了出来,仔细看了看方确定没有喂毒,又给吴亘敷上了药。
“说,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在嘱咐大夫不得将此处情形外泄后,吴亘挥挥手,帐中只剩下张武阳一人。
郦其却是闭目不语,对于吴亘的问话置若罔闻。
锃的一声,张武阳拔出自己的佩刀,死死按在了郦其的脖子上,“畜生,寨主待你可有半分亏欠,我无畏军又何曾对不起你,竟然行此大逆不道之举。
相识一场,今天你若是爽快些,就给你个痛苦。若是敢再摆你的臭架子,看我不一刀一刀剐了你。”说着刀锋轻轻一拉,血从郦其的脖子上喷涌而出。
吴亘叹了口气,制止了张武阳,“郦其,咱也算老朋友了,今天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不可以说的。至于那个什么绿珠,你以为杨正没有在她身边安插手段,要不然我怎会知道她与你有牵连。”
“绿珠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能让她受任何伤害。”郦其喘着粗气,面色狰狞的盯着吴亘,“慕容雁玉说了,只要我杀了你,就让姬宸娶了她,将来也是后宫昭仪贵妃之类的存在,从此脱了奴仆之列。”
“妹妹?”吴亘与张武阳对视一眼,没想到那个在姬宸府中看起来憨憨的女子,竟然是郦其的妹妹,“愚蠢啊愚蠢,郦其,亏你也是捕鸟人,也算见过世面,怎么能信此鬼话。
姬宸行大逆之举,又怎会长久,他今日所为迟早会反噬其身,你妹妹跟了他岂不是自寻死路。还有,即使他能成事,许诺的什么贵妃之类,万一将来后宫来个争宠的戏码,以慕容雁玉的手段,你妹妹可有活路。所以说,你就是个傻子,被人家玩弄于股掌之间。”
“可......”郦其刚开口便戛然而止,神色痛苦,紧紧咬着牙关。
“我知道,慕容雁玉以此拿捏于你,你不得不从,对不。”吴亘一脸怜悯的看着对方,“这样好了,你就与慕容雁玉说我被你重伤,再想法子将你妹妹救出吧。”
张武阳和郦其皆是一愣,听吴亘的意思,是想放其人离开。
“寨主,此例不可开啊。”张武阳有些着急,“此人胆敢行刺主帅,怎能这么轻易放过他。”
吴亘挪动了一下身子,将肩头靠在椅背上,上了药后,原本的刺痛减轻了不少,“兄弟一场,他为了妹妹做下此等蠢事,倒也情有可原。罢了,我也没有受太重的伤,今日事不可传出去,就给他一条生路吧。从此以后,他走他的阳关路,江湖不见,各自安好。”
郦其诧异的看着吴亘,今日行事,无论成与不成,他已做好身死的准备。原本想等着找个恰当的时机再行刺,可寒陆城那边催促甚急,不得己之下才在此悍然下手。
半晌过后,郦其方长叹一声,“吴寨主,我对不住你。只是有一事不明,你何时怀疑我与绿珠的关系。”
“想当初在鸡冠城时,有人袭击宁雨昔,你一眼认出那些袭击之人的面具不是捕鸟人,心中有些疑惑,便让杨正留心了些,进而发现你曾密会绿珠。只不过,我想你我相识这么久,断不会让姬宸拉拢了过去,却不想还是失算了。”吴亘疲倦的盯着对方,忽然觉着有些无趣,“武阳,放了他吧,我累了。”
张武阳几欲张口,可看到吴亘已是闭目不语,只得将郦其身上的绳子挑断,持刀护在吴亘的身前。
郦其站起身来,神色复杂的看了吴亘一眼,走到了帐门处,忽然其人转过头来,“吴寨主,今日恩情,且待他日再报。这些日子还是小心些,捕鸟人不可过于依赖。姬宸曾联系过捕鸟人,以重金索你性命,不知何故,却是被门中给否了。”
吴亘忽然睁开眼,神色有些复杂,“当初你我相遇,是偶遇还是姬宸的手段。”
犹豫片刻,郦其叹了口气,“是姬宸让我盯着你的,毕竟你是人族,把兵权交给你有些不放心。”
说完,郦其一步迈出帐门,已是消失不见。
“寨主,不该放他的。”见郦其离去,张武阳抱怨道。
“算了,此人秉性并不坏,只不过是被人拿捏而已。杀了他,于姬宸无损,还要得罪捕鸟人。放了他,其人心存愧疚之下,说不得还会助我们一把。”吴亘笑着摆摆手,示意张武阳不必耿耿于怀。
“对了,去将胡嘉、杨正等几人寻来,这些日子我就不露面了。”吴亘吩咐道,看了看地上洒落的稀饭,“只是可惜了一碗粥,姬宸和慕容雁玉不让我吃饭,我就砸了他们的锅。”
很快,杨正几人都挤到了吴亘这个小帐篷,看到吴亘受伤模样,俱是一怔。
“郦其下手了?人呢。”杨正率先问道。
“我把他放走了。”吴亘淡然道。
“走了也好,省得老有一颗钉子放在身边,实在不爽利,可要对绿珠下手。”杨正并不诧异吴亘的决定,虽然有时候吴亘有些睚眦必报,但对于认为是兄弟的人,历来十分包容。
“算了,一个小姑娘,何苦来着。召你们过来,是想商量一下进军的方向。”吴亘笑笑,一想到那个脸圆乎乎的小姑娘,心里就生不起恨意。
“此次我被郦其所伤,说明姬宸并没有做好应对无畏军的准备,要不然也不会使出如此下三烂的手段。所以,我的想法是,等扫清良遮山附近对手,大军快速北进。
而且,我已让郦其传回我重伤的消息,应是能迷惑一下姬宸,以为我大军不会快速前出。
等迫退姬震的卫军后,借大胜之势分兵逼迫漆雕家和阳家投降。等收拢其人马后,无畏军大张旗鼓返回良遮山,主力则择一条隐秘路线快速向北。”
胡嘉皱了皱眉,诧异道:“漆雕家和阳家是要扫除,但姬震为何要动他,这可是四万人马啊。”
吴亘与杨正对视一眼,“我主力前出后,良遮山空虚,断不能有任何可能威胁我后路的兵马存在,中立也不行。”
胡嘉挠了挠头,狐疑的看了吴亘一眼,“也罢,打就打了。只是打扫完大门后,我军若直直奔向寒陆城,势必要经过各个家族,即使想法子掩盖踪迹,也难免会被人所察觉,而且说不得这些家族还会派人阻拦。”
“所以我想改变原先规划的路线,掉头从原来的古家、陆家的地盘穿过,再折向寒陆城。”吴亘让胡嘉取出地图,在图上简略画了一条弯弯曲曲的线,“这些家族的原有兵马已经被摧毁,新的郡兵尚未成军,而且我们路熟。虽然绕了些远路,但遇到的阻碍却是少了许多。”
“这样啊。”胡嘉和杨正将头凑了过来,细细打量吴亘画的这条进军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