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地方。”吴亘和巴洪面面相觑,眼前雾沼沼一片,难不成又入了翳雾之中。还好,与翳雾目不视物相比,这些雾气倒好像普通的雾,尚可摸索前行。
在陆烈逃入小寨后,北军士卒按捺不住也随之冲入其中。无奈之下,吴亘也只得跟了进来。这个寨子与方才攻破的小寨大不一样,里面立了大大小小的石堆。
等吴亘带人冲入这处小寨后,就出现了当下的场景,四下茫茫,再也寻不到回去的路。
吃过了翳雾的苦,吴亘不免心中有些焦急,“巴兄,这什么封杀阵可有出去的法子。”
巴洪亦是一脸仓皇,“我真不晓得此阵,前次你们坏了破阵瞳后,古阳思便着手经营此阵,但具体如何,只有他与陆烈晓得,只是听说此阵发动后,不找得生门,便无法脱出。”
吴亘转头四顾,跟着进来的人不多,但宝象等人俱在,心下不由稍定,“不管了,我就不信古阳思能生生造出一个秘境,咱应还在大寨之中,只不过五识被惑罢了。”
伸手摘下震天弓,吴亘抬手向前射出一箭,气流激荡,冥冥雾气中出现了一条直直的通道。
“走,沿着这条箭道走。”吴亘率先向前走去,巴洪等人赶紧跟上。刚走了十几步,雾中忽然刮来一阵劲风,迅速将方才的箭道淹没。
不仅如此,风中夹杂着拳头大小的石头,劈头盖脸打在众人身上。风力越来越强,这些石子的力道也越来越大,不少人头破血流,身上的盔甲已是坑坑洼洼。
人尚且如此,身下的马儿更是嘶鸣连连,不少的战马腿折肚穿,已是失了战力。
再这么下去,对方不用出一兵一卒,就可以将北军尽数留在此地。
巴越泽有些忍不住了,抬头看了看天,“我且上去看看。”说着纵身跃起,一拳击向空中的浓雾,将肆虐的狂风挤开。很快,其人的身影就消失于雾气中。
等了半天,也不见巴越泽回落,吴亘和巴洪只得下令所有人下马,用盾牌护住自身,至于马儿,只能由其任其了。
有啸声自远方来,浓烈的雾气中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红光。红光妖冶,好似夜晚埋伏于草丛中的狼群眼睛。
“防护。”吴亘声嘶力竭喊道。这哪是眼睛,这是无数的火箭啊。空中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红线,那是火箭飞过的痕迹。红线交叉于一起,形成了一张大网,一张可以掠夺人生命的大网。
箭矢刺入盔甲、不断灼烧着北军和巴家士卒的肌肤,不断有兵士中箭倒地。马的嘶鸣声,人的哀嚎声充斥于四周,让这里瞬间就变成了人间炼狱。
有的士卒实在难以忍受这单方面的屠杀,摘下弓箭还击,但射出去的箭融入浓雾,很快就消失无踪,根本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走,往前走。”吴亘举着盾牌,挥舞着断刀格挡着迎面而来的火箭,坐骑早已被射死,只能徒步前行。
等在这里只能被慢慢射死,被石头砸死,往前虽然不知会通向哪里,但总比坐以待毙强。
风越来越大,不断有人倒下,身体如树叶般翻滚于空中。如刀割的风灌入头盔,碰撞着人的脸,耳边回荡着恶魔般的呼啸声。
行走于其中,人几乎难以站稳,只能一点点挪动着步子。一块小小的石子,在如此大的劲风下,也会变成恐怖的杀器。
不过风大也有风大的好处,那些肆虐的火箭终是抵不过狂风的咆哮,纷纷被卷到了空中。
吴亘低伏着身子,几与地面平行,艰难寻找着出去的路。平日里信手拈来的盾牌,此时已如一堵墙般沉重。
前方影影绰绰出现了一个人影,等走近了些,正是方才离去的巴越泽。纵然有五境修为的他,此时也是伤痕累累。
“少主,吴镇抚,半个寨子已被浓雾覆盖,从空中根本看不到你们。”巴越泽扯着嗓子大喊道,“为今之计,只能从空中跳出大阵。”
吴亘与巴洪皆是沉默不语,是,自己可以如巴越泽一样离开大阵,但这些手下的兄弟呢,他们怎么办,难不成呆在这被石头打死,被箭射死吗。
没了这些手下,这仗还怎么打得赢,当个光杆镇抚、光杆少主吗。
“少主,此时断不能有妇人之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咱出去了,再重组人马从外打破大阵就是,留在此处只能是死路一条。别忘了,在家主不在的情况下,巴家还要少主主持。”见巴洪有些犹豫,巴越泽急得连连跺脚,“放心,由我护送,定会将少主安然带出此地。”
巴洪看了吴亘一眼,眼神有些躲闪,想说什么却终是没有开口。转头看向身旁的千户,“巴严,这些人马有一半是你的手下,我去阵外寻找援兵。我不在的时候,巴家人马由你全权指挥。”
“可……”巴严脸色大急,刚想说什么。一旁的巴越泽脸色一沉,“千户,难不成你要抗命。”
巴严犹豫片刻,方嗫嚅道:“属下遵命。”
“吴镇抚不走吗。”巴越泽转头看向吴亘。
吴亘呲牙一笑,“这里风景独好,我须得好好欣赏一番。”
“呵呵,那就不打扰吴镇抚赏景的好心情了。”巴越泽冷冷笑道,伸手抓住巴洪,身体高高跃起,很快消失于浓雾中。
“镇抚。”巴严脸色难看,看着吴亘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二人曾在阵前交过手,此时却成了同病相怜之人,不得不说命运着实荒诞。
“放心吧,跟着我,不会弃了你们的。咱再忍忍,说不得能蹚出一条生路来。”吴亘叹了口气,此人被自家少主抛弃,也是个可怜人。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走吧,带好你的手下。”
风如刀割,这句话用在当下果然贴切。凄厉的风吹过,让北军和巴家士卒痛苦不堪。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出现了一道道的口子,人身上的热气正快速被狂风带走。
一些身体孱弱些的士卒已经支撑不住,在风中瑟瑟发抖,身体逐渐变得僵硬。可以预见,再呆一段时间,等这些人身上的热气被耗尽,就会如百姓家中的风干羊肉一样,变成一具具干尸。
有的人实在扛不下去了,脚下一个不稳,身体被狂风卷起,惨叫着消失于空中。没人敢去营救,在人人都是勉力支持的情况,救人就是自我了断。
吴亘由于在秘境中修炼过金身之法,倒是能抵挡得住狂风侵袭。心急如焚的他,只能四下寻找可能出去的路子。按说联军大营虽大,但也不是大到如此境地,走了这么久都看不到出路,看来正如巴洪所说,需得找到生门方能安然离开此阵。
忽然,吴亘发现前面的地上有一团黑影在蠕动,在这片单调的世界里,这片黑影看起来十分显眼。
不管怎样,有变化总是好的。三步并作两步,吴亘赶到了黑影面前,这明显是个人,只不过由于四周风力甚猛,只得趴在地上前行。
“是寨主吗。”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此人从地上抬起了头。看着这张布满血迹的脸,吴亘神情一滞,心中不仅没有惊喜,反而颇为复杂。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在林丘上叛逃巴家的安海,当日吴亘明言,只要是无畏军一员,皆可杀之。
前次偷袭破阵瞳,吴亘等人曾在联军营中撞到过安海,不过其人并没有声张,才得以让吴亘、姬夜等人顺利摧毁破阵瞳。
今日再见,吴亘真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他。按着无畏军的规矩,临阵叛逃那是妥妥的死罪,更何况他还连累了上百名无畏军士卒殒命。
“寨主,快跟我走,我知道生门在哪。”安海见吴亘不说话,急急叫道。
此时巴严也赶了过来,安海更是面露喜色,“主人,你也没事,太好了,快,随我走,咱逃出去。”
“镇抚……”巴严小心看向吴亘,这位镇抚才是此地的最高统领。
“跟着走。”吴亘面色铁青,示意严实将安海扶起。
等安海起身,吴亘才发现,他的一条腿已经折了,应是被飞石给打断的。
安海从腰间解下一条粗绳,用钉子死死钉在地上。在其身后,一条长长的绳子放在地上,每隔一段就钉了一个粗铁钉,一直蜿蜒至浓雾深处。
严实与另一名士卒扶着安海,吴亘等人跟在后面,一行人小心翼翼沿着地上的绳子前行。绳子并不是直直向前,而是绕过一个个的石垒,斗折蛇行,绵亘蜿蜒。
随着经过一个个石垒,狂风渐渐减小。看到了生的希望,跟在安海身后的士卒俱是面露喜色,原本蹒跚的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吴亘却是越走越沉重,他不知道,等出了这大阵后,该如何面对安海。显然,安海是一个人冒死冲入大阵,特意来寻找这些陷入其中的北军和巴家士卒。一个人进入大阵,在如此恐怖的大风中,纯粹是在找死,但安海还是来了。
当初那个在阵前畏死求生的叛徒,此时却成了不惧生死救人的英雄。只能说,人性是复杂的,好人也可能干坏事,坏人也能行善救人,可他们做了这些事后,还是所谓的好人或坏人吗。
所以,好人坏人只是个过程,而不是结果。
在走过最后一个石垒后,吴亘眼前豁然开朗,浓雾和狂风荡然无存,东边的天空已隐隐泛起鱼肚白。
等所有人都走出大阵后,吴亘看都没看那个断了一条腿的男人。宝象等人也是神情古怪,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安海。
“镇抚,安海上次离开北军,确实做得有些不妥,但这次他能舍命相救,也算赎罪了,不如……”巴严走到吴亘身侧,低声恳求道。
吴亘手一摆,长出了一口浊气,“安海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