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有大夫给姬辛诊治,脸色却是有些不好看,伸手取出一粒丹药,犹豫了一下又取出一粒,呈到了姬辛面前。
伸指拈起两粒丹药,姬辛抬眼看了大夫,“刀中有毒。”
“不错,散气的毒,专门针对修行人的。”大夫低头小心答道。
“可有救。”
“此药出自捕鸟人,无救,只能压制。”
“出钱去买。”
“买不到,连登天殿的长老也曾死于此毒。”
“废物。”
“是。”
“压制的话,还有多少时日。”
“因人而异,好的话十年吧。”
“不太够,但也差不多了,退下吧。”
“遵命。”
大夫刚要离开,姬辛指了指墙角处已被捆绑的结结实实,仍在昏迷中的姬濞,“救醒他,要活的。”
“遵命。”
一阵窸窸窣窣后,姬濞幽幽醒来,双目呆滞的看着屋顶,不发一言。
姬辛挥了挥手,屋中的人都退了出去,只余这两个半辈子相杀相畏相恶的兄弟二人。本以为临到晚年能够化一世恩怨为玉帛,却不想到最后仍是刀兵相见。
“为什么。”姬辛面色痛苦,如同一只暴怒的雄狮,恶狠狠盯着自家的弟弟。
“为什么,哈哈哈。”姬濞口中俱是血水,姬辛这一击已是让其受了重伤,“亏你问得出来,这姬家领主之位本就是我的,却因我不能修行被你夺去。这么些年来,我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就是想着有一天能夺回属于我的一切。今天,终于让我等到机会了。”
“你不能修行,继承领主之位后只会让家族分崩离析,这道理你不懂吗。”姬夜狠狠将桌上的茶盏丢到姬濞面前,陶瓷的碎片激射,在姬濞身上脸上留下了无数的血痕。
“呵呵,那你为何还要将位子传给姬宸,他也不能修行,所以,什么不能修行就是一句屁话。”姬濞一脸嘲弄的看着自家大兄,这个年轻时有暴虎之称的男人,如今也是头发花白,好似穷途困兽。
“姬夜虽能修行,但他的心性不行,太软太善太感情用事,不足以掌握全局,只有姬宸,性子沉稳,又得诸家支持。”姬辛压低声音,面目狰狞,额头青筋突突跳动,死死盯着如一条狗一样躺在地上的姬濞,“况且,姬宸还年轻,此次改制成功后,我准备把慕容家那小蹄子废了,在姬宸后宫填个几十个女子,就不信生不出一个能修行的子嗣。”
“行了吧,那你为何还要让姬夜掌控军权,这不还是对姬宸不放心吗。”姬濞吐了一口血沫,鄙夷的看了一眼姬辛。
“我还没死,为什么要将大权全部归于他,人族的史书你不是没有看过,子弑父的事情还少吗。”姬辛低声吼道,几步走到姬濞面前,“还有你,也是个狼心狗肺的家伙,这些年我对你如此优渥,竟然还想反叛,你是不是活到头了。”
“屁,对我好?在兴山驻军监视我,这也是对我好?剥夺乌陵城的税赋,也是对我好?下令乌陵城中军马不得超过三千,也是对我好?”姬濞骂了句粗口,气愤的从地上坐了起来,如同一只斗犬般盯着对面的大兄。
“放肆。”姬濞一拂长袖,姬濞被打得飞起,落到了门口处,“方才你行刺,若不是我心念兄弟之情,你早就死了。吴亘那几个无畏军,能成什么大事,哪个帝王家不防备别人,要是我刻意针对你,直接拔了你的乌陵城不就成了,还要费这么多周折。”
“说,那些从北面来的叛军哪来的,由谁统领。”见姬濞不再言语,姬辛压制了一下心中怒气,重新坐回到自己位子。
姬濞眼睛一翻,神色怪异道:“大兄,方才你想着让姬宸诞下可修行的子嗣,如今就有一位现成的,既可修行,又胸有千秋,足可担任领主一职,不知你可愿传位于他。”
姬濞一愣,身体前伏,恶狠狠道:“谁。”
“我儿姬贤。”姬夜得意洋洋看着对方,挪动了一下身体,让自己坐的舒服些,“此次正是他领七万人马攻打寒陆城,想来已是快到城下了。”
“姬贤,那个从小就颇为聪颖,读书读得很好的小子?他不是外出游学,拜访名师去了吗。”姬辛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彬彬有礼,脸上挂着书生气的少年,最后一次见他时姬贤方才十岁。
“不错,他是外出了,自从发现他有修行资质后,我便偷偷安排他到了别的行省,打磨自己的修为,免得被你知道后暗中戕害。”姬濞虽因失血过多而面色惨白,但脸上却笑意难掩。
“如今我说服了师法、商正两位卫军统领,又向疏勒行省鲜于家借了三万人马,合七万大军,正向寒陆城杀去。这些日子,我时时与你打探军情,你那南北军都被那几个家族死死拖住,仅凭寒陆城中的那万余人马,还有从未领兵打仗的姬宸,如何守得住。
等打下寒陆城,我儿自会昭告整个行省,取消改制,允许各个家族维持现状,到那时,你看谁会支持你。大兄啊,我看你是当领主当昏头了,竟然想着家天下,背祖忘典,成千夫所指之贼。”
姬辛猛得站起,指着姬濞怒骂道:“向外行省借兵,说,你答应了他们什么条件。”
“献上行省北部二十城,还有相应大小家族。”姬濞歪头看着对方,一脸无所谓模样。
“你……你个背弃家族的叛徒,竟然以献城引狼入室。”姬辛气得浑身发抖,手臂一拂,桌上的茶盏砚台等物皆是被扫到地上,又佝偻着腰四下踅摸,将屋中的花瓶、字画、珠玉等全部扔到地上。
看着屋中一片狼藉,姬辛用手撑着桌子,如同世间任何一个普通的老人,喘着粗气大声骂道,“姬濞,我姬家从来都是开疆拓土,从来没有将自己领地送人的。你信不信......信不信我把你千刀万剐。”
“大兄,既然我来到了召勤城,就没有想着要回去。我是个不能修行的废物,但我愿用自己这无用之躯,为后代扫除些前进的障碍。谁挡了路都不成,包括强壮如斯的大兄你。”姬濞箕坐于地,毫不畏惧的盯着自家哥哥。
“呵呵,你真以为你那笨蛋儿子,领着七万人马就想打下寒陆城。你没有当过领主,自不知道寒陆城的底细。这座坚城除了万余守城军卒,还有阵法,还有百余万人口,你能打得下来吗。”姬辛怜悯的看着自家弟弟,“况且,姬夜已经准备反攻联军,等他得胜返回,内外夹击,七万人算什么。”
“大兄啊,你说的这些我自是知道。可你也不想想,坚城多从内部攻破,真以为我谋划这么些年,寒陆城中没有后手。”姬濞一脸嘲讽,每说一句话嘴角就会渗出血沫。
“而且正如你所说,姬夜太软太善太感情用事。你说他听闻寒陆城巨变后,会不会掉头返回。这样一来,联军的人马与我儿手下虎狼之士汇合,区区南军北军能挡得下来吗,姬宸敢开城出兵吗。”
姬辛脸色微变,颓然重新坐回,低头痛苦的思量了半天,“这些贼人可是与你早有勾连。”
“不错,我与古家、陆家等早已暗中结盟,双方约定一同起兵,共同拿下寒陆城。到时候,我自会将姬家本属的一些城池分润于他们,而且承诺不再改制,还会在城中成立议事殿,允许各家派一人常驻,共商行省大事。”
见姬辛要说话,姬濞却是抢先开口道:“放心,这些只是权宜之计,只要当上领主,这些失去的,以我儿的聪慧,都会一点点夺回来的。”
姬辛仰头看着屋顶,久久未曾开口,“二弟,我原本想着改制完成后,就传位于后代,你我二人东山高卧,餐松饮涧,却不曾想临到头还要兄弟相杀。罢了,既然到了此种境地,我只能改变坐观其变的计划了。慕容盈歌,进来吧。”
“臣在。”门外进来一人,看了一眼屋中混乱模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有何吩咐。”
“你家藏着的三万族兵,一路前往捉鹿岭相助姬夜,另外一路直接开往寒陆城,帮着姬宸共同守城。等东边战事一了,南北军自会回师,那七万叛军算什么。”姬辛面上又恢复了平静,冷冷吩咐道。
“臣遵命,定会誓死追随陛下。”慕容盈歌再次叩头,起身后郑重道:“不过陛下有一言不妥,慕容家的人马就是陛下的人马,何来相助一说。等此战过后,慕容家愿将家中所有兵马归还陛下,除了一些田屋,举族愿迁至寒陆城。”
“你的忠心我自是知道的,所以等改制完成后,这丞相之职就由你来做吧。”姬辛淡然开口,手指轻轻敲着扶手,“慕容雁玉这些年有些不太听话,不妨让她回家看守祖屋。
羽蔷这个小姑娘倒是不错,不妨就让她与宸儿成亲,将来也是一国之母。只希望她肚子能争些气,多生几个子嗣。此事暂且不要公开,等一切安定了你再劝劝慕容雁玉。”
慕容盈歌赶紧伏地谢恩,见姬辛要起身,连忙站起来搀住其人。
姬辛有些疲倦,指了指地上的姬濞,“带上这个逆贼,一同回寒陆城,我要让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看看,逆天而为,终会化为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