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中,唯有稚水镜散出的淡淡清光,照亮了众人的周围。吴亘等人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
破障瞳被毁,让稚水镜再无法显示雾中情形,所以一路走来磕磕绊绊,费尽了气力之后才回到剔骨山大营。
虽然多人受伤,但在场的人却是颇为振奋。破障瞳一毁,敌我便站在同一条线上,古家那些无视翳雾的亲兵便失了用武之地,起码有了公平一战的机会。
“少主,虽然破障瞳被毁,但由于我军受损颇重,暂不宜出击,不如先加固营寨,再伺机反攻。”姬景一边揉着自己的胳膊,一边出声建议道,今天与那名古家高手对战,彼此都受了些伤。
姬夜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可,让各军抓紧休整补充,再适时出击。”
吴亘看在眼里,却是理解姬夜的想法。他是想尽快打一场,死了这么多人,若不能趁机多杀伤些对手,一旦撑不住退往寒陆城,让自己父兄如何看自己。
“这两天我去对面走动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助力,不过你得给个信物,省得对方怀疑。”吴亘看向姬夜,递了一壶酒过去。
“我们方袭击了人家,对方会不会有些抵触。”姬夜有些担心吴亘的安危。
“无妨的,这些人都是出身名门,做事还算有些底线。咱现在人少,只要能削减对方实力,什么手段都可用。”吴亘轻松的靠在椅子上,手里不断抛着一个稚水镜,“关键是你能给人家什么,这样我才能拿块肉吊住对方。”
姬景亦是在一旁开口,“不错,少主,值此紧要关头,哪怕多许诺些也是无妨,待诸事落定时再夺了就是。就如今天卜宽一事,若没有他相助,想灭掉破障瞳,难。”
姬夜想了想,从袖中抽出一张纸递给了吴亘,“这本就是家中准备战后分润给各家的官职,你可视情许诺,到时候由我来禀报父兄。”
吴亘眉头微微一皱,姬夜啥都好,就是诸事被自家父兄节制,行事难免束手束脚。
正在此时,姬燮从帐外走入,递给姬夜两个银色的箭簇,上有层层叠叠的云纹,“少主,手下在山中寻到此物,应是与翳雾有关。”
姬夜眉头一挑,拿起一个箭簇仔细打量,“如何得知与翳雾有关。”
“此物应是阵眼,被取走后,周遭的翳雾便淡了不少。”姬燮一如既往波澜不惊。
“真的?”吴亘腾的跳了起来,抓起一个箭簇,“这玩意怎么破掉。”
怪不得翳雾会突然出现,第一次联军攻山时,古家的人马分散于四处,胡嘉还嘲笑人家指挥混乱,想来这些人正是趁着乱战射下了这些箭簇,等完成布阵后才一举发动。
而且用箭簇倒是个绝佳的想法,不仅布设容易,而且隐于其他箭矢之中,极难发现。要不是姬燮懂得一些阵法,平常士卒捡到了也不会当回事。
“毁其符文即可。”姬燮随手指了指箭簇四周的几道古怪纹路,并给吴亘示意了一下。
“哦哦。”吴亘如获至宝,伸手将箭簇放在了怀里,“二少主,我突然有个想法,如今联军的人马多聚于积水台,为何不能如我等先前商议,使用姬家陵卫和觋军聚歼之。”
帐中一片安静,姬锐和姬燮俱是冷冷看着吴亘,姬景苦笑道:“吴镇抚,回来的路上如你所见,四下皆是浓雾笼罩,稚水镜只能覆盖三十丈的距离,不仅行军不易,而且这翳雾还会干扰人的五识,惑乱人的魂力。
我姬家在昆天洲擅长炼魂,陵卫与觋军配合,往往是觋军以手段震撼敌神魂,陵卫再快速突击斩杀。
三十丈的距离,以陵卫的手段,说不得一不小心就会落入翳雾,能不能活下来还两说,遑论杀敌。而且觋军的手段对上翳雾也是大打折扣,所覆盖的范围也是缩小了七成。两者叠加,又如何敢出动他们。
古家能想出翳雾这个手段,明显是针对我姬家而来,可见其人早已包藏祸心,蓄谋已久,正是一把掐住了姬家的七寸。”
姬夜也是微微叹气,“从昨日起,我就想着使用陵卫和觋军,但他们乃是最后保底的手段,有诸种限制倒还不如不用,免得贼人有了防备的手段。”
吴亘眨了眨眼,拿出袖中的银质箭簇,“我们把此物找出来毁掉就是。”
姬景一拍自己额头,貌甚无奈,“吴镇抚真是说笑,你也不想想,此物甚小,古家又故意埋于地下,咱四周各种箭簇不下几十万枚,加上四下都是翳雾,就是找上一个月我怕都找不完。”
吴亘微微一笑,认真端详着眼前泛着银光的箭簇,“镇抚所说我自是晓得,咱只要设法清理掉积水台附近的就成。况且,我军中有一奇人,呵呵,只要这东西是银做的,就是埋地三尺又如何,他都能给你刨得出来。”
“有这样的人,可只有一人成吗,积水台可不小啊,还有敌流寇在附近活动。”姬夜眼睛一亮,不过仍是有些不信,靠一人之力走遍积水台,还要搜寻埋于土中的箭簇,怎么看都不大可能。
“且试试,咱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吗,死马权当活马医。”吴亘手指一弹,银箭簇高高飞起,手一伸,正好落于袖中,“武阳,将咱北军之狺犬牵来。”
帐外张武阳忍俊不禁,答应一声直奔北军大营而去。此时为了南北军彼此联通,相领的营寨中均已配备了稚水镜,形了一条贯穿南北的通道。
等了足有半个时辰,吴亘的鼾声早已在帐中响起,从帐外传来叫骂声,“狗一样的张武阳,爷爷正在梦中数钱,你竟敢坏了我的好事。我可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个说法,信不信我立马穿着红衣服上吊,天天晚上缠着你。”
很快,张武阳和卓克合力倒拖着拼命挣扎的牛超,冲入了帐中。
吴亘从睡梦中被惊醒,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下意识操起了身旁的马鞭,“敢扰我美梦,武阳、卓克,把牛超衣服剥了,我抽个三百鞭解解恨。”
二人闻听,一人按着牛超,另一人手脚利索的将牛超裤子拉下,显然做这种事已不是第一次。
“爹啊,你好狠啊,虎毒不食子啊。你死以后,我一定不会把你的骨头从坟里挖出来,天天臭水沤、鞭子抽啊。”惊天动地的嚎叫声在大帐中响起,牛超光着腚转身扑到吴亘身前,抱着他的大腿鬼哭狼嚎。
帐中的其他人俱是一脸错愕,就连长了一张死人脸的姬锐,眉毛都抖了两下。
姬夜的眼睛看得都要直了,原本还对吴亘鞭打这么小的少年心有不满,可如今看来,恐怕只是鞭打还压制不住这个泼皮,这是从哪里找来的奇葩。
“在一旁趴好,要不然今天六百鞭子。”吴亘没好气的一脚将牛超踢开,看着对面姬景揶揄的眼神,脸上有些挂不住。
“好嘞。”牛超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拉上自己的裤子,趴在了吴亘的脚边,口中舌头伸出,不停发出低吼声,恶狠狠盯着帐中的人,“姓吴的,说,大晚上把牛爷召来,要咬谁,我就不信了,有我罩着,这里还敢有人放肆。
对,说得就是你,你个死人脸,脸硬得和裱了浆糊一样。家里死人了啊,哭丧着个脸。来,给大爷乐一个,赏你一个板砖。”
一向面无表情、宠辱不惊的姬锐,被牛超指着大骂,终是有些忍不住,往前跨了一步,锵的一声,重剑露出了半尺。
“哦,我不是说你诶,我说的是你旁边那个老鬼啊。没事把着个幡,家里人都死绝了啊。”牛超看着那森然的剑光,缩了缩脖子。
姬燮脸色微变,双目翻起,呲,冲着牛超低喝一声。只见后者的双眼乱转,面现惊恐之色。
吴亘晓得对方是用了一些魂术的手段,刚要出手相助,只见牛超双眼已经恢复正常,冲着姬燮冷笑道:“拿女鬼吓唬我,小子,你还嫩着些,信不信我把她衣服剥了卖窑子去。”
姬燮神情惊讶,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牛超,“此子神魂倒是壮实,乃是难得的良材,不如入我觋军,等我死了把此幡传你。”
牛超一撇嘴,不屑道:“看你那穷样,跟着你还不得天天喝西北风,还是跟着姓吴的舒坦,有酒喝,有钱赚。”说着扭头冲着吴亘呲牙讨好道:“爹,今天我这狗做得怎么样,要不要赏块银子,金子也成,灵玉我也勉强接着。”
“咳咳。”吴亘一脚踩在牛超背上,将袖中的银箭簇取了出来,在其面前晃了晃,“看着没,银子,只要你能找出来,都给你,本寨主一成的水都不抽。”
牛超一把夺过箭簇,放在口中咬了咬,满意的点点头,“银子倒是纯得很,这玩意在哪里。”
吴亘一指帐外,“漫山遍野皆是,只要你能找得出来,都是你的。”
牛超头往外探了探,“外面这鬼雾黑漆漆的,我怕。”
“我让卓克陪着你。”
“这大晚上的,明日睡醒了再说。”
见牛超还要掰扯条件,姬夜也看出来了,此人就是唯利是图,只得出声劝解道,“这样好了,找着十枚箭簇,我赏你一块棘……”
“咳咳。”吴亘大声咳嗽了起来,阻止姬夜把剩下的话说完,要是十枚箭簇换一块棘玉,信不信牛超能把姬夜给找破产,他那点家底自己也是知道的。
看到吴亘拼命冲自己示意,姬夜迅速反应过来,赶紧改口道:“找到十枚箭簇,不仅全归你,还另赏一颗金豆。”说着取出一个布袋,哗的往桌上一倒,一片金光灿灿的金豆撒满了桌子。
牛超的眼睛顿时直了,“好,这可是你说的,等着。”说着拿起箭簇使劲嗅了嗅,一把拉住卓克就往外跑,“赶紧的啊,杵在那就和死人一样,抢钱去啊。”
看着绝尘而去的两人,姬夜有些不放心的问道:“吴亘,行不行啊,此人靠得住吗。”
“别得靠不住,找钱靠得住。”吴亘打了个哈欠,头靠在椅背上,准备再眯一会。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只听帐外传来牛超的狂笑声,“给钱给钱。”
其人拖着踉踉跄跄的卓克,风一样跑进大帐,伸手从怀中掏出二十余枚银箭簇,扔到了姬夜面前的桌子上,“金豆,别说话不算数啊。”
姬景和姬燮都是凑了过来,一个个检视桌上的箭簇,不由面面相觑。这些箭簇都是真的,没想到这小子真有此等本事。
姬夜也是大喜,大方的塞给了牛超三颗金豆,“再去寻,金豆管够。”
“好嘞。”牛超答应一声就要拉着卓克往外跑。
吴亘扔了一根绳子给卓克,“拴在牛超脖子上,别乱跑,先把积水台旁边清理完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