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外的原野上,吴亘等人瞠目结舌看着远处的巨眼。
翻滚的雾气边缘,巨大的眼睛缓缓转动,放出灰白色的光芒,如一只巨兽虎视眈眈于雾气笼罩的捉鹿岭。
“这是什么啊。”程节近乎呻吟的感叹道。
“寨主,不管是什么,定是与这雾气有关,我们须得想办法摧毁这个怪眼。”薛信上前沉声道。
吴亘微微颔首,将视线从这只巨眼上收回,“罗章,方才追击我们的那只人马去了哪里。”
“寨主,一出这片雾气,镜中的景象便全部消失,那只人马也不知去了何处。”罗章将镜子递到吴亘的面前,果然,镜子里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着。
“看来这镜子只有在雾气中方可使用,也就是说,追兵此时也看不着我们。传令下去,所有人对向雾气,等追兵一出现就放箭。”吴亘顿时想明白了其中原委,正好趁追兵不备来个突袭。
三千人持弓搭箭,对准了大雾的方向。只不过,谁也不知道对方会从哪里冒出来,只能静候其现身。
“在那里。”罗章大吼着指向自家队伍的右前方,从那里跑出了十几个身着白甲的古家骑兵,紧接着后面的骑兵也是蜂拥而出。
嗖,吴亘率先发箭,直指那些刚跑出雾气、还有些发懵的骑兵。随着这一箭射出,三千男儿齐挽弓,如雨箭矢飞出,毫不留情钻入古家骑兵装饰华丽的铠甲。
一匹匹马儿嘶鸣着摔倒在地,留下一道道长长的血迹。转瞬间,就有几百人被射落于马下。
也许是觉察到了不对劲,后续的骑兵并没有再从雾中冲出。吴亘四下打量着雾中的动静,过了许久,在距北军四五里地外,这些追兵终是又露出了头。
这次他们明显小心不少,在少量人试探无伏兵后方快速冲出。等出来后又迅速列了一个圆阵,这是防备袭击的最好阵型,毕竟这些人也不知道外面到底伏有多少支人马。
“分两百人打扫战场,其余人跟我来。”吴亘冲着薛信吩咐了一声,掉头带人冲向那些追兵。
等近了些,吴亘才发现,相较古家其他骑兵,这支追兵看起来装备更为精良,人人头顶皆有白雀,特别是白雀下方嵌了一枚红色的圆形宝玉,流光潋滟,璀璨生辉。
中间的那名将领吴亘更是识得,正是古家千户古白草。
看着对面如林的长枪,吴亘右拳举起,身后的士卒渐渐慢了下来,“古千户,竟然在此相遇,好巧好巧。”
“吴镇抚,竟然是你,果然果然,怪不得少主让我带亲兵至此,镇抚匆匆至此,难不成是想偷袭我破障瞳。”
“原来这个怪眼叫破障瞳。”吴亘一怔,指着远处的巨眼问道:“此眼可有何效用。”
古白草面色微变,知道自己不小心吐露了自家的秘密,“吴镇抚,姬家人马已入翳雾,动弹不得,我大军很快就会派兵攻山。我劝你不如早些降了,我家少主对镇抚一直颇为欣赏,何必给姬家陪葬呢。”
吴亘抿了抿嘴唇,并没有回应对方,看着远处的破障瞳,眼底渐渐浮现出一丝忧色,“看来此物与这什么破雾有关,怪不得古阳思如此看重,专门派你过来阻截。对了,为何你能在雾中来去自由。”
“呵呵,此乃族中秘术,我自家放出的翳雾,难不成还能挡了自己人的路。”古白草得意的扫视了一眼对面,却是看到了罗章手中的镜子,不由神色大变,“此镜你从何处得来,怪不得飞虎军会尽殁于你手。”
旋即他又恍然道,“是了,稚水镜战前曾提前给过少数家族,定是流失了一些出去。但那又如何,即使全部搜集过来,又能有多少,这么多的军马,如何能够分得过来。”
程节冷笑一声,从身上掏出镜子,翘起兰花指,来了对镜帖花黄模样。接着又有几名百户取出镜子,冲着对方笑嘻嘻示意。
古白草脸色骤然变得苍白,嘴唇微颤。联军的稚水镜是此次战前才匆匆发放,对方竟然拥有这么多的镜子,肯定有人偷偷送了过去。
如若姬家的人也有这么多稚水镜,与联军不相上下,那辛苦布下的翳雾还有什么用。
不对,若是对方都配备有稚水镜,为何方才看到南军被杀得如此惨烈。那么也就只有北军大量配备了。
一念至此,古白草二话不说,不顾身后北军箭矢,干脆利索的带人再次冲入雾气之中。必须得抓紧禀报自家少主,尽快猎杀那些南军,不能再拖延时间。否则等这些镜子配备到南军,双方对等之下,那翳雾还有何用处。
见对方离开,吴亘却不敢追赶,人家视这什么翳雾为无物,自己行走于其中却是如履薄冰,如何能打得过。
“寨主,既然那破障瞳贼人如此看重,我等这三千人马过去恐怕也是无济于事,不如返回捉鹿岭,多救援一些南军,保留实力再战为妥。”见追兵消失,薛信纵马来到吴亘身前。
不甘的看了一眼远处的巨眼,吴亘点了点头,“走,去把那些古家战兵的盔甲都带回去,说不得能找到些破除翳雾的法子。”
一行人匆匆赶回到方才伏杀追兵的地方,薛信带人将地上尸首的盔甲都取了下来。幸运的是,方才打扫战场的人竟然捉住了十几名伤兵。
“程节,去问问,如他们这般不受翳雾影响的,还有多少人。”吴亘马鞭一指那些被押解起来的俘虏,脸色狠厉道:“要快,我们没有多少时间。”
程节二话不说冲到这十几名俘虏身前,询问了一遍竟无人肯开口。
很快有惨叫声响起,不一会儿,程节满手是血的跑了过来,“寨主,招了,能够不受翳雾影响而行动自如的,古家也只有三千人马,方才还被我们斩杀了几百名。这些人之所以能看透迷雾,正是仰仗这头顶的头盔。”
“我们自己人能不能用。”吴亘闻言心中一动。
“难,这头盔上有古家符文,这些人也不晓得如何绘制,乃是家中符师贴身打造而成。关键是上面的赤血石极为稀少,我们就是想再弄一些头盔出来也不大可能。而且,战马也要训练多时才能适应翳雾。所以,古家苦心经营这么长时间,也才攒了这么多人马。”程节一口气把自己问到的全说了出来。
“先带着,回去再说。”雾气中的南军情形不知如何,吴亘心急如焚,上马就准备再入翳雾。
忽然,天空中传来一声轻啸,接着一个红点从天而降,直奔吴亘而来。
红点迅速变大,如陨石般拖着红色的长尾出现在众人面前。
冬青鸟,吴亘心中一喜。义鹘军这些日子随水从月外出征战,消息隔绝已久,今日再见,自是十分欣喜。
哈鹰从鸟身上跳下,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过来,一脸惊喜道,“寨主,可算寻到你们了,这大雾是怎么回事。”
“从月呢。”
“校尉带人尚在几百里外。”
吴亘摸了摸正靠着自己撒娇的冬青鸟,看了看远处的破障瞳,匆匆对哈鹰交代了几句,最后又叮嘱道:“告诉从月,前军不必入翳雾,在外机动即可。军情紧急,你速速返回,我去救南军。”
哈鹰见吴亘难得一脸严肃,知道雾中的形势已是十分紧张,“小的明白,定会禀明水校尉。”
吴亘来不及多说,一摆手带人再次冲入了浓雾之中。
一入翳雾,四下又变得隐隐晦晦,看着镜中情形,南军已是少了许多,特别是出了捉鹿岭的那些人,已是几不可见。
“走,全速冲入岭中,把散落的南军想办法带回。遇有敌军能避则避,不能避开就冲过去。”吴亘脸色越发凝重,抽出断刀在手。岭外的南军只能放弃了,能保下那些还流落在捉鹿岭中的已是万幸。
三千人翻山越岭,一路向南疾奔。沿途之上接连遇到两三拨联军,皆是稍稍接触便分开。
这些人也是在翳雾中走散了,毕竟他们得到稚水镜时间不长,对雾中作战颇不适应,稍不留神就会分开。加上山路不熟,所以走得小心翼翼,打起来也是束手束脚。
吴亘的心终是放下了些,对方既然放不开手脚,这么一来的话,南军能够活下来的机会就更多些。
终于,吴亘遇到了散落的一帮南军,这些人缩在一处山坳里,皆是蹲在地上,以盾护着自身,一动也不敢动。
看到有光亮出现,这些南军不管对方是不是敌人,皆是涕泪交加,悲喜莫名。
今天恐怕是他们这辈子度过的最长一天,看不到,听不到,时时担心不知何处飞来的箭矢,就像溺于水底的人,无助而绝望。
看到这些从雾中出现的人,他们就如被遗弃的孤儿,纷纷拥了过来,哪怕是敌军,投降总比死在这无尽的雾中来得痛快。
一个人哆哆嗦嗦从地上站了起来,颤抖的手微微向前,颌下的长须沾满涕泪,“是吴镇抚吗,我是赵贵啊,咱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啊。”
吴亘一把拍开对方脏兮兮的手,他现在可没有心情调侃这位当初顶撞自己的南军千户,“赵贵,带上你的人马,跟在我后面走。闭嘴,不准嚎。再敢掉一滴泪,我就把你留在此处。”眼见对方抹着眼泪想要哭诉,吴亘不耐烦的喝止了对方。
“遵命。”赵贵使劲揉了揉自己的三角眼,忙不迭招呼手下跟在吴亘的旁边,一步也不敢离开。
一清点,赵贵竟然带了两千人出来,也得亏他机灵,翳雾方起时,他就觉着不妙,让手下赶紧下马伏着。还有就是他驻扎在吴亘营寨旁边,距积水台远了些,没能赶得及,要不然此时也成了箭下亡魂。
就这样,吴亘一路向南,一路收拢零散的南军士卒,身后的人也越来越多,稚水镜已经快覆盖不下这么多的人。
终于,有几人奔到了此处,却是杨正带人过来接应。
“寨主,你直接去南军大营候着,我与这几位南军的弟兄去接应困在雾中的人。”杨正脸上风尘仆仆,想来奔波了不少地方。
“好,你且小心,回来的人多吗。”吴亘也是松了口气。
杨正面色微僵,轻轻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