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个满身血污,污渍斑驳的飞虎军士卒走出夹林沟,面孔上透着掩饰不住的慌张,血红的眼睛里满是恐惧,不少人会回头看上沟里几眼,眼底俱是释然和侥幸逃生的喜悦。
在无畏军全面发起冲锋,在张武阳拎着飞虎军头领头颅跑遍整个夹林沟,在义鹘军贴着树梢展示自己的强大,在看到一只只獒狼凶狠的撕扯着人或马的身体、嘴角滴着血沫、齿间留有残肉后,飞虎军崩溃了,不过并没有四下奔跑,而是紧紧贴在了无畏军士卒的身边。
因为这些野性未脱的獒狼在山林里奔跑总是比人快得多,跑是不可能跑的,否则只能沦为它们的一顿食物,化为一堆狼粪狗屎。
吴亘走在夹林沟中,一脚踢飞了一只仍在寻觅尸首啃噬的青狼,若不是他让牛超及时止住这些野性全开的畜生,恐怕今天夹林沟中留不下一具尸首。
到处都是残肢碎肉,这种凶残的场面不仅让飞虎军,甚至让无畏军士卒都感到有些惧怕。战斗很快就结束,不时有人押着俘虏往外走去。
吴亘踢了一把地上的翅膀,这些翅膀都是飞虎军身上所装配,看起来有加快骑兵速度的功用。
一块小巧的灵玉从翅膀间掉了出来,吴亘捡起用衣服擦了擦,不错,确实是灵玉,虽然是最低阶的棘玉,但想想这么多骑兵,这得多少棘玉啊。
吴亘猛得将头抬了起来,从方才开始,牛超就在沟中踅摸,搜寻这些翅膀。怪不得,这小子竟然敢独吞。
嘭的一声,犯了小气病的吴亘忙不迭从原地消失,几个纵越来到了仍在埋头苦干、不时把灵玉塞入裤裆的牛超面前。
一把将其拎起,吴亘阴恻恻道:“好小子,有好东西竟然不告诉主帅,我要治你个欺上之罪,所有缴获归公。”
“姓吴的,这都是小爷发现的,你竟然敢黑吃黑。狗不能喂得太饱,看来这些日子小爷对你好了些,就不知道小爷我姓牛了。我这牛脾气上来,天王老子都不怕。”
吴亘也不多说,此时眼中早已俱是棘玉,还管你姓牛姓马。拇指一弹刀锷,一道细细的刀气射出,牛超的裤裆应声而破,落下了十几枚棘玉。
“你……”牛超刚想开口,吴亘早已将他死死踩在脚下,满脸狂热大喊道:“武阳,把这里所有的翅膀都给我找过来。”
牛超抬头看了看吴亘通红的眼睛,却是识趣的闭上了嘴。他不傻,知道什么时候的吴亘不能撩拔,那就是打仗和见钱的时候,此时的吴亘可是要杀人的。如今这两样都聚齐了,如何还敢造次,只得偷偷搂了一些灵玉在身下。
很快,一堆堆的翅膀旁,多了两箱灵玉。虽然其中很多灵气已经不纯,可一想到自家的飞梭和震天弓有了着落,吴亘自是十分欣喜。
“走,离开这里,快速通过南军的防区,我们去与从月他们汇合。”吴亘意气风发,站在冬青鸟上举刀向前。
押解着近两千名俘虏,补充了箭矢,无畏军快速向着西北方向奔去。消灭这支飞虎军后,联军与南军犬牙交错的战线上就出现了一道空隙,足以让这几千人通过。
一路之上,陆续有零星的飞虎军士卒打探着自家袍泽的下落,却都被索吉给绞杀。
冬青鸟上,牛超小心翼翼的挪了一下屁股,怯怯的看了一眼正率队狂奔的大鸟。在无畏军中,他可谓天不怕地不怕,连吴亘都敢怼上几嘴,这两天却是被冬青鸟给收拾惨了。
这只鸟儿不怕獒狼,反而整天喜欢跑到狼群中干架,如今俨然已是头狼。而且对于牛超,这只鸟也是颇为看不上,谁让刚一见面牛超就想偷偷拔人家的尾羽来着。
别人收拾牛超,看在他年岁的份上,出手都有分寸。冬青鸟则不然,又是火烧,又是爪撕,每次都是下死手,所以牛超一看到冬青鸟就有些发憷。
嘎,冬青鸟回头看了一眼牛超,眼中十分不满,不明白为何吴亘会让这个狗一样的东西呆在自己身上。
吴亘坐在鸟身上,眼见四周并无敌情,心情不由放松了些。转头看了看有些恹恹的牛超,忽然心里有些愧疚。
这次不仅将牛超搜罗的灵玉全部抢了,还把人家的小金库给端了。这就好像世间的父母,将自家孩儿的压岁钱给挪用了,虽然觉着理所应当,但总是有些歉意。
“那些钱算我借你的,等将来咱有了钱,还你双倍。”吴亘笑眯眯递给牛超一根肉条,拍着胸脯承诺道。
“十倍。”牛超一听这事就有些恼火,起身跳了起来。
嘎,一声鸟鸣传来,冬青鸟冷冷的转头看了一眼牛超,吓得后者赶紧坐了下来,讪讪伸出三根手指,“三倍就好了。”
队伍很快就到了南军的营寨,此地的统帅是镇抚元欣。远远望去,营寨中战马嘶鸣,士卒列阵,兵戈林立,旌旗飞舞,不时有人进进出出。
索吉早已提前到此沟通,免得双方发生误判,这里也是吴亘接受补给的地方。此次出征的时候为了轻装前行,所带粮秣甚少,再加上俘虏,这两天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无畏军缓缓走入营寨,这些南军的士卒站在营中,好奇的打量着这支装扮奇怪,稀稀拉拉,骑马驱獒拉车的奇怪军伍。
可待看到每个士卒身上挂着的翅膀后,却又肃然起敬。这些日子,南军受飞虎军袭扰颇多,实在是头疼的厉害。这些人能斩杀这么多的飞虎军,自当值得尊敬。
在中军大帐中,吴亘见到了元欣。此人是个面皮白净、留着几绺长须,看起来还有些柔弱的中年男子。不时咳嗽几声,显然身体有恙。
见到吴亘,元欣也只是淡然相对,看起来并不怎么热情。
“吴镇抚,听闻你初到此地,就绞杀了不少的飞虎军,这真是帮了我军一个大忙。这些飞虎军要说也不难对付,只不过来去如风,抓也抓不住,扰人的很。”元欣示意吴亘坐下,淡然开口道。
如今吴亘与其俱是镇抚,二者身份平等,又不相熟,自不用装什么统领的正颜威厉,也不用扮同僚之间的一见如故。
“好说,不过是正好有克制的手段罢了,倒是元镇抚能独面联军而相持多日,让吴亘颇为敬佩。”吴亘不疼不痒的拍了句马屁,往后还需这位多多配合,打点好关系是必须的。
“吴镇抚不需如此客气,飞虎军的难缠大家都是知道的。”元欣的脸色好看了些,身体坐直,“二少主已经交待了,无畏军的一应补给由我提供。不知吴镇抚是准备呆些时日,还是拿上辎重就走。”
“自当是越快越好。”吴亘笑眯眯端起茶杯,美美的啜了一口,“不过小子有一问,虽有飞虎军滋扰,但南军势大,为何要停驻于此。”
“你可知联军已连下我三城,若大兵前出,这身后的柘桑城万一遭敌袭扰再失,寒陆城前可就没有几座大城可守了。到那时,贼人兵临城下,城中难免会有动荡,少主不免会责怪,那就有些不好了。”元欣慢悠悠说道,眉毛一挑,看了一眼吴亘。
“贼人势众,下三城也是正常。不过这也是好事,联军的一些兵力势必会被牵扯于城中,此消彼长之下,我军兵力的劣势岂不没了,为何要为几座死城踯躅不前。”吴亘放下茶杯,脸色变得严肃了些,“拖的时日长了,行省形势说不得有变,到那时更不好收拾。倒不如想法子打掉眼前这帮逆贼,挟胜势威压行省各个家族,损失反会更小些。”
元欣抬头看了一眼吴亘,意味深长道:“吴镇抚,你可知我受的伤从何而来,乃是在召勤城中围剿几个作乱家主所致。剩下的家主都已同意改制,只等改制诏书送达各个家族后,行省自然会安定,我军又何必如此匆忙出兵。”
吴亘一愣,此事倒没有听姬辛说过,旋即展齿一笑,“镇抚说笑了,一纸诏书安天下,可能吗。这些家族可不是家主一个人的,他只不过是个推在明面上的话事人。
他答应了,就代表家族会答应吗。说不得诏书到达时,出兵反叛的家族会更多。死一个家主而已,正好推他人上位,我军若是在此被拖住,时日长了,相信会有更多的家族加入贼人,到那时就不是守不守城的问题,而是抓紧准备逃命吧。”
“咳咳。”元欣咳嗽了几声,脸色微变,沉吟片刻,身体终于坐得笔直,“吴镇抚心有沟壑,实是让元某佩服。看来我等真要快些出兵,将当面这些贼子击杀为好。只不过。”
说到此处,元欣犹豫了一下,“如今领主大人身在召勤城,看管着各位家主,这外面主事之人乃是姬宸少主,他宅心仁厚,不忍姬家子民受叛军屠戮。所以我等才死守坚城,不好冒进,也不好后退,如之奈何。”
看着对方略显无辜的眼神,吴亘灿然一笑,“晓得了,此事由我与姬夜分说,城重要还是人重要,相信他能分得开。失了这些城,若是能将叛军灭杀,这些城还不是乖乖落入姬家手中。若是大少主责罚,由我担着就是。”
元欣仰头大笑,看向吴亘的眼神也多了些欣赏,“吴镇抚倒是痛快,能在昆天洲攒下如此的势力,不愧是有魄力的。对了,叛贼这些日子攻击北军甚猛,吴镇抚还需小心些。
贼人的想法很简单,吃掉相对弱小的北军,再集中兵力对付南军。不知吴镇抚到任后,可有应对之法。”
吴亘微微一笑,这是要考自己了,这些镇抚哪个不是带兵多年,如何没有用兵之策,“我初来乍到,尚不知贼人布势,不知元镇抚可能告知一二。”
“好说。”元欣叫人将帐中沙盘摆上,一一点指着姬家兵马和联军的兵力分布。
看了良久,吴亘取出一个长杆点指着沙盘,“元镇抚,军情紧急,吴亘就献丑了。”
“请讲。”
“贼人从耶第原一路向西,分水陆并进,连克三城。看似势如破竹,实则战线拉长,已是漏隙百出。前锋孱弱,中军臃肿,与后卫脱节。而且中军各家分头立营,看似庞大,实则彼此之间都存有戒心。”吴亘用长杆点指着沙盘,侃侃而谈。他本就是在神武院呆过的,对于这种军阵自是能一眼看出其破绽。
“我军只要切断贼人军团间联系,即可让其自乱。具体而言,可以一支偏师穿插,在中军与后卫之间的间隙打入一根楔子。此外,继续放弃各城,将中军拉开,再寻机穿插割裂对方。同时,在萧河中扔入大量的树木,阻敌人战船溯河而上。”
元欣原本还有些戏谑,待听到最后已经一脸严肃,手指不断掐动,看向吴亘的眼神也是大不一样,多了些平视,少了些轻蔑。
二人议论半天,最终粗略定下了下一步的行动。商谈良久,吴亘放下手中的长杆,“镇抚,大战业已迫在眉睫,我须得抓紧赶到北军,还请镇抚多多给予方便。”
“放心,你我虽属南北军,但此战输了,哪里还有南北之分,丧家犬两条而已。不过呢。”说到此处,元欣赧然道:“这几日与贼人交手多日,斩获少得可怜,实在无颜面对少主啊。”
吴亘眼睛微眯,顿时明白了这个老狐狸的意思,抵掌大笑道:“好说,好说,此次我与元镇抚共同对敌,斩杀俘虏敌有五千余人,一人一半就是。”
“那如何好意思呢。”
“诶,自家兄弟,说什么见外话,只盼到时兄弟如有不妥,哥哥多多相助一二就是。”吴亘顺势抓住了对方的手。
“那自是应当。”元欣也是紧紧抓住吴亘的手,仰头大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