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帐中,卜宽命人拿出了事先制作好的沙盘,众人皆是围拢了过来。
“少主请看,寒陆城位于我与召勤城的中间,除了城中守军外,还有南北两军分别位于聚马原和兴山一带。我军前往召勤城,姬家以一部拦截我进军,一部断后,另有一城阻滞,我势必进军困难。
我的想法是,不打召勤城,与姬家决战于寒陆城,只要拿下此城,相信对改制不满的各个家族,也会纷纷起事。到那时,咱再决定留还是不留下姬家。
若打寒陆城,须先破南北二军,南军人众,且是积年老将所率,恐怕不太好打。倒是北军初创,加上兴山与寒陆城相距三百里,倒还好打些。我若是以一部分兵马抵住南军和寒陆城中援兵,集中兵力吃下北军,姬家就失了一条支柱。
况且,少主别忘了,咱还有吴亘,北军中有大部分人都是他带出来的,到时候对上旧人,恐怕不少北军将士会阵前倒戈。”
陆烈想了想,眉头一皱,“话是这么说,但吴亘此人性子狡黠,加之又与姬夜相熟,所以父亲才把他给安排在了南边,远离主战场,与兴山割裂,权当我军侧翼。”
“呵呵,少主倒不必如此担忧。试想一下,我们在场的人哪个不与姬家某位相熟。就少主而言,不是也与姬夜关系不错吗。到了我们这种地位,私谊是私谊,公义是公义,岂会分不开。
据我所知,吴亘对姬家夺权颇为不满,一心想着收回兴山无畏军。正好把他调过来对上北军,说不得会有奇效。”卜宽微微一笑,示意陆烈勿忧。
“行,吴亘一事以后再论,大不了我给他单独调到大军中,无畏军交给陆贲统领,这样的话,没了人马他也跳不起来。”陆烈摆摆手,仔细打量着寒陆城附近的地形。
“少主不必如此,三千无畏军,而且成军不久,没打过几场仗。说得难听些,他就是带兵反了,又能翻起多少浪花。不行就再提拔一下陆贲,以他为主,吴亘为副,再给无畏军加一道锁链。
值此用人之际,还是将吴亘留在无畏军为好。”卜宽赶紧出言劝解,如姬家一样剥夺了吴亘的军权,信不信他掉头就跑了。
“可以,我大军发动后,再把无畏军往北调。”陆烈想想也是,自己费力挖人过来,别到最后因处置不当弄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卜宽点了点头,指了指沙盘上的寒陆城,“目前此城由姬宸镇守,他不擅领兵,而且我听说姬家四镇抚和姬夜皆已去了召勤城。我军不妨发动细作,看看姬夜或四镇抚有没有从召勤城返回。若是这些人返回军中,那证明姬家已是动了杀心,我需得做好万全准备。”
陆烈看了一眼沙盘上的寒陆城,一脸不屑道:“姬夜此人素无大志,也未领过兵,他不回来还好,若是由他统领南北军,咱倒是好说了。
至于姬宸,那就是个窝囊废,整日里当个修补匠,给他爹收拾烂摊子。倒是这四镇抚早有威名,须得谨慎以对。但卜镇抚说得对,我们还是要打探一下对方的情形,知己知彼方可胜战。”
“还有一事,我联军四家合流,彼此并无主次,须得设立一盟主方成,免得令出多门,掣肘牵制,此乃军中大忌。正好几家都在此,不妨立个章程。”卜宽终是说出了大家心里最关心的问题。
七万人,谁为统领,这不仅涉及到以谁为主的问题,更关键的是,若是侥幸得胜,这战获的分配也会相应不同。
一时间,在场的四家俱是有些沉默,说实话,此次应陆家之邀到此,大家都没想到会到了当下如此局面,需要与姬家兵戎相见。
本来都只是准备摆摆架势,向姬家示示威,借家主更替之机逼迫下任家主收回改制之命而已。如今骤然要出兵,涉及到家族切身利益,自然会慎之又慎。
“谁家出的兵多谁家当盟主呗,这有什么困难的。”丘林鹤见众人不语,在一旁嗤笑道,说着瞟了一眼巴家和慕容家。此次就丘林家与陆家的人最多,他自然有底气说出这样的话。
巴洪眉头一挑,本欲开口,可却忍了下来,看了一眼自家镇抚。
巴越泽自是会意,慢悠悠说道:“为将者当通天文,知奇门,晓阴阳,明兵势,统帅兵马嘛,我觉着还是择一良将为之妥当些,毕竟几万人的性命摆在这,几个家族的命运摆在这,若是以兵多兵寡而论,岂不荒谬。”
陆烈眼睛微眯,眼中有精光闪过,他素来与巴洪相熟,但没想到今天居然给自己拖后腿。要知道这里临近自家地盘,补兵也是极易,当个盟主理所应当,可没想到巴家也有如此野心。
“呵呵,那意思是只有巴家有良将呗。可良将是谁定的,论什么,论相貌,论年纪,扯淡呢嘛。”丘林鹤一时气急,指着慕容羽蔷道:“若是不论兵卒多寡,是不是慕容家也可以当盟主了。”
慕容羽蔷神情微怔,在此的各家中就数自家人数最少,只出了五千人。本没有争雄的想法,可没想到丘林鹤却把矛头指向了自己,不由脸现愠色,上前一步昂然道,“有何不可,为将者,善战者居之。我慕容家人虽少,但打仗何曾逊于丘林家。”
“算了吧,你们慕容家与姬家拉拉扯扯的,说不得就是姬家派来的探子。要不是看在大局的面上,我早就想请陆兄把你们赶走了。”丘林鹤一脸狞笑,不怀好意的打量着慕容羽蔷的身体。
黎昕往前一步,挡住了对方咄咄逼人的目光,“丘林少主,请自重。”
慕容羽蔷头一扬,披散的长发起了一圈圈的涟漪,“虽然我慕容家与姬家是姻亲,但各个家族间联姻少吗,妨碍彼此争斗吗。若是与姬家有勾连,我慕容家可还会到此,坐看你们打生打死岂不更好。”
“谁知道呢,你们家老狐狸的名号由来已久,打仗不行,玩阴的倒是挺在行。小心点吧,你父能把你姐嫁给姬家,说不得也会把你当成礼物送给某人。”丘林鹤一脸不屑,虽然他也知道涉及到自家的切身利益,慕容家与姬家勾连的可能性极小,但就是看这个整天冷着个脸,骄傲到骨子里的小母鸡不顺眼。
“丘林鹤,你放肆。”慕容羽蔷大怒,一指帐篷外面,“不如我俩到外面较量一番如何。”
“谁怕谁啊。”丘林鹤自然不甘示弱,转身就准备出帐。
“行了,你们是少主,不是街头混混。”陆烈实在忍不住了,大声喝止了二人,摇头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等过两天,还有两个盟友到此,到时再论盟主一事不迟,而且我军兵力定会远超姬家。”
经历了刚才的争执,一时间众人都感到有些无趣。
看自家少主坐在那里仰头盯着篷顶一言不发,卜宽心里也着实有些无奈。这些人都是自家吆喝来的,这个时候更要出来压压场子,而不是坐在那里无所事事,否则再往后谁还愿意听你的。
“少主,要不我们先遣人打探一下寒陆城的情形,再做定夺。”卜宽上前一步,抬眼示意自家少主。
陆烈此时方才恍然,振作了一下精神,冲着帐中诸人道:“今日议事就到此吧,请各位不要将我父之事外传,免得动荡军心。”
几家自是应下,三三两两离开了小帐。
大帐内的众位将领见到自家少主回来,赶紧簇拥着出了大帐,返回自家的营寨。
吴亘眨了眨眼,见四下无人搭理自己,只得与陆贲低声道:“监军,不妨去打听一下到底出了何事,若是事有变化,咱也好早做准备,免得误了族中大事。”
陆贲看了一眼吴亘,脸色却是有些不爽,今天因为坐在吴亘旁边,遭了不少的白眼,族中那些相熟之人俱是一脸揶揄,所谓如坐针毡也不过如此。
闻听此言,正好摆脱了吴亘,陆贲赶紧起身向帐后走去。
闲的无聊之下,吴亘便出了大帐四下溜达。晃悠到一处小帐前,此处戒备森严,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陆家士卒。
刚一走近,就有一名军官模样的人大声呵斥道,“军中重地,无事者速速离开。”
吴亘掏出自己的千户章晃了晃,大声道:“小子,看着没,我乃无畏军千户,难不成你也要拦。”
那名军官鄙夷的看了吴亘一眼,腆着胸脯不屑道:“没有少主和镇抚的军令,任何人不准入内。”
“呦呵,你小子还挺硬气,如此不懂尊卑,你家千户是谁,看我不寻他问罪。”吴亘眼睛一瞪,点指着对方。
咳咳,从小帐中传来两声咳嗽,很快有人端着药汤入了帐中。
“啊,里面有病人啊,早说嘛,万一害我染病就不好了。”吴亘不等对方回话,掩着口鼻掉头离开。
“一个卑贱的人族,沐猴而冠,真以为当个千户就能在我面前吆五喝六。”身后传来军官愤愤不平的声音。
吴亘恍若未闻,低头向大帐走去,既然已经确定帐中的贾逵无事,准备等陆贲出来就返回无畏军。
刚走到大帐门口,就见陆贲急匆匆走了出来,看到吴亘,一脸严肃道,“吴千户,少主有令,这两日不得离开大营。而且。”说到此处,陆贲微微停顿了一下,“族中将对无畏军人事微调,这些日子你就安稳呆在此地,不可生事。”
吴亘一愣,这位好像突然换了一个人一样,多了些颐指气使的味道。眼珠一转,满脸陪笑道:“少主有吩咐,自然不会擅离,反正有吃有喝。不过出营逛逛总可以吧,要不岂不憋死。”
陆贲也知道,吴亘就是属猴的性子,硬摁在帐中说不得会生出事来,想了想方点头道,“出营不行,你倒是可以在营寨中走走。”
吴亘一脸不悦,看到大帐旁突然增加了不少护卫,遂向前低声询问道:“方才帐中可是有事,为何感觉军中忽然紧张了起来。”
陆贲瞟了一眼吴亘,“该知道的会让你晓得的,不要乱打听,不好。”说完又掉头返回了大帐中,把吴亘一人晾在了外面。
吴亘冷冷一笑,转头返回了自己帐篷。
入夜,吴亘静坐于帐中,忽然帐篷外有人影闪过,一个封好的蜡丸滚落在了自己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