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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陵城城主姬濞是坐在躺椅上被抬着下山的,身上泥泞不堪,额角也被撞破,一只脚的鞋子已随马镫而去。

吴亘跟在一旁,满脸歉意,向着躺在椅上哼哼唧唧的姬濞连连道歉,诚恳的表示愿意奉上十两银子以作药费,另外再奉上一锭金子以抚慰老城主受伤的心灵。

姬濞面色难看,躺在椅子上一声不吭,对于吴亘留下来养几日伤的提议更是置之不理。

他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个人胆大心黑,那两只恶獒怎么会好巧不巧撞上自己。若是真留在此地,说不得老命都得交代在这。

等到了山下,那名不知叫什么名姓的护卫头领大惊,赶紧将姬濞接了过去,阴冷的看了吴亘一眼。

牛超今天小立一功,此时还十分兴奋,跳到护卫头领面前怒斥道:“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英明神武,美貌与智慧并重,迷倒无数女子,夜战百场而不馁的老大吗。还看,也不撒泡尿照照,不知道随了谁,长了一副蛤蟆脸,还想上赶着认爹啊。”

护卫头领额头青筋暴起,霍然起身,却被躺椅上的姬濞一把抓住,一行人愤愤离去。

看着姬濞渐渐远去,吴亘脸色阴沉,挥了挥手,“都散了吧。”

众人看他心情不佳,也不好再打扰,只留下他一人在此。过了一会,吴亘长叹了一声,正准备掉头返回,胡嘉、杨正和宝象走了过来,陪着吴亘一同向山上走去。

杨正皱着眉头,想了想方斟酌着开口道,“这次姬濞到此,恐怕存了刺探的心思,我无畏军立在此地的原因人家也是心知肚明。只不过,吴亘你为何今天会如此的失礼,糊弄走他就是了,何必搞得如此难堪。”

吴亘停下了脚步,远远眺着绵亘而上的营寨,幽幽叹道:“无畏军壮大到如此地步,已是到了瓶颈。若是没有什么大的变数,恐怕也就如此了,后面盯着我们的人会越来越多。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早些破局,今天不过是随手为之罢了。”

胡嘉眯着他那标志性的三角眼,捻着唇角特意留出来的短须,“一个被闲置的城主,此人恐怕分量还不够。吴亘你不妨自污藏拙,领兵去威吓一些小家族,多索要些钱财,再找些家族发力,说不得会快一些。但是,姬夜那里不用暗自通报一下吗,免得他心起隔阂,此外,万一有变,咱也得提早做好准备。”

“等过些时日吧。”吴亘继续前行,渐渐走到了砥柱寨的门口,“能不能保住兴山这只人马,还得靠姬夜,他在上面顶住,我们牢牢掌控住屯长以上的军官,就不怕别人掺沙子。若是我有事,正好利用下他的愧疚之心,挡住别人的黑手。”

宝象听着三人云里雾里的谈话,一脸疑惑道:“吴亘,你们在说什么,谁要对我们下手。”

吴亘勉强一笑,搂住了宝象的肩膀,“没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你们三个脑瓜子聪明,我就不打听了。吴亘,反正你去哪我就去哪,咱再惨,还能惨过荒冢岭那个时节,不大了再贩私盐去。”宝象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有些不满三人的凝重。

吴亘神情一怔,是的啊,自己这是怎么了,才攒了一点瓶瓶罐罐就患得患失,大不了从头再来就是。想开了之后,吴亘心情豁然开朗,搂着宝象的肩膀向山上走去,“走,喝酒去,今天定要与几个兄弟一醉方休。”

自姬濞走后,吴亘没事就带着人四下晃悠,到各个小家族串串门,堵一下路,“检查”一下城防,让各个小家族苦不堪言。

也不是所有的家族都逆来顺受,有人也想着拾掇一下吴亘,可看到对方随后亮出的姬字大旗,又愤愤缩了回去。打吴亘可以,但你要是敢对大旗无礼,难不成想造反。看书喇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溜过去,无畏军历经多次战事,左右两军皆是蒸蒸日上。如今可喜的是,随着无畏军名声鹊起,一些底层的牧人和小股马贼土匪,也是纷纷来投,再不复当初需要四下平叛、逮人充军的窘境。

经层层筛选,无畏军正式定在八千人,虽然人数增多,但基本的战力并没有下降。这就得感谢那些从佐衡路带来的老卒,一路厮杀到此,如今都已成了无畏军的中坚。

任何一支队伍都是这样,不论将帅的能力,这中间层的战力若是强悍,那么这支队伍就不会太差。加上这些老卒对吴亘有一种盲目的自信,所以即使吴亘经常不露面,整个无畏军仍是牢牢掌控在手中。

轰隆隆的雷声响起,一场秋雨不期而至,像是无数蚕娘吐出的银丝,密密斜织,悄然无声的飘落于兴山之上。

吴亘的归北楼中,雨水顺着黑色的屋檐汩汩流下,溅起一片水花。院中的几朵菊花被雨所打,低低的垂下了头,不少花瓣随着雨水零落于地。

卓克和哈鹰提刀守在院门口,神色严肃,不准任何人进入。

屋中,幽暗的厅里面对面坐了两人,吴亘位于右首,姬夜位于左首。屋中的气氛如山中的雾气,晦暗压抑。

姬夜坐于椅中,一只手搁于旁边木几上,头无力的向后仰去,呆呆看着屋顶。

吴亘一只手拄着腮,嘴角带着丝嘲弄,歪头看着对面的姬夜。

如帘的雨丝隔绝了外面的声音,屋中一片寂静,只有偶尔落到窗棂上的雨点,发出几声清鸣。

“就给了这两路,要么我离开无畏军,要么无畏军拆成两家。”吴亘怨愤的声音,在如此寂静的屋中恍若惊雷。

“吴亘,对不起,我尽力了,父亲直接下的军令。”姬夜满眼皆是疲惫,勉力坐了起来。“我叔叔入殿见了父亲,直言无畏军已是脱了姬家控制,为防止尾大不掉,须得罢了你的官职,削减无畏军员额。”

停了一下,姬夜又接着说道:“陆家、巴家、慕容家等五家联合上书,说你治军不严,派人骚扰他们下属家族,要求严惩。如此关头,父亲也只得应下,原本想将你直接撤了,打散无畏军,后经我与妹妹几番周旋,终是答应保留下无畏军。”

“若是将无畏军拆分了,我能带多少人。”吴亘笑眯眯问道。

沉默片刻,姬夜方艰难开口,“一千人。”

“嗬,直接全拿走就是,还留这一千人干什么。”吴亘愤然起身,走到了窗前,手重重拍在了窗框之上,“姬夜,你说我自打到了铁手行省,可对姬家有过异心。”

“自然没有,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自是清楚。”姬夜走到吴亘身侧,透过窗子看向连天雨丝,脸色越发难看。

“那就是你父亲起了疑心。”吴亘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姬夜,“无畏军屯兵于兴山,为的是什么,你自然清楚。要不然姬濞建言你父亲岂会接受,不过是借着这个机会削夺我的权力而已。

你也是读过人族史书的,功高成怨府,权盛为祸梯,我知道自己迟早有这一天的。罢了,我愿离开。无畏军是我心血所在,如孩儿一般,怎舍得将其拆得七零八落。”

姬夜将手放在了吴亘肩上,黯然道:“委屈你了,吴亘,我业已尽力。”

“这不怪你,放到哪家也是此种结局。我走可以,谁来接管无畏军。”吴亘并无半分颓废,出声问道。

“准备从南军调拨一人至此,目前哥哥正与父亲商量。”姬夜双手撑在窗框上,一脸无奈。

“不行,若是此地千户不能从无畏军中选拔,那我要姬嫣到此主持,这一点无可商量。”吴亘眼神凌厉,直视姬夜,“若你这个二少主连这也办不成,那我真是瞎了眼。”

姬夜紧紧抿住嘴唇,放在窗框上的手渐渐握紧,“好,我回去后向父亲建言,若是不从,我就跟着你走,做个游侠,总比在寒陆城过得舒服。”

“好,还有,我离开后,姬家不得拘束于我,不得追问我的去向,哪怕投了其他家族也不得追究。”吴亘气哼哼道:“泥人还有三分火呢,把我撤了,难不成还圈了起来。”

姬夜闻言一怔,叹了口气,按着姬辛的交待,吴亘卸任后,准备在领主府中安排个闲散差使,把他给养了起来。这样的话,既看住了吴亘,又防止其他对吴亘有怨的人暗中下手。

“好,我答应你。”姬夜沉声道,“无论是在铁手行省还是其他地方,姬家绝不追索。”

吴亘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此事过后,希望咱兄弟还有再聚机会。另外,我告诉你,我走之后,准备把从月留在兴山。”

“从月?”姬夜眼睛一亮,他方才一直担心吴亘若是离开,恐怕无畏军中一帮将领会随他而去,那无畏军即使保下还有什么意义。相处日久,姬夜也发现了,这些人各有所长,俱是勇将干吏,实是难得的人才。自己统领北军,若是没有一帮得力之人帮衬,真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姬夜眼睛一转,恍然道:“怪不得你让妹妹过来统领无畏军,原来却是存了这种心思。你也看出来了,她对从月一见钟情,有从月在,她定然不会做得太过分。”

见自己的小心思被姬夜看穿,吴亘咳嗽了两声,低声道:“姬嫣与无畏军相熟,以她的伶俐劲,有她在,谁也不好说闲话,无畏军定会无虞。再加上从月辅佐,无畏军战力定然不会削弱。”

说到此处,吴亘看了看四周,“说实话,你是不是也存了撮合这二人的心思,告诉你,当初在北洲时,多少公主贵女都没能拿下从月。姬嫣那里你也得说一下,别陷得太深。”吴亘就怕这姬嫣呆在兴山时间长了,用情太深,水从月又是傲娇之人,别倒时候大家都下不了台。

“唉,我这个妹妹啊,别看年纪小,但颇有主意,认准的事,连父亲都无可奈何。”姬夜摇了摇头,亦是一脸无奈。

二人站在窗前,俱是有些无语,一想到将来哪天水从月拎着大戟追杀自己,就有些不寒而栗。

“调姬嫣过来的事,千万不要说是我提议的,就说是你父亲定夺的。”吴亘不放心的叮嘱了姬夜一句。

“那是自然,只不过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姬夜一口答应,却总觉得有些不妥。

“算了,祸福自召,且看将来吧,让你父亲的监军使进来吧。”此次随姬夜一起来的,还有姬辛所派的监军使,带了两道军令,就看姬夜与吴亘的谈判结果,再取出相应军令当众宣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