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校长再见!”
方正刚打车离去,身后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李安望去,穿着校服的男生坐在家长的电动车后面,嬉笑着向这边挥手。
“再见。”老祁笑眯眯地向男孩挥手。
李安挺喜欢这场景:“孩子们很喜欢您。”
老祁咧咧嘴,也没否认,只说有时他们也很怕我。
话音一转,“李老师,今晚不耽误你的工作吧?”
老祁听方正的口气,像是晚上李安也要去金华似的,问这话一来是表达一下自己的态度,他是不想耽误李安工作的。
二来他也想借着这个话头,展开了解一些情况,李安人都在了,还能走了不成。
李安闻言借坡下驴,摆手笑道:“后天就六一了,各所学校的排练工作基本都到了收尾阶段,谁去都一样。”
谁去都一样?老祁从这话里听出了点的东西,“哎李老师,你成家了吗?”
李安自我调侃说:“还在努力。”
老祁换上笃定口吻:“女朋友肯定有吧。”
李安笑:“有。”
老祁手一挥:“一会王老师开车咱们去接上你的女朋友,晚上一起。”
李安觉得这就不必了吧,双手抱拳:“谢谢您,她晚上还有工作,这不月末了,学校今天月考,她得监考。”
老祁寻思什么学校,晚上还有考试,只听李安接着解释说:“她也在蓝天艺考部,今天小科目考试,晚上九点才结束。”
“嗷嗷,明白了,”老祁知道李安在蓝天艺考部,但不知道李安的女朋友也在,“那就下次,不能耽误工作。”
这时王老师把车开到校门口,几番推让,最后还是老祁给李安拉开车门。
有了王老师的加入,天聊得就轻松多了。
有些话老祁不方便开头,王老师就可以开口。
王老师:“李老师,你们蓝天艺考部和蓝天高雅艺术中心是一家吧?”
李安:“也不算,艺考部有三个股东,不过挂的还是蓝天的牌子。”
老祁:“那你们也太辛苦了,一边要负责艺考部的学生,一边还得负责艺术中心的社团排练。”
李安解释:“两边工作是分开的,我们只是临时帮帮忙。”
老祁:“能者多劳。”
能者多劳的是方正,和他李安关系可不大,不过这话李安并不认同,开玩笑似的接道,“多劳多获才是真的。”
王老师:真相。
老祁哈哈一笑,这个李安有意思,音乐搞得内敛,可说话真是一点都不含蓄。
不过这话说得没毛病。
老祁骨子里是个委婉的人,但见李安这么直白,其实心里也痛快,今天这顿饭他一来是想结交一下这个年轻人,二来也是有事相求。
这样也好,绕来绕去麻烦,“金华那边今年办得挺隆重。”
李安:“是,您也知道,年后情况特殊,一些学校对于今年的六一节目要求比以往要严格。”
老祁当然清楚,他们胜利也非常重视,“听说还请了个导演?”
李安:“对,不知道您认不认识,市歌民乐团的孟海萍老师。”
又是市歌的?孟海萍老祁不认识,市歌的人他只认识刘大光,“这位孟老师水平应该很高吧。”
李安也没见过这位孟导,不过总结一下方正对孟导的评价,货真价实的一个大混子,“一位很有想法的老艺术家。”
话音落下,车里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李安还真不怕得罪市歌的人,反正这次和刘大光的冲突已经在所难免,那个宋老师还对车琳指手画脚,这笔账有机会他肯定是要还的。
这时王老师方向盘一拐,车子开进辅路,缓缓停在了一家餐厅门前。
老祁请客的餐厅就在这,距离学校只有一公里不到,开车几句话的功夫。
餐厅不大不小,档次中等偏上,菜品主打融合菜,什么口味都有,倒也符合老祁嘴里的便饭,但也没有那么随便,室内环境还算的是有格调。
见老板出来亲自接待,李安猜这应该是胜利街老师们的聚餐根据地。
三人开了个包间,老祁菜单展开先点了一个特色江州酱骨,接着把菜单给李安。
李安也不客气,点了个稍贵的水煮牛肉,又点了个便宜的麻婆豆腐。
老祁:“李老师也喜欢吃辣。”
李安:“喜欢,尤其麻辣,我以前在老家的时候真没发现麻辣的东西那么好吃。”
王老师:“李老师您老家哪里。”
李安:“甘省禹城。”
老祁:“在这上的学。”
李安:“对,14年来的。”
老祁:“是打算在这留下了?”
李安再次自我调侃:“这不还在努力。”
说笑间李安把菜单推到了王老师面前,“王老师。”
老祁余光瞅了眼王老师,接着看李安:“李老师太谦虚,不过咱们蓉城这十年发展得也相当不错了。”
李安:“确实,我第一次来蓉城的时候真没觉得这有多好,这几年蓉城变化真不小,就是太热了。”
老祁乐:“还没适应?”
李安苦笑:“打消怕热。”
两个主叫谈笑风生,这边王老师心说自己今天就是个能上桌的服务员,点菜这事哪轮得到他。
可菜单都到自己面前了,王老师一琢磨他又不能显得太小气,要知道校长今天就带了自己,自己畏畏缩缩的可是丢了校长的人。
那这菜怎么点呢。
王老师知道祁校长不喜浪费,但今天是校长张罗请李安吃饭,三个菜确实有点寒酸,于是又点了两个菜。
一个素拼冷盘,一个是祁校长上次说好吃的米粉蒸肉。
三个人五个菜,荤素冷热软硬都有了,王老师觉得妥当了,接着和服务员报菜。
临末了忽然灵光一闪,“最后再给我们上一份羊杂汤。”
这回汤也有了,李安是西北人,这汤算是一步到胃了吧。
报完菜,王老师也没再征询老祁的意思,对服务员接着说道:“今天的酱骨多点麻,多点辣。”
服务员:“好的先生,酒水的话,咱们需要点什么。”
老祁:“李老师,咱们少喝两口?”
李安:“您说。”
老祁:“我知道西北人能喝白酒。”
李安哈哈一笑,“都行,您说喝什么咱们就喝什么。”
见李安好酒,老祁心里更有数了,只见这时王老师起身示意服务员和他出去。
李安见状心里说了个行。
这个王老师办事说话还是有眼力劲的,可以作为未来发展胜利街小学的校内合作老师,要知道想在社团课上挣到钱,光拿到学校资源是万万不够的,音乐老师给你使绊子,那对招生是非常不利的。
可要是招生老师愿意帮你,那就完全不一样了,绝大多数家长还是对在校老师信任多一些。
刚才把菜单推给王老师,李安也是想看看这个王老师什么反应,和祁校长之间大概是个什么关系。
王老师要是推三阻四退缩着说让他和校长点就行,那即便王老师一会去买了单,他也不会觉得这个王老师未来能担大用。
点个菜都不利索,那涉及别的问题,八成也是没有什么魄力。
唉,人王老师处理的就让他觉得很舒服,而且报完菜也没有再向校长征求什么,再看校长乐呵呵反应,这至少说明两个人的上下级关系还算亲近。
“李老师,你来帮我看看这个。”
顿时青春舞曲的旋律响了起来。
利用王老师出去拿酒的空档,老祁向李安请教:“你看这个舞蹈排得怎么样。”
李安凑近一瞅,看了一会,舞蹈他是一点不懂,但最起码的节奏他懂啊,作为人家口中的蓉城青年钢琴演奏家,基本的艺术审美他还是有的。
有一说一,不咋地。
可是,“已经很不错了,”李安认真道,“这个舞蹈编排难度不小。”
因为视频里的舞台后方站着几个穿着胜利街校服的孩子,再者,这肯定不是王老师排的。
那是谁排的?胜利街小学又没有校外素养班,那只能是学校的老师自己排的。
总不能是语文老师排的吧。
老祁听李安这个评价,顿时也觉得视频顺眼了许多,本来他还觉得林老师拍的这个舞蹈不太好。
看来是林老师编舞不错,孩子们的完成度欠缺了一点。
两人正讨论着,三声门响,片刻后,王老师拎着酒进来了。
老祁望着王老师手里的酒盒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
说来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实际三个下车走进餐厅的时候,马路另一头,钉子载着小车还没过十字路口。
钉子今天穿得很嘻哈,就差戴个帽子了,可是没派上任何用场。
小车一出校门就发现了五颜六色的钉子,只是来不及吐槽,跑到钉子面前就说赶紧走,当时钉子还以为后面有人在追车琳,当时杀气就叠到上限。
听完小车的解释之后,钉子的杀气顿时顺着两个鼻孔排出。
“赶快!”
喊着就拽着小车往他停电动车的地方走,像是比小车还急。
确实,他可不想让李老师出来看见什么。
最终这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落荒而逃的景象没有被李安看到,可却被车琳的爱慕者看到。
小男生今天终于鼓起勇气,决定不让同伴陪伴,决定等车琳从校门口出来那一刻他就自己把信送到车琳手里。
但是碍于门口一直站着一个社会哥,他只能躲在远一点的柱子后面。
直到车琳的声身影出现,他才鼓起勇气。
可就在这时,他发现车琳居然,居然,居然上去和社会哥说话,两个人距离还很近。
卡察——
望着车琳坐在社会哥的电动车后离去的场景,那一刻,他拿着粉色信纸的手像是被冻僵,眼前仿佛飘起了鹅毛大雪。
不!
!
-
电动车就是好,又快又好玩,小车一路吹着小风,美滋滋的在想她初中的时候能不能起电动车去上学。
“好热。”
路上小车忽然说道,她发现夏天骑电动车也有不好的地方,太晒。
钉子闻言将车停到路边,“车上有菜,你看着别乱跑。”
小车才不等,一兜子土豆谁会拿,除非来个大力士,背着书包跟着钉子屁股后头就进了超市。
钉子走到第一个冰柜前看了一圈,都是些庸脂俗粉,接着走到第二个冰柜,摆在第二个冰柜里的雪糕看着就像粉黛三千。
就是这个价格有点看不懂。
“你想吃哪个?”
“啧啧。”小车看着价格直摇头,又回到第一个冰柜,趴在上面仔细瞧了起来,为了看清,还在玻璃上哈了口气,接着拿手擦了擦。
于是钉子自作主张从第二个冰柜里拿出了一枚包装澹精美的巧克力雪糕,看着就好吃。
结果还没转过头,手里的雪糕就被一把抢过去。
“我可请不起。”
小车都囔着把钉子精心挑选的雪糕塞回了第二个冰柜,接着拉开第一个冰柜,拿出两个老冰柜。
走到结账的地方从兜里掏出了四张一块钱。
二人出了超市,小车给钉子一根,自己一根,两个人就这么拆开包装吃了起来。
钉子把冰嚼得嘎嘣脆:“真甜。”
小车则是舔食着顾不上说话。
两分钟不到,钉子吃完了,两人重新出发。
太阳依旧大大的。
钉子:“明天我再来。”
小车:“明天彩排节目,不知道几点结束,我自己坐公交车回去。”
钉子:“今天李老师夸你没?”
小车:“老师没夸,校长夸了。”
钉子:“校长都夸你,李老师肯定开心。”
小车:“嘿嘿。”
钉子:“还热不。”
小车:“热。”
钉子:“早知道我今天就戴帽子来。”
小车:“幸亏没带。”
钉子:“我今天这身穿搭咋样,第一次穿。”
小车:“难看。”
钉子:“你不懂。”
小车:“我懂。”
钉子:“你不懂。”
小车:“对不起。”
钉子:“咋啦?”
小车:“我雪糕滴你新衣服上了。”
钉子:“故意的。”
小车:“我没有。”
钉子:“那你给我洗。”
小车:“洗就洗。”
钉子:“算了,你的手可不能洗衣服。”
小车:“为啥。”
钉子:“你以后肯定要当钢琴家。”
小车:“当钢琴家怎么了?”
钉子:“钢琴家的手是用来演奏的,不能干其他的。”
小车:“那能写作业吗?”
钉子不会了。
片刻。
小车:“我不想当钢琴家。”
钉子:“那你想当什么。”
小车:“当一个和老实一样厉害的钢琴老师。”
钉子:“也挺好。”
小车:“你想当什么?”
钉子:“我已经长大了。”
小车:“桑姨说你就是个小屁孩。”
钉子:“那是我还没谈恋爱。”
小车:“谈恋爱多没意思。”
钉子:“你不懂。”
小车:“你懂。”
片刻。
钉子:“我想等到师父不干了,这店他要盘出去,我就自己开个大餐厅。”
小车:“多大?”
钉子:“非常大,里面摆个钢琴,就那种三角形的长琴,你弹不。”
小车:“我天天弹。”
钉子:“一台最好的长钢琴多少钱?”
小车:“我不知道,得是隔壁老板的那辆白车那么贵。”
太阳依旧大大的,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小车和钉子的对话依旧那么日常。
五分钟后。
钉子:“到家。”
小车:“我帮你搬。”
钉子:“你走开。”
说着钉子牙一咬,吃力地将一大袋子土豆从电动车抓起,黝黑的手臂上顿时青筋暴起,接着“喝”的一声,双臂发力,抓着袋角勐地向上一甩,腰弓一弯将土豆扛到了肩膀上。
倔强的小车后面紧跟着,抬手帮钉子支撑着袋子后面。
顿时间,钉子觉得轻松了一点点,虽然只有一点点。
那是很多年前,同样的一幕,在某酒店的后厨门外,小小车抬起胳膊,只能够到小钉子的肚脐眼。
眨眼间,这对疑似兄妹已经合力架着土豆袋子走上了自家的店门阶。
他们停下的老式电动车一旁,隔壁老板的白色大众polo刚洗完,正在阳光下闪烁着某种特别尊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