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户部的公文下发到各州县,各州县按照清单再次发布告示,整个江南都轰动了,这次是真的群群激愤。
地主士绅们见朝廷真的计算了出来,谁没交谁少交,还真的要罚款两倍,是又惊又怒,立即就联合起来,前往衙门申冤。
可这件事各地衙门除了上报,根本无法做主,文官们都是极力劝说地主士绅们早交税,不要再拖了,不然下次就不是两倍而是五倍了。
各地的地主士绅们自然不甘心平白多交一倍的税银,见亲自前往衙门沟通无果后,便又联合起来罢市,并组织家丁奴仆前往衙门口闹事,希望将事情闹大,逼朝廷妥协,取消罚款。
若换作古代其他的皇帝,面对整个江南地主士绅的集体威胁反抗,必定会选择安抚,以定民心。
可朱慈烺却直接忽视了他们的罢市抗议,无论各地闹得再凶,依然无动于衷。
反正有皇店出售盐巴粮食布匹,各地要罢市,随他们罢好了。
去衙门口抗议骂上两句也可以,但不能拿兵器,不能冲击官衙,更不能袭击官吏,否则直接以造反镇压。
主谋抄家诛族,从者格杀勿论。
为此又从新招募的十万新军中,抽掉了三万兵马,派往各州府县加强驻军力量。
各地的士绅地主们,见他们闹得这么凶,不但没让朝廷妥协,反而引来了更多的兵马入驻,顿时就吓坏了。
同样也明白了皇帝的决心,不再抱任何幻想,一些少交税的地主士绅们,纷纷拿着宝钞前往银行补交。
而随着日期临近,越来越多的地主士绅选择妥协,老老实实的交了两倍的农税,一个个肠子都悔青了。
这次虽然同样集中在最后的三四天内,但却并没有出现拥挤的情况,因为所有的士绅地主提前都兑换好了宝钞,所以交税的速度非常快。
显然各地的士绅地主,虽然闹归闹,但真的要他们联合起来起兵造反,和皇帝朝廷血战到底,也是没一家地主士绅愿意干的。
而经过这次的事件后,宝钞也彻底在江南流通了开来,几乎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
因为无论商税,还是农税都只收宝钞。
当然如此庞大的数据,无论是银行,还是户部,农部,商部都不可能不出错。
算少了的,自然是暗自窃喜,四处显摆,算多了的,也只得大骂倒霉,将信将疑的将情况说明投入铁箱,希望来年真的能抵税。
最要命的还要数明明已经交了税,可第二次下来的榜单上,仍然有自己的名字,还罚款了两倍。
这种情况,文吏们也早就告知过如何应对。
那就是拿着交税时银行开具的证明,再次前往银行,让女掌柜重新申报即可。
因为这种情况,要么是女掌柜漏报了,要么就是户部核算时出了错,只要再报一次,有了提醒,户部便能及时纠正过来,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十一月底的时候,第二次补税终于完成,当户部核对完后,马士英和一众尚书侍郎都是激动的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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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复杂的收税制度,竟然真的完成了,两千多万亩桑田,四千多万亩水田,一千多万亩旱田,加上一千多万亩的荒山,林地,果园,矿山。
本应收取的农税为两千三百余万两,商税五百余万两,合计两千八百余万两,如今实际收得四千五百余万两,足足多出一千七百余万两。
而且该交税的人都交了税,没有一个少交,这在历朝历代简直就是奇迹。
虽然明知是怎么回事,但对于多出来这么多银子,马士英前往御书房的路上,仍然仿佛置身于梦境中一般。
御书房内,张嫣和坤兴公主听说光罚款就有一千七百万两,同样是目瞪口呆。
唯有朱慈烺平静无波,一副早有预料的表情,看完汇报后,又递给张嫣,这才冲着马士英点点头道:“竟然所有人都已经交了税,第三次?税就不需要了,离年关还有一月,户部接下来的任务便是将各地的奖金,养廉银,以及明年的经费核算出来,让银行代为发放下去,这是具体的章程和标准。
还有从明年起,每年审计监都会对包括内阁八部在内的各级衙门的经费使用情况进行审计,杜绝不合理的开销,这是各级衙门经费使用的标准和范围。”
朱慈烺一边说,一边接连掏出了两本册子。
养廉银,奖金和经费,朱慈烺决定分为五个档次。
第一个档次为甲级,以城池为单位,满足条件需达到营业税超过十万两,奖金和养廉银分别是官员一年正俸的一倍,经费为五千两。
估计也就南京,扬州,苏州能达到这种标准。
第二个档次为乙级,满足条件需达到营业税超过五万两,奖金和养廉银分别是官员一年正俸的七成。
第三个档次为丙级,满足条件需达到营业税一万两,奖金和养廉银分别是官员一年正俸的五成。
第四个档次为丁级,满足条件需达到营业税三千两,奖金和养廉银分别是官员一年正俸的三成。
若是一年营业税连三千两都达不到的为戊级,奖金和养廉银统一为官员一年正俸的两成。
内阁六部各衙门,以南京城为参照。
这样的划分,肯定是城池越大也占优势,占便宜,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毕竟你一个偏远小县城的养廉银和奖金,是不可能和南京城相比的。
这样按照等级划分,虽然差距大,但要是真按照各城收取营业税的比例来算,差距只会更大。
比如南京城店铺林立,青楼画坊众多,一年的营业税可能高达几十万,而偏远的小县城可能只有几百两,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而按照等级来划分,差距则有限,毕竟官员的正俸都是统一的。
“马爱卿,朕大致计算了一下,就算将各地的经费奖金养廉银发放下去,再算上大明明年所有官员的正俸,户部应该还能结余两千万两,这么多银子内阁打算如何处置?”
朱慈烺问完后,无论是张嫣,还是坤兴公主都是满脸的不解,在她们看来这么多银子自然是要上交内库,更保险一些,不过两女虽然满心疑惑,却都忍住没有问出来。
马士英同样有些诧异,不明白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得老老实实答道:“回陛下,如此巨款内阁岂敢擅自处置?自然是要全部上交内库。”
马士英心里很想说,虽然银子名义上是在户部的帐户上,可实际上还不是在银行的库房里?
“不,马爱卿如此想就错了,这些银子都是朝廷收上来的税,并不是皇家的,所以不用上交给内库,现在不用上交,今后亦不用,而是应由内阁来处置。”
朱慈烺摆摆手解释道。
“皇兄…”
坤兴公主一听顿时就急了,竟忘了不得干政的规矩,出声叫道。
“皇妹,朕让你来御书房是听政的,不是议政的,下次再多嘴,今后就别怪皇兄不让你听政了。”
朱慈烺板着脸教训道。
“是皇兄,臣妹知道错了。”坤兴公主低着头,小声地认错道。
“陛下,这…”见陛下又看向自己,马士英一时也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马爱卿,今后皇家的钱和朝廷的钱要完全区分开来,不能混为一谈,朝廷收上来的税属于公家,由内阁全权处理。
皇家赚的钱,乃是朕个人的财产,由皇家处理,朕也不要朝廷补贴,朝廷也不要问朕要银子。
暂时各军军费也先由皇家垫付,将来除了御林军,其余各军的军费,也是要由内阁拨付的,你可明白?”
话是这么说,但军队的军费朱慈烺是不可能让文官和内阁掌握的。
不过将来盐铁等一些重要产业,朝廷公家肯定是要占大股的,到时便用这些股份的分红,来充当军费和科研经费。
“陛下圣明,老臣明白了。”
马士英一拜到底,由衷的答道。
“竟然明白了,那就说说那些银子,内阁打算如何处置?”朱慈烺点点头,又望向他。
“蒙陛下信任,如此巨款自然要存在银行,以备不时之需。”马士英想了想答道。
“马爱卿,你又错了,你想过没有,若是将钱都存在银行,今年存两千万,明年在南方各省实施新政后,就有可能结余四千万。
而等到全国都实施新政后,每年结余就可能高达好几千万,如此积累下来,十年后,天下财富恐怕得尽归朝廷所有。”
朱慈烺摇了摇头,再次缓缓解释道。
这次三人脸上的表情就更加疑惑了,心说天下财富都归朝廷所有难道不好吗?
“你想过没有?若是银子最终都到了朝廷手中不花出去,便是一堆石头,一串数字,毫无意义。
而且朝廷将财富都存了起来,还一年比一年多,就会导致民间的财富一年比一年少,以至于最后枯竭。
所以内阁不但要学会如何增加税收,更要学会如何将钱都合理的花出去,每年不但不能结余,还要赤字,最好和银行再借点花了,每年都入不敷出才好。”
三人都是呆若木鸡,心里都不由得想到,哪有这样将钱都花出去不算,还要借钱花,这不是败家子吗?
显然朱慈烺的这套经济理论太过超前,让三人一时都无法理解。
马士英更是直接干脆问道:“老臣愚钝,请陛下明示,内阁的钱到底要如何花出去?”
“这些税大多来自于富人,内阁今后花钱应该按照两个原则,第一个原则便是以增加税收为目的花钱,当然这里的增税,指的是扩大交税的群体,而非胡乱加税。
第二个原则,要以普通百姓受益为目的花钱,这便是取之于富,用之以贫,朕希望内阁牢牢的记住这八个字。”
朱慈烺见他似懂非懂,只得揉了揉额头,再次说道:“朕在给你举两个例子吧,比如治理黄河,如今黄河夺淮,造成苏北遍地湖泊沼泽,百姓深受其害,若是朝廷能拨款,将黄河重新引入北方入海,一则可以让苏北地区开垦出大片良田,朝廷便可以收取更多的农税。
二则黄河改道工程巨大,需要无数的百姓施工,朝廷可以组织各地的百姓农闲时节去做工,给他们发放工钱。
这样百姓手中有了闲钱,便会购买更多的商品,促使商业兴旺,那么朝廷又可以多收营业税,如此循环,朝廷的税收只会越来越多,百姓只会越来越富,商业只会越来越繁盛。”
“除了治理黄河外,还可以扩展运河,整修官道,便于商品运输,兴修水利,推广产量高的农作物,增加粮食产量就是增加百姓的收入,百姓收入高了,最后又会兴盛商业。”
“陛下,老臣斗胆,如陛下所言,商业繁盛,朝廷的税收是高了,可必定会促使大量的人去经商,进而荒废农耕。
而农业乃国之根本,一旦粮食减产,天下百姓连饭都吃不饱,则一切皆休,再多的钱亦是枉然,这也是历朝历代都选择重农抑商,望陛下三思!”
马士英显然也是真的为了大明的将来着想,一咬牙将心底里的话都说了出来,说完跪伏在地。
“马爱卿说的没错,农业乃国之根本,饭都吃不饱,经济发展的再好也没用,但兴商与重农并不矛盾,两者是可以兼得的。
至于什么商业繁盛,大家都去经商,不去种地了,简直荒谬之极。
因为一旦经商的人多了,自然就赚不到钱了,赚不到钱了自然就会去种地,所以这点不必担心,任由发展便是。”
“陛下,臣还有一事不明,如陛下所说,若是内阁每年都将钱花完,万一遇有战事,或者大灾之年如何是好?”
“刚才朕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这还不简单吗?自然是向银行贷款,然后每年还一点。”
朱慈烺说完,坤兴公主眼睛勐地一亮,不由得笑着点点头,冲着马士英道:“不错,马阁老,今后朝廷缺钱,只管来向银行借贷,要多少本公主贷多少…”说到一半又赶忙捂住了嘴。
朱慈烺这次倒是没有在责备她多嘴,而是点点头,看着马士英道:“马爱卿,可还有何疑问嘛?只管畅所欲言,不要有任何顾虑。”
“多谢陛下教诲,老臣今后知道该如何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