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你师娘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就直说了吧”
“新学研究的是博弈经济,博弈经济的重点在于交易双方的独立平等地位,只有这样才有博弈的可能和必要。”
“当我们说博弈经济的时候,你对上述说法自然是欣然接受的。而且也能下意识知道新学实施的要旨是什么?无非就是想要地位的人就尽量别管事,不要参与到经济的博弈过程中。否则这个博弈经济就名存实亡。”
“未来是一场贵族生存生活方式的变革。这一点你如果要用新学,得做好心理准备”
“但如果我们换个词呢。比如我们把博弈经济称为市场经济,立刻就不一样了。”
“博弈一看主体就是具体的人,是人与人的事。市场经济,主体是物,是不是很容易理解成只要在市场这个主体中办事的都是市场经济。但市场是谁呢?没有谁叫市场?也不存在一个市场的神?”
“当我们用市场经济来替换博弈经济时,就隐含了存在一个并不存在的名为市场的神灵。这时就麻烦了,在有神论看来,市场这个神灵并不比三清佛祖上帝高级。那些神都是可以直接跪拜的,市场神拜了也没用,实属鸡肋。在无神论看来,这不是骗人吗?”
“一旦你们用市场经济来替换博弈经济进行对外宣传,那么那里的有识之士最终也会幡然醒悟市场经济的虚妄。当他们怀着对市场经济的警惕与不信任来践行新学时,自然是履步为艰。甚至很多自以为弥补市场经济缺陷的行为,其实也是小丑行径。”
“不对,老师,那他们为什么要信市场经济,而不是如实改成博弈经济呢?”柳如烟下意识地问道。
“你果然聪明。你们法兰西或许真的只有女人和矮子才能拯救了。祝你未来好运。”
高翰文正要接着说先前的话题,柳如烟赶紧问道“什么女人与矮子?”
“女人是贞德,估计你还不知道,等你回去问问吧。我们还是接着聊刚才的话题吧”
高翰文没有继续说矮子,拿破仑这会儿还没出生呢。
“他们当然愿意相信市场经济,因为博弈是一个没完没了的复杂事情,市场却是一个听着一旦建好就能一劳永逸的事情。另外,他们不是落后吗?落后要赶超,想要减少矛盾,协调社会,增加共识,就必然用市场经济这个词。市场经济,这个词汇就代表着捷径。谁不想走捷径,不想弯道超车呢?捷径还额外附赠了正统性价值。没有捷径,同样的理论,自己还干得差,那衙门甚至朝廷存在的意义在哪里?不如整体投奔先进国家。没有实绩,他们需要有新的话术来彰显自己的合法性,正统性。”
“既然是捷径,那万一他们成功了呢?”柳如烟继续追问道,也就自然没提矮子的事情。她哥哥可不矮。这么算下来,法兰西当前王室的前途这是有些艰难了。
“不可能的。因为名不符实的市场经济会损害博弈的基础——以契约为基础的道德。无道德的博弈,迅速会滑向天下之财有定数的存量厮杀与人类认知有限的认知欺诈中。
经历过市场经济的教训,人们最终会发现市场这个神不存在,那么整个社会就只会有两个选择,其一就是虚构的神不存在那就重塑一个现实的神,一个实实在在的,无处不在的,活生生的,人中神。
人中神比虚构的市场神可靠多了。当百姓中有了真神,那就一切听真神的计划就行了。交易也就不需要,也不存在了。但人中真神真的存在吗?如果不存在,而人中真神要证明自己存在,可想而知会发生什么?
当然这里一方面是有人想成神,另一方面更重要的,也是绝大多数无知者也希望有真神。真神存在,意味着只需要围绕着真神转,取悦真神就能实现地位财富的跃升。这比自己去学习交易规则,学习天地知识要简单多了。搞关系取悦人是无门槛的,人人可以翻身的路径。毕竟,取悦不了真神还不能取悦真神的手下或者妻子吗?一级一级逐次取悦直到取悦真神时就是实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时候。当全社会都希望有真神时,这个社会自然永远走不出真神的魔咒。”
“其二,就是整个社会戒掉偶像崇拜,回归枯燥又困难的博弈规则细节梳理上来。坦诚朝廷是百姓的次优解。但这个很难的。毕竟一个社会大多数都是没有天赋的,这些人只能通过取悦真神翻身。一旦社会戒掉偶像,也意味着多数人一招翻身的机会没了。当这些人一旦意识到自己一辈子都只能是一个普通人时该多绝望。这些人以前长期处在真神社会的底层,现在又失去了机会与希望,自然知道普通人的日子有多风雨飘摇,如何不愤怒?
所以这里也得补充一点,在一个没有真神的社会,一定要对多数百姓好一点。他们虽然知道自己失去了机会,但起码日子过得去。天才总是随机的,完全可以等下一代看看运气。一旦缺少必要的补偿,他们自然会凝聚新的真神来打破不利于自身的博弈规则。
当然还有一点是,社会评价的价值的体系可以多元一点,当百姓意识到可以有很多条路成功时,自然觉得机会多了一些。即使试了360行还没成功,但那时一定老了,自然也没多大风险了。”
“当法兰西的对手比法兰西落后,还不得不陷入造神——神灭——造新神——新神灭”的循环中时,怎么可能超越法兰西呢?可以的话,甚至你们还可以透露一些先发展的经验教训给对手,让他们作为塑造人中神的实证。等他们上下对人中神形成路径依赖,便再难戒掉。等到其发展到需要自己去积累经验时,人中神的虚伪与矛盾顿时就会爆发出来。摆脱不了人中神的桎梏,那发展能做到止步不前已经是幸运了,哪儿还能跟法兰西争雄。”
“名实之别,对语言的操弄是最隐晦,最难以破解的操弄。这些话,你可以顺着用,也可以逆着用。逆着用最简单的操作就是不断创造一些含义似是而非,模糊不清的新词就行了。只要新词足够多,很多矛盾都可以归因于交流障碍而被自动消解掉。交流的问题还能怪朝廷吗?总之,一个模棱的新词代表着一个错误的归因,只要抛出来的错误归因足够多,百姓就永远不可能通过排除法找到正确答案。
当然,还有复杂一点的操弄。比如利用别人先发的经验教训塑造维护论证自己后发时的真神。
但要记住每一个选择都是有代价的。不能因为你没预料到就说不存在。甚至什么都不做,也是有代价的。你们法兰西王室也得想清楚了。要是中道变卦,就更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