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响起,落在光可鉴人的紫水玉地砖上,也砸在了跪伏在上面的所有人的心里。
他们发出不声音,只能不停地将额头狠狠砸下去,任血浆涂满了地面,祈望能得到哪怕是一星半点的怜悯。
西昀没有让他们久等。他停了下来,声音冰冷肃穆:
“豫。把这边发生的一切传送给临,让他派人处理。转达我的意见,帝国初定,当施重典以慑人心。顺便让他反思一下,为什么陛下与摄政王已颁发明令,但人口买卖仍然屡禁不绝——让他补全漏洞,完善制度后呈报父亲。”
豫就是先前昀昀的子系统的升级版。作为帝国的监察使兼皇长孙,个人智脑权限上升也是理所当然。
他说到这里,看了看下面那些满脸是血却又张口结舌想要辩解的人,哂然一笑:“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被拐的人不是本国人,而是来自低等文明。”
“但帝国亦早有明令,一切外来人口,无论是殖民还是发动战争所得,均不得作为个人私产。因有特殊原因需要长期居留本国的,应视作帝国公民,享有一切相关待遇。就算不论抗旨之罪,单议你们拘禁、虐待并擅杀帝国子民,便已是不赦之罪,还敢心存侥幸吗?”
临的反应相当迅速。大门洞开,无数士兵冲了进来,在向西昀与羲和行礼之后,将已经瘫软在地的人们如死狗一搬拖了出去。
西洛从星政厅后面转了出来,皱着眉头看着血迹斑斑的地面:“父亲已经授了你临机专断之权,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处死他们,也省得污染环境耗时耗力。”
西昀看向妹妹,目光中多了一丝包容与温和:“随心所欲,处以非刑,偶尔几次还好,做得多了,就会成为习惯。而这个习惯,是明君大忌。”
西洛闻言,眼睛一眨一眨地,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有。
“暂时不懂没关系。”西昀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总之除非特殊情况,对于这些蠹虫与毒瘤,还是要明正典刑才好。”
“我知道了。昀昀,接下来咱们去哪儿?”
“极光海。”
“太好了!”洛洛兴奋地在地上转了两个圈儿:“我早就想去看看了!海鲜,极光珠,还有幻形人鱼族!最关键的是,那边民风朴素安定,百姓对帝国、对所属星球的认同度极高。”
“你说得不错。”西昀缓缓地点了点头,面上挂上了一丝莫测的笑意:
“所以在刚结束的行政星岁考中,排名甲等。”
“昀昀。”西洛这时候忽然反应了过来:“可我们这次是奉命外出监察巡视,不是要先看落后地区吗?之前我们也是这么做的,没必要为了我,专门浪费时间去游玩。”
“不只是为了你。”西昀淡淡地笑了起来:“我自己也想要去见识一下,一颗旅游星,是怎么能够连续十八年,始终高居岁考甲等之位的。”
霍马尔坐在建在海上的吊脚屋外,双脚在海面上方荡来荡去。
他的目光一直看着远方的海面。
“哗啦!”一条健美的人鱼跃出水,在夕阳中洒下一串串金灿灿的水珠。
与霍马尔家相邻的吊脚屋外,另一个男孩兴奋地跳入了水中,几秒之后便出现在那条人鱼身边。
人鱼将男孩高高地举了起来,抛到了高空,又在他将将落入水中之前,顺手接住。
隔着十几米远,霍马尔也能听得见,父子二人欢快的笑声。
暮色已至,紫月已然替换了朱极大星,它将会如以往一样,带来彻夜的暴风雨与滔天巨浪。
所以在夜晚,没有人会仍然留居在海上。
“霍马尔。”婶婶拉住了他的手,声音中满是焦虑:“快,我们必须赶紧上岛去,否则就来不及了。”
“可是我爸爸还没回来。”霍马尔紧紧地抱着木柱,坚决不肯松手:“我要在这里等他。”
“霍特是我们这片海域最强大的人鱼。”婶婶一边拉他,一边努力地劝说道:
“就是汛暴到了,他也肯定能平安回来。但前提是,你不能让他再操心了。”
“可我记得,今天是大汛日。”霍马尔大大的眼中满是忧色:“今晚的汛暴会比平日强烈得多,我记得霍朗叔叔,就是在大汛日失踪的.......”
握着他臂膀的手骤然一紧。霍马尔反应了过来:“抱歉婶婶,我不该提起那件事的。”
“没事。”身后的声音顿了一顿,又说道:“但无论怎么样,你都必须跟我回岛,立刻,马上!”
就在这个时候,天色肉眼可见地黯淡下来,变成了紫黑色。
层层雷云倏忽而至,布满了整个天空。海水缓缓倒退,无言地积蓄着力量。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婶婶猛地回头,却见吊脚屋群落之外的船只,正在快速离去,船上众人逆推向水面的源能之光,将他们脸上的惊惶之色映照得清清楚楚。
“等一下!”婶婶飞奔到了屋后,大声地呼喊着:“等等我们!”
天水之间是死一般的寂静。那些人低垂着头,船儿却逆行得更加迅速。
她冲了回来,抱住了霍马尔:“快,现在我带你游回去,还来得及!”
一道白光闪过,她的腿化作了一条青蓝色的鱼尾。
“不,来不及了。”霍马尔呆呆地看着远方那条高高的白色水线。它咆哮着,嘶吼着,与他之前见过的完全不同,似要将这海水之外的一切,全都砸成碎沫。
密实的云层就在此时打开了一个缺口,将那轮妖异的,镶着一道瑰红色金边的紫月露了出来。
“这,这是.......”婶婶的面色变得惨白无比:“重紫之月,百年不见的重紫之月。”
“我们完了。”她木然地瘫坐了下来,身上再也没有一丝力气。
“从没有人能在重紫之月的海上,活下来。”
轰鸣声越来越大。至少有十层楼高的巨浪,赫然已到了他们面前。
霍马尔的双目因惊恐而瞪得滚圆,已经失去了移动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