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肇基开开心心,回到总兵府大堂坐下,正要让人去唤儿子杨御蕃,安排张榜布告的事。
却听堂外传来急促脚步声,还有儿子呼喊声:“父亲,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
杨肇基一愣神,随即神色大变,猛地跳将起来,惊叫道:“御蕃,蒙古人打到哪了?”
“不是蒙古人,父亲,是京营!”
杨御蕃回应着跑进大堂,随他而来的还有一名将领,左臂扎着绷带,身上也沾了不少血。
“京营?”
听说不是蒙古人,杨肇基安下心来,坐回座位,心里却更困惑,目光扫到那将领左臂上,问道:“贺疯子,被人砍了?”
这个叫贺疯子的将领是贺人龙,万历年间武进士,因不是将门出身,虽英勇善战,累立功勋,但官途却是不顺。
此前只是个把总。
杨肇基就职榆林总兵,将他提拔到自己亲兵副千总,杨御蕃是千总。
“大帅,是被京营人砍的。”
贺人龙非常郁闷,这本没他什么事,纯粹是好胜,结果就悲催了。
只是一招,腰刀被砍断,要不是躲闪得快,左臂就没了。
这帮家伙,真是太狠了!
军将之间打架,竟然往死里整。
“啊!”杨肇基惊疑一声,腾地又脸色一沉,喝问道,“御蕃,让你去探京营,不是让你打架的!怎么回事?”
他去总督府时,让杨御蕃去探探京营虚实,却不料起了冲突,心里有些恼怒。
杨御蕃更郁闷,瞧一眼低头不敢言的贺人龙,回道:“父亲,京营对安排的营房不满意,直接去榆林镇营房赶人,与闻讯赶到的榆林军将冲突起来。”
“那本就是抚标营房啊,他们怎么不满意了呢?”杨肇基仍很困惑。
杨御蕃回道:“说是洪巡抚说的,京营就要住最好的营房。”
“大帅,他们有八千骑军,基本是一人双马,抚标营房住不下,而且也太乱。”贺人龙补充道。
听到是洪承畴的命令,杨肇基不好发作,就起身道:“随本帅去见总督大人。”
“父亲!”杨御蕃急了,“京营不但砍了贺疯子,还砍死榆林军将五名家丁,他们已去召集家丁,要与京营火拼。”
“这些混蛋,真是反了天!心中还有没有朝廷,有没有陛下啊?”
杨肇基听了,顿时暴怒,这些边军太把自己当回事,连京营都敢火拼。
“御蕃,你快去禀报总督大人。贺疯子,召集亲兵,随本帅去营房。”有了总督府一行,他现在也不叫家丁,叫亲兵了。
“是,父亲(大帅)。”杨御蕃和贺人龙应声而去。
他披挂好,出了总兵府,扫一眼三百亲兵,喝道:“走!”
上了战马,带着亲兵,往榆林镇营房急奔而去。
而得到杨御蕃禀报的杨鹤,顿时气极,怒道:“这个洪亨九,屁股还没擦干净,嫌事闹得不够大是吗?”
他的幕僚却是眼珠子一转,冲杨御蕃挥挥手,让他出去,然后压低声音道:“大人,洪抚台是在向您示好呢。”
杨鹤很是疑惑,问:”都砍死人了,怎么还向老夫示好了呢?“
“的确是示好,大人。”幕僚点头道,“您想啊,贺疯子以勇闻名,腰刀被砍断不说,手臂还受了伤,可见京营骑军已换上精良装备。洪抚台是想给榆林军将一个下马威,迫使他们接受整顿。”
“嗯,有理。”杨鹤思索一会,点头道,“榆林镇名义上有三万兵马,但真正能战的不过近两千军将家丁,绝不是两千装备精良的京营骑军对手,让他们吃点教训也好。”
“大人,外面还有六千关宁军呢。”
听幕僚一提醒,杨鹤不禁哈哈笑道:“这些鼻孔朝天的军将,这下踢到钢板上了。”
杨鹤拖延时间不出面,洪承畴得报后,却急急赶到榆林镇大营。他是要示好于杨鹤,但也不能真把榆林镇给打残了。
大营演练场,两千京营骑军摆好阵势,冷冷瞧着在大声辱骂的榆林军家丁们。
杨肇基带着三百亲兵,横在双方中间,也不吭声,只是一脸恼怒地盯着那些军将们。
“大帅,你这是什么意思?榆林军让人欺负了,你身为总兵,不给大伙讨个说法不说,反而要阻止我们。”一名军将策马而出,手握马刀,一脸的蛮横,完全没把这个总兵放在眼里。“你给大伙一个说法,到底站哪边?”
紧随其后,又有五名军将策马而出,纷纷责问:“大帅,你到底站哪边?”
“大帅,你到底站哪边?”家丁跟着怒吼,阵势往前推。
杨肇基身后的亲兵胆怯了,贺人龙则持刀而出,怒吼道:“谁敢对大帅无礼!”
“贺疯子,当初你好歹是条汉子,如今被人砍了,却成孬种了!”一名军将嘲讽。
贺人龙脸色变了又变,因兵器不如人而被砍,对他来说的确是耻辱,心下也想讨个说法。
可大帅对他有知遇之恩,绝不可在此时不挺身而出。
“别跟老子废话,”贺人龙摆摆手中长刀,冷喝道,“不服就来战!”
“战就战,还怕你贺疯子不成?”
那个军将回应一声,却与众人退回到军阵,喝道:“杀!”
“杀!杀!杀!”家丁们缓缓策马,齐声怒吼,朝杨肇基的亲军压过来。
亲军惊恐,骚动不安。杨肇基心里很着急,但仍硬着头皮高喊道:“兄弟们,你们要考虑清楚,走出这一步,就回不了头了!”
“杀人赏命!”军阵中的一名军将大喊道,“杨帅,这跟你没关系,你让开,依然是我们的大帅,不然就得罪了!”
一场京营与边军的火拼,眼瞧着无法避免。
这时,一骑快马冲过来,朝杨肇基喊道:“杨总兵,洪巡抚有令,既然榆林军将欲反,那就着京营镇压吧!”
那骑快马划出道弧线,朝京营骑军急奔而去。
这下,不仅杨肇基傻眼,连榆林军将们也傻眼了。
闹兵变是边军拿手好事,更何况这次还有五条人命。可他们并不是真的要反,只是想借势讨个说法,顺便让朝廷把拖欠的军饷发下来。
而得到军令的京营骑军,却没有丝毫犹豫,纷纷拔刀。
这次剿灭王二贼众,手上沾满百姓鲜血,他们心里都窝着火,正愁没处出。
得洪承畴之令,前来挑事,就是想拿榆林军将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