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仙第一宗设下的不可大规模厮杀的规矩,并非是不让哪个宗门灭掉别的宗门,其目的是让境内宗门尽量友好相处,实在相处不来,结下大仇,自然可以拼个你死我活。
而平常的时候,只要不超过三十人的混战,怎么打都是被允许的。
换句话说,一旦打起来,就纯是宗主及长老或是真传弟子间的事,毕竟有人数限制,一般弟子上去只会挨打,这便导致了寻常弟子更加分不上宗门的资源,从而修为停滞不前。
真传弟子的资质本就高一些,再有数不尽的资源拿着,几乎是躺着涨修为,所以抚仙宗门里弟子修为层差极为夸张。
只有入了澡雪境后,资源所需才会逐步递减,能让寻常弟子喝口汤。
为了展现些才能,让宗门注意,能获取更多资源,寻常弟子也是无所不用其极,抚仙几乎可以称得上天下宗门最内卷之地。
当然,因此不服规矩的也大有人在。
但只敢背地里说。
西覃各境里都没有这种规矩,凭啥他们抚仙宗门就得处处受制?
刘宗主身为一宗之主,他自己是不需要再耗费什么资源来修行,可也得让宗门发展,其实在北部,他的宗门不算弱,却依旧想着法子成为落霞谷的附属。
那名被废的即将破境澡雪的长老,不知损耗了宗门多少资源,转眼就成一场空,再加上死去的几名弟子,虽非真传,但亦非寻常弟子,这件事比他外甥被杀还要让刘宗主生气。
虽然他外甥耗费的资源也不少就是了。
只是肯定比不上那名长老。
第一宗允许的三十人,是限一名澡雪巅峰,澡雪以及洞冥不限,意味着这三十人可以都是澡雪修士,但别说他们,第一宗都未必能拿得出这么多澡雪境。
他们一行没有澡雪巅峰,只有五名澡雪境,十几名洞冥巅峰,低于三十人。
郁惜朝、谢吾行,加上沈澹雅,再多叫几人,也不会超出数目。
所以郁惜朝此时如果非杀他们不可,是完全可以杀的,郁惜朝一个人打他们兄妹俩也游刃有余,他们根本毫无胜算,刘宗主又怎能不慌。
但刘娑婘还在叫嚣,“落霞谷的人很快就到,你们要弄清楚后果,我奉劝你们,跪地求饶,姓郁的为我儿偿命,望来湖剩余的人或许还有机会能活,别让自己走向绝路!”
刘宗主咬着牙心想,你这是要让我们走向绝路啊!
最起码你得等落霞谷的人真来了,你再威胁啊,你看看望来湖的人像是能被吓唬住的么!
沈澹雅乐呵呵道:“你还真是大言不惭啊。”
郁惜朝与苏长络不同,在拜师姜望前,他跟着上一个老师,只学了杀之一字,若非苏长络有戾王朝镇守神后裔庇佑,能很大程度的增涨力量,生死战的情况下,苏长络完全不够看。
郁惜朝出手皆是杀招,快准狠,以弱胜强是很正常的。
虽然不代表他的性格嗜杀,但行事的确不会有那么多犹犹豫豫。
老师姜望不在,覃境望来湖,他代为宗主,更该杀伐果断,才能站稳脚跟。
上次来的宗门多,人也多,毕竟初来乍到,不可能说直接忽视第一宗的规矩,而眼下刘宗主一行人送上门来,刘娑婘又叫嚣个不停,他没理由再将这些人放走。
隋境一直都有人赶来,所以那个什么落霞谷,郁惜朝没放在眼里,他只要目前守着抚仙第一宗的规矩,最大的麻烦就不会来,剩下的,只要逮到机会,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沈澹雅的话音刚落。
郁惜朝直接出剑。
目标直指刘宗主。
因为刘宗主是对面修为最高的一个。
刘宗主来不及躲闪,只能挥剑架住郁惜朝的攻势,他涨红着脸喊道:“落霞谷已在来的路上,最迟半盏茶就到,诸位且一起出手,撑到落霞谷来人,赢得就是我们!”
他不得不撒谎。
只要这些宗门的人能帮他撑一会儿,他就可以借机逃之夭夭,事到如今,保住自己的命才是关键,还管别人死活?
不论是信了还是没信,前有郁惜朝,后有谢吾行,摇山里再来几个,也不会超出三十人数,想跑估计不太可能,所以只能念叨着落霞谷的人很快就到,给自己鼓劲,从而冲杀上前。
被两个人‘围堵’,的确是很丢脸的事,但这件事就是这么发生了。
说是一起上,只有洞冥巅峰修为的不敢真的上。
除了刘家兄妹外,仅有的三名澡雪境就要攻向堵住后路的谢吾行。
可刘宗主却喊道:“先来帮我!”
那三名澡雪境愣了一下,见谢吾行并未有出剑的意思,他们转头去救刘宗主。
刘娑婘已经出手,像个疯婆子,直刺郁惜朝要害。
但郁惜朝抬脚就把刘娑婘的剑踢到一边,甚至还讥讽道:“心乱不静,剑势不堪,虽勇而蠢,让自身力量大打折扣,若我这都能中招,可就算白活了。”
刘娑婘趴倒在地,咬牙切齿。
刘宗主则借机猛地架开郁惜朝的剑,伸手拽住刘娑婘往后疾退,与另外三名澡雪境会合。
他直接甩了刘娑婘一巴掌,“姓郁的说得对,你确实很蠢,真想报仇,现在就给我收拾好情绪,将能发挥的力量全都发挥出来,只要撑到落霞谷来人,姓郁的自然任你宰割。”
刘宗主没有向刘娑婘解释的必要,他俩加一起虽不敌郁惜朝,但也没到不堪一击的程度,刚才的一幕,实在不应该。
只是对面还有谢吾行与沈澹雅没有出手。
若万不得已,兄妹俩只能逃一个,他也唯有忍痛做出选择。
刘宗主当然没有丝毫挑衅的想法,谢吾行不出手最好,他见刘娑婘稍微平复了情绪,大手一挥,齐齐杀向郁惜朝。
郁惜朝往后退了一步,轻甩手里的剑,有剑影震颤,竟似以一化五,五道剑影在空中划出细长剑痕,与刘宗主等人的剑狠狠撞在了一起。
砰的接连闷响。
刘宗主他们纷纷倒退。
郁惜朝也倒飞出一段距离,双脚一跺,勉强站稳。
那三名澡雪境目露惊恐之色。
他们五人合力,居然只与郁惜朝斗了个旗鼓相当?
刘宗主脸色难看,说道:“上次你并未使出全力?”
郁惜朝低眸看了眼持剑微微颤抖的手,然后抬眸看向对面,说道:“所以上回我们已经留手了,没想赶尽杀绝,是你们非得上杆子来找死,那我只能成全你们。”
刘宗主眼眉一颤,郁惜朝比他认知的更强,逃命的希望就更渺茫了,此刻再讲究别的毫无意义,他见郁惜朝举剑,当即毫不犹豫顺手抓住身旁的人,猛地推了出去。
然后没有半点迟疑,再抓一人,扔向谢吾行,踢出一脚,把第三人踹向沈澹雅,他则使出浑身解数,欲夺路而逃。
刘宗主扔向郁惜朝与谢吾行的是两位猝不及防的澡雪境,而踹向沈澹雅的却是刘娑婘。
不能说刻意,他也确实顾不得旁边谁是谁。
反正都是他的挡箭牌。
当然,就算看清了刘娑婘,想来他亦不会有丝毫犹豫。
一个仇是报,两个仇也是报。
只有他活着,才能借助落霞谷的力量报仇,要是都死在这里,就彻底完了。
哪怕最后落霞谷夺回了摇山,也和他没有了任何关系。
所以谁都可以死,他无论如何不能死。
但没有跑出多远,只觉背后寒风飕飕,他下意识扭头,却瞧见了郁惜朝的脸。
刘宗主心下一悸。
紧跟着脑袋就搬了家。
他最后的视线落在了摇山前。
被他推向郁惜朝的人已趴在地上没了气息,正好看见谢吾行随手一剑灭了另一人的真性。
但沈澹雅却被刘娑婘砸趴在地,挣扎着起不来。
原来那家伙真是个普通人?
刘娑婘似没能回神,也朝着刘宗主投来视线,然后刘宗主就彻底没了意识,他的真性已被郁惜朝斩碎。
谢吾行奔向沈澹雅。
就要出剑直取刘娑婘的性命。
郁惜朝堵住其余人的去路,也要出剑。
但忽有破空声不绝。
摇山前多了数十道身影。
那些人以为是落霞谷修士到了,惧色转为喜色,刚要爬上脸颊,却见来者是北部与刘宗主不太对付以及同样因落霞谷而献媚刘宗主但此次没来得及通知的宗门宗主或长老。
可他们也只是愣了一下,赶忙喊道:“王宗主,郑长老,救命啊!”
别管来得是谁,能救命就行。
谢吾行的剑停在刘娑婘的颈前。
郁惜朝的剑下已见血,但人还活着,剑下之人抖如糖筛。
沈澹雅推开刘娑婘,爬起身,刘娑婘想动手,谢吾行的剑往前一寸,她顿时不敢妄动,或者说,她此刻的心情比较复杂。
为儿报仇的事已暂且抛之脑后,想着的只是自家兄长把她踹向敌人,独自逃命的事。
沈澹雅躲远了点,整了整衣着。
北部宗门刚来的数十人,打量着眼前的画面,神色各异。
那些与刘宗主不对付的宗门当然不是来救人的。
只是有派人盯着摇山,闻得此处动静,才赶来的。
他们自诩动作已经够快了,但瞧着不远的已命丧黄泉的刘宗主,对方死活倒无所谓,可眼前望来湖只有三个人露面,其中一个貌似还是个不咋厉害的,刘宗主怎么这么快就没了?
王宗主与郑长老是刘宗主这边的人,他们第一时间喊道:“快把刘长老等人放了!”
刘长老说得是刘娑婘。
场间的人已超出三十之数。
不在意刘宗主死活甚至更希望对方快点死的宗门,也没必要为此坏了抚仙第一宗的规矩,他们是可以看戏,但其余心向落霞谷而唯其附属宗门马首是瞻的这些人,肯定不会让他们如愿。
到时候乱打一气,很难说会不会把抚仙第一宗的人惹出来。
不过想着刘宗主一死,落霞谷必然盛怒,由落霞谷出面对付望来湖自是好事,但那样一来,他们就无缘得到摇山了,废了这么些年力气,最后啥也没得到,他们又不甘心。
想着只要抚仙第一宗与落霞谷没有亲自下场,他们这些北部宗门暂且合作,先把望来湖赶出摇山,让摇山重新成为无主之地,就算没能抢占,也不过是回到以前的样子,仍有机会。
因此他们以前再怎么想杀刘宗主,也都没有真的动手,是有愣头青敢硬刚落霞谷不假,但那是落霞谷没有真正下场的前提。
他们这些宗门最多也就只有两个澡雪境,要么只有一位,甚至有的宗门一个都没有,落霞谷里拿出十几个澡雪境是很正常的。
就算能借着抚仙第一宗的规矩掣肘落霞谷,可真把落霞谷得罪死了,玩逐一击破咋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总有防不住的时候。
而且有了望来湖这件事,他们想到,最终自己得到了摇山,落霞谷不满,还想抢,下场也会与望来湖一样,只要不坏抚仙第一宗的规矩,慢慢磨,也能把他们磨死。
有些宗门再不甘心,此刻也打了退堂鼓。
归根结底,望来湖的出现,把争夺摇山这件事变得复杂了。
或者说,他们以前想简单了。
表面上是在与刘宗主争不假,实际是刘宗主在帮着落霞谷做事,除非落霞谷没了,否则他们得到摇山,也拿不稳。
除了一两个愣头青,其余人面面相觑,似乎都明白了对方心里的想法。
他们拽了拽宁宗主以及陈宗主这两个愣头青宗主,想即刻撤走,减了人数,让剩下不与他们一道的人去和望来湖厮杀去吧。
想着只要不再争摇山,落霞谷也没心思管他们。
但愣头青其实不傻,其余人想着刘宗主一死,落霞谷若是下场,就没了机会,所以及时止损,可陈宗主与宁宗主却心照不宣,想到了另辟蹊径的办法。
他们不仅能够得到摇山,还不用担心会被落霞谷找麻烦。
两人心里有着相同的念头,那就是刘宗主死得真好,死得真是时候。